第十一章 不夜城
「I'm gonna love you, like no one loves you, Come rain or come shine, High as a mountain, deep as a river. Happy together, unhappy together. Wouldn't it be fine. (我要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无论下雨还是天晴。像山一样高，像河一样深。快乐在一起，不快乐也在一起。)」 - Ray Charles/Come Rain or Come Shine
乘坐飞行器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只需要半个小时，李柱延把迷你投影版的金泳勋放在自动驾驶操控版的上面，看起来就像多了一个小小的智能导航。
金泳勋这段时间的记忆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总是记得自己是李柱延的仿生人。缩小了身体，就跟个电子小管家似的，提醒这提醒那。
“柱延，拉斯维加斯处于沙漠地带，要小心天气干热。” 金泳勋盘腿坐在小盒子上絮絮叨叨。
李柱延一边输入地址，一边应了下来。
几天前重逢的喜悦很快被无数的疑问和顾虑冲淡，无论是金泳勋之前突然的反常，还是后来金泳勋躯体的突然苏醒，都让李柱延不停的回想到，那天他紧追不舍的金泳勋，如果他的意识已经被封锁沉睡了，那么他追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抢占了金泳勋的躯体？
是谁不断的在四代仿生人身上动手脚，导致她们的反常行为，而他们其中的有些甚至可以孕育生命，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究竟是谁一手促成，目的又是什么？
他回忆起那天去李贤在家里接金泳勋的时候，他心中的怀疑。李柱延潜意识里认为李贤在能那么轻松的收购Renata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enata是业内最有名的仿生人公司，而李贤在是背景神秘白手起家的新贵，他的竞争对手中不乏有几百年家族历史的制造业贵族和科技大亨，凭什么最后这个机会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另一方面，金泳勋在被金善旴救下之后，就一直试图回想起他在意识海里遭遇的事情。他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即将发生，但线索又像是在风中凭空消失了一般难以理清。
躯体虽然可以再造，可自己的身体被陌生意识占领，甚至有可能是拿去胡作非为，这对于金泳勋和他的检察官伴侣李柱延来说都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于是他们选择去拉斯维加斯一探究竟。
毕竟每一年的国际仿生人大会，都会有一些新创公司带着他们的仿生人发明和相关产业来互相交流，其中Renata作为行业领头人，占领着很重要的席位，因此李贤在必须参加。李柱延和金泳勋推测，既然这个占领金泳勋躯体的人可以随便下载自己的意识到另一个躯体中，那想必也一定是一个金泳勋的同类鸠占鹊巢，试图代替他的身份，因此有极大的可能性，他也会出现在拉斯维加斯。
飞行器很宽敞，李柱延半躺在座椅上，盯着窗外的云层发呆。
“柱延！” 见李柱延又在沉默，金泳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手，“我在善旴家看到了很漂亮的花。”
“那不是善旴的家，”李柱延扭头回来，看金泳勋在操纵板上用手比划花的形状，“不过，你在那里有发生什么吗？”
“善旴对我很好，有时候会来感官空间陪我，”金泳勋想了想，“李贤在的话我很少见到他。”
金泳勋给李柱延重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包括金善旴的出手相助和在信息海的遭遇。提到金泳勋变成全息投影之后见到了的李贤在，李柱延再次皱起眉头。
“金善旴是个骇客，李贤在找他做什么？”李柱延问。
“李贤在雇佣了他，似乎是要调查四代仿生人的故障问题。”金泳勋有问必答。
“调查？”李柱延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他堂堂Renata的总理人，需要私下找一个籍籍无名的网络骇客帮他调查这些问题？”
“不是的，他们似乎是伴侣关系。”金泳勋突然像想到什么，站起来仰头看着李柱延，“他们有时候会做我们做过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李柱延觉得全息投影版的金泳勋比实体的他更加生动，此刻他甚至能看到金泳勋脸颊上升起的一点红晕。
李柱延很想念金泳勋，即使他现在用这种形态在自己的身边，他也无法克制自己不断的去回想从前的事情。无论是金泳勋曾经的无忧无虑，还是他偶尔会流露出的不太像仿生人的小性子，他都很喜欢。李柱延承认自己有的时候也许是个自私的人，他希望金泳勋的世界里只有他，无论是记忆芯片还是情绪芯片，或者是他不存在的心脏也好灵魂也好，都只属于自己。
所以他在这段时间不断地自责，金泳勋明明才是那个他用快两年时间亲自塑造出来的仿生人，但到头来离不开金泳勋的原来是自己。
抬起手，李柱延想起曾经把金泳勋拥在怀里的触感。金泳勋不算娇小，是很纤长的身材，每次搂他的时候，金泳勋都会不老实的乱动，然后被自己调笑着压到怀里。
他想抚摸金泳勋的脸，可是伸出手想要触及他的时候却穿过了金泳勋的身体。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投射出来的影子罢了。
惺惺地收回手，李柱延觉得内心有股怒火想要寻找发泄口，于是他把金泳勋重新捧回手里：“你还是没办法想起那个夺走你身体的人是谁吗？”
金泳勋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用脸颊虚无地蹭了蹭李柱延的手指，“我不知道，我看不到他的脸，确切地说意识并没有脸，但我觉得他很了解我。”
就是因为太了解金泳勋了，才会潜伏在金泳勋的身体里那么久却没有被发现吧。
“柱延，你很想念我的躯体吧？”金泳勋又说道，“我也很想快点变回去，回到你身边。安藤博士当时创造出我之后，曾经告诉我，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之一，我不知道是谁在觊觎我的身份，或者我的躯体，但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李柱延多想告诉他掌心里的小小仿生人，他想念的不是他的躯体，而是他能够实打实的，安安稳稳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但李柱延最后还是选择把他的想法藏起来。
金泳勋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委屈：“如果博士还在就好了，四代仿生人就不会出现问题，我的故障也会被修好了。”
“博士？”李柱延皱了皱眉头，“你刚刚说什么？安藤博士说你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对，安藤博士是这样对我说过。”金泳勋回答，“所以我不懂他为什么会抛弃这一切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明明那么热爱仿生人。”
“那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原因？”李柱延坐直了身子，他又接着问：“类似能够繁衍后代，或者更加贴近人类之类的？”
“没有。”金泳勋想了一下，他确实没有从安藤博士的口中听他提起过这些事情。
线索又断了，李柱延想起四代仿生人中出现故障的这几个，还有已经被销毁的一些，她们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子宫，更多的是像金泳勋这样普通的四代仿生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安藤博士，确切的来说，安藤博士是有最大的嫌疑的那个人。可是他已经死去，那么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最大的获益人又会是谁？
如果安藤博士曾经刻意的点名金泳勋是他最完美的创造品，那么他的躯体是不是被也知道这一内情的人夺走呢？
从接回金泳勋的那一刻，李柱延就知道金泳勋对这个给予他生命的科学家抱有绝对的尊敬，金泳勋的世界很小，只有李柱延自己和安藤博士，所以他不愿意用一个又一个的质疑去打击金泳勋。
飞行器飞过干涸的峡谷，这里是即使在这个时代也没有被开发利用的一片荒地。强烈的阳光照射进驾驶仓，李柱延拉上了遮光板。
空气变得越来越干燥。
但李柱延觉得有风雨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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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在带着金善旴早到了两天，飞行器盘旋着直接降落在拉斯维加斯的新晋豪华酒店Vdara的顶层。这里在几年前被重新翻修，加高了快五十多层，在拉斯维加斯周围的沙漠地带里非常突出，整栋楼都被单向玻璃装饰，在无数霓虹灯光下闪着未来感十足的光。
不管科技怎么发展，人类始终无法摆脱自己的基础欲望。贪婪使赌博业持续蓬勃发展，拉斯维加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光没有衰退，甚至变得更加繁华。
半空中有无数飞行器盘旋而过，穿过主街有一条天轨，悬浮车在上面川流不息，霓虹灯和偌大的全息投影广告在光怪陆离的射灯里把拉斯维加斯的天空照的恍若白昼，这里是真正的罪恶之都。
人类的欲望在这里全部都被无限放大，有人说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就让他留在拉斯维加斯。
金善旴不喜欢赌博，精准点说是跟金钱挂钩的他都不是很热衷。
因此李贤在千挑万选，从无数个成人表演和各种无趣的大秀中选了一个标准景点——摩天轮。
被李贤在拉着手，金善旴站在闪耀的摩天轮底下开始无语。
"李贤在，我已经二十岁了。"金善旴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我知道，"李贤在直接包下了一整个车厢，"不满21岁禁止进入赌场。"
金善旴只能跟着他往里走， 这个摩天轮不算特别高，但好在位置极佳，能轻松看到背后的群山影子被笼罩在黑暗里，也能一览无余不夜城拉斯维加斯繁华到近乎糜烂的夜景。
一个车厢大概能容得下超过十个乘客，但此刻整个空间里只有李贤在和金善旴两个人，四周全部是通透的玻璃落地窗，随着电子门缓缓合上，冰冷的机械女声从顶部的全息投影解说里传来。
"欢迎来到梦幻的拉斯维加斯，这里能够满足您的所有愿望。"
摩天轮逐渐上升，四周的景色变得开阔起来。霓虹灯的灯光洒在车厢的玻璃上，折射出很多斑驳的影像。今天好像是残月，又或者是因为城市的灯光实在太亮，金善旴看不到背后沙漠地带群山的轮廓，倒是从玻璃上看到了自己和李贤在的影子。
"说是能够满足所有的愿望呢。" 金善旴快把脸贴到玻璃上了。
他离开父母太早了，根本没有坐过摩天轮。李贤在说要带他来看夜景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但他又怕自己显得过于幼稚，因此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他第一次体会到摩天轮缓慢匀速上升的感觉，原来视野逐渐变得明朗是这样的感觉，像是心里的云雾都被一股晚风吹开了一般澄澈。
摩天轮是不会停止转动的机械装置，金善旴想，就像他现在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能不能满足所有的愿望我不知道。”李贤在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顶，像抱着小熊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他的眼眸里映出拉斯维加斯闪烁着的灯火：“但现在我的愿望应该可以达成。”
金善旴抬头：“什么愿望？”
笑了一声，李贤在低下侧着的头轻轻吻了一下金善旴的嘴唇。
“哇，你又犯规了。”金善旴的耳尖有点红，但他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21岁未满不能进入赌场，按理说我还没有成年。”
金善旴被抱的更紧了一点，李贤在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这个车厢三岁以上就可以进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金善旴自投罗网。
金善旴皱了皱脸，短暂的腹诽了一秒李贤在，视线又被玻璃窗外的风景吸引。摩天轮已经从最高点缓缓下降，他没有接话，李贤在就也没有说话。
李贤在一副专心的表情盯着窗外，其实视线早就透过玻璃的反射飘到他的小骇客身上了，因为拉斯维加斯的夜晚会刮凉风，他套了一件稍微大的浅色帽衫，帽子被自己套在头上方便从背后抱着，整个人看上去既柔软又坚韧，从倒影里李贤在能看到金善旴亮晶晶的眼睛。
李贤在喜欢拉斯维加斯的夜色，也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看的感觉。
但现在他的心正在跟着怀里的小孩儿坠落。
回酒店的时候，金善旴不想坐飞行器了，拉着李贤在走在大街上，夜幕降临，不夜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刻，赌场里喧嚣异常，行人无数。
他们牵着手像是人群里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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