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惦少年 - 第十章：小豆色的雨傘

子軒不在家。

俊翹記得他昨晚有回來睡，可能一早又外出了吧？今天沒有課堂，他獨自在家裡左轉右轉，無事好做，於是掀開琴蓋，做一下備課的工作。

彈奏中段，電話閃過來電提示，俊翹停下彈奏，接聽電話。

一小時後，俊翹來到老家上環區。穿過熟悉的街道，走進茶樓，一眼望去，在人聲鼎沸的茶客中看見一個獨自在圓餐桌查看手機的女人。

她是個臉容和藹，穿戴得體的中年婦人。

「媽—」俊翹在她身邊坐下來。

「來了嗎？」女人抬頭，展露笑容。「我替你點了蝦餃燒賣，你再看看有什麼想吃？」

俊翹喝一口香醇的普洱茶，隨便在點心紙畫了幾圈。女人一直目光溫和的看著兒子，直到他把點心紙遞給路過的侍應生。

她很享受這兩母子愜意的飲茶時光。

「近來，我被你冷落了呀。」女人抱怨說。

「所以現在就來陪你嘆茶呀，你一叫我就出來了。」

「只會說這些！今天不用教琴嗎？」

「還是你重要。」

女人聽了，揚起嘴角微笑。

「你跟啊雪怎樣了？有結婚的打算嗎？」閒話家常，少不免談論男女關係。

「啊雪？分手了呀。她是前前女友，你要update 一下資料庫。」

「那現在跟誰在一起？以前樂團的朋友？還是那個教琴的老師？」

「誰都不是。」

「什麼誰都不是？你轉太快了，我跟不上進度。」女人抗議說。

點心來了，侍應生放下幾籠點心，利落地在帳單上蓋上印章。女人瞥見兒子的茶杯乾涸，於是替他斟茶。

「這次...是個男的。」俊翹略帶吞吐的說。

女人聽見，先是怔了怔，繼而垂下眼睛，微笑說：「你總是這樣，厭倦了就換畫，到時候再帶個女孩子來見我吧。」

俊翹早知道她不會接受，沒關係，他對自己說。這是從小到大跟她的相處模式。

望子成才，再看到他娶妻生子，女人在心中早已設想好將來的影像。

不容許，也不願意軌跡偏離。

「媽，飲茶。」俊翹沒有反駁她，即使無法認同她的想法，他也不會忘記女人對自己的栽培與關愛。

雨是愈下愈大，一絲絲的灑落在地上。雨傘像花，一朵又一朵地張開，粉紅、靛青、鉻黃、水綠，亮麗奪目，可惜花期短暫，只在這雨中盛放。

俊翹踏出地鐵站出口的同時也張開了小豆色的雨傘。跟媽媽飲茶後，他回到居住的大埔區。

走過大馬路，又轉了一個彎，甫進內街後，居然看見子軒。

俊翹反應地停下了腳步。他看見子軒站在便利店旁，似乎在等待停雨。俊翹沒有立刻上前，反而藏身在扭蛋機後。

明明旁邊是便利商店，進去買把傘子不就可以離開了嗎？難道沒帶銀包？但俊翹覺得他並不是在等雨停，更像在猶豫要不要回去。

他不想回去了，不想回去那個一起生活的家。

俊翹觀察了一陣子，看他還在停留，他也只好站在一邊等候。要不要繞道走？他心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又覺得這樣做太沒氣魄了，還是大方向他走過去。

「子軒。」俊翹撐著傘子走近他，他以略帶錯愕的神情回應：「俊翹？」

「忘了帶傘嗎？」

「嗯，沒料到會下雨。」

「我遮你呀，走吧。」

回家吧？傘子下，俊翹想要這樣說，卻又說不出口。吐出口的卻是這句「你想的話，隨時可以走。」

子軒的腿傷復原後，他遲早會離開這裡，這點俊翹心裡清楚知道。

「嗯。」他只簡單回應一個字。

既然關係是假的，說分手也是多餘的吧？

「俊翹....」子軒忽然停下腳步，身軀離開了傘子，雨點打落在他身上。俊翹沒為意，發現他墮後便立刻轉頭。

隨著雨傘轉入眼簾，子軒趨前，往他唇上親吻下去。俊翹配合他，稍微降低傘子高度，遮擋住途人的視線。

「你還是你。」雨傘下，子軒注視着俊翹的眼睛說。

「我當然是我。」

子軒的目光寧靜深沉，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眼，像看最後一面，像以後也不見。

回家路上，不再多說一句，二人默認關係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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