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行 - 第二十三章-煉獄橫生

　　武者，為何而生？

　　武藝，為何而存？

　　有的是為了保衛家園、有的是追名逐利、有的是從中名留青史……更有守護心中人間正道。

　　只是天下之大，異說林立的世道，人皆可舜堯，又有誰能斷定何為正道和武道的真意？

　　我，又為何習武？

　　冬去春來，萬象更新的季節。

　　除去殘雪剩涼，大地回春的溫暖叫人難以起床。

　　陽光毫不客氣的走入客房，催促江湖把沉重的眼皮撐起。

　　討厭。

　　明明是萬象更新的日子，何故心情鬱悶不樂？

　　「還不起床？今天不用到書塾授課嗎？」俞雨捧住水盆，來到床邊。

　　「有時候，真的想到賭坊一轉。幻想天降橫財，打後一輩子都能隨意一擲千金。」

　　江湖拿著毛巾在臉上刷洗後，便起身更換衣裳。

　　站出客棧之時，腳站日光映照的大地，不知何以讓他感受到的是……烈日的熾熱穿過鞋底，滲透他的腳底。

　　「我先回萬貫莊了，今晚見。」

　　萬貫莊，為江南四大銀號之一。俞雨乃是萬貫莊的小把手。

　　俞雨依依不捨的道別，每天如是，盡管她知道每一晚他倆會再相逢。

　　奈何今天一早，由她望見江湖的第一眼，她的內心便開始發麻。看在她眼裡的江湖，似是虛無縹緲。

　　此刻的她，說不出什麼來，只是心底裡最直白的一句，是不想分離。

　　「再見。」江湖與俞雨在客棧前的一個街口分別。

　　不知道是女性的敏感，或是天生的直覺。

　　俞雨她就因這一句再見，而不是「今晚見」，更發她內心動盪不安。

　　望著江湖沒再多話，轉身離去的背影，她的心竟比起平時更加抽痛。

　　她本想開口留住，只是話到嘴邊，又停下了來。

　　一心安慰著自己，江湖人也要糊口。工作而已，今晚定可再見。

　　是的，習武之人，也要糊口飯吃。

　　工作，是當世不可缺少之事。

　　沒錢，那來的溫飽？

　　得不到溫飽，又何來氣力生存和習武？

　　只是……

　　習武又為何？

　　生存又為何？

　　「你憑什麼殺人？你殺的又是什麼人？」

　　那天，在書塾授課的江湖，腦海還一直徘徊著這句說話，在反覆盤問自己心中的答案。

　　這兩個月來，他知道狄飛雲對他傾囊相授。但內心總是有著一層迷霧，彷彿暗示自己，一天解不開狄飛雲給予的提問，一天也無法真正師成出山。

　　日落西山，也是下課時候。

　　江湖拿取了工資，走在街上時，無意又想到了黃六醫師的話：「病患的人，是分作需要被救，還有不想被拯救的。」

　　想著想著，自己又是否患上了病？

　　一種，不想被拯救的心病？

　　剪不斷，理還亂。

　　既然思想腦袋停滯不前，就專注在身體上的進步吧？

　　迷茫、思慮、不解、難耐……

　　這一切一切，猶如麻繩加鎖纏繞全身。

　　每逢此時，江湖想到的是，就是專注練武，以揮散汗水忘掉這般沉重不快的感覺。

　　只是，今夜又是奇特的一晚。

　　江湖很早到達兩人習武之地，卻遲遲不見狄飛雲的蹤影。

　　為排除心中鬱悶的江湖，等不及恩師的來到，已自發勤練起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個小童汗流浹背爬到上來。

　　伸手就給了一封信江湖，是狄飛雲留給江湖的書信。信中，狄飛雲只留下數字：

　　「事出突然，恕未能赴約。十天之後，再度相見。　狄飛雲字。」

　　「小子別走！」

　　認識狄飛雲的江湖心知，恩師絕非隨意放鴿子之輩，事出有因，更引起江湖內心的不安。

　　他捉住了正想離去的送信小孩，追問對方知否內情。

　　只是小孩連忙搖首，支支吾吾的回應：「寄信的先生……很匆忙留下信件，便騎馬往西方去了……」

　　西邊？

　　伯仲堂的領地？或是……？

　　就在江湖疑慮，欲想追問送信小孩之際，發現對方眺望他方。

　　「怎樣了？小子你真的不……」江湖邊問邊隨送信小孩的目光望去，驚見山下遠處一個小鎮，正在冒起濃煙及紅紅火光！

　　從江湖身處的山上，可隱約見到距離數十里外的火焰，正在吞噬村莊！

　　而該村落正是治療江湖傷患，黃六醫師身處的屏西里！

　　江湖沒再多想，忘了送信的小孩，手拿起練習用的鐵劍，便隨即施展渾身輕功，火速往山下奔去！

　　來到山下驛站，江湖二話不說把囊中今天所賺的銀兩，塞進馬夫手中。還未待對方找錢，他已一躍而起騎到一匹駿馬上，快馬加鞭直奔往屏西里！

　　黃大夫，黃夫人，臭屁孩們！

　　此時當刻，江湖還未察覺到自己的內心，已經別無他想。

　　他的心裡，只有掛念著眾人的性命安危。

　　哪管身體裡的第六感給予他的危機感，他也強行壓制，死命抽打馬鞭趕往目的地。

　　就在距離屏西里的半里範圍外，江湖感受火光通紅映半天之時，跨下的馬兒終歸支撐不了，嘔吐倒地暈死過去。

　　被摔飛好幾米外的江湖，沒有多少停頓，馬上爬了起來，手持鐵劍跌跌撞撞的奔往村裡去。

　　火光映照出與黑夜毫不相襯的星空，也掩飾不了鮮紅佈滿的大地。

　　行過的每一處，不是屋倒樹塌、就是屍橫遍地。叫喊、哭泣與怒罵，象徵是閻王出巡的迎接歡呼。

　　入村的路途上，男的不是被斬掉手腳，就是直接魂歸天國；女的不是衣衫不整般痛哭流涕，就是吊在樹上自殘身亡。

　　就連平日頑皮多話的小孩子，都一一全身刀傷，教他們叫不出來，便是一睡不起。

　　曾是一片和樂融融的小村莊，寧靜美好的小天地，怎樣也無法使人能與眼前景象相連。

　　煉獄橫生，猶如把江湖直接拉進地獄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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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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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篇進入收尾階段

那年那月，煉獄過後

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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