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不語 - 第十二章｜黑雨之下

黑雨綿綿地下著，像細絲般覆蓋整座寧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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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站在市政廳門前，雨水濕透了鞋面，積水在門口的石階間悄悄漫起，反射出天色中一層不尋常的灰藍。空氣寂靜、無聲，像一張鋪平的紙，等待筆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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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這裡應該是熱鬧的吧。」方馨雨低聲說，像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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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高聳的立面上布滿歲月留下的污痕與剝落，幾扇大玻璃窗像瞎了眼的巨獸，模糊映出他們的身影。大門半掩，一股說不清的壓迫感從門縫裡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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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下的聲音，如碎石砸在玻璃上，鏗鏘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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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握緊小黑的項圈，站在市政廳門前回望那棟高樓，黑影籠罩之下，那些密布的窗格宛如眼睛，在無聲地注視著他們。風從城市深處捲來，捲動她耳邊的髮絲，也吹動了胸口那種說不出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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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不進去了，對吧？」方馨雨小聲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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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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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各自回家吧。」洛威說，「明天再碰面，我們需要理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標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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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默契地沒有多言，四人一同轉身，步下階梯。走出市政廳的那一刻，彷彿也從某個深不可測的結界中短暫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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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著分岔的路，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雨下得不大，卻讓整座城市像被蓋上濕冷的棉被，悶得令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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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走進熟悉的巷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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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會亮起橘燈的小店早已打烊，騎樓下的紙箱在雨中散開，潮濕的紙板沾著泥。巷口那根電線桿上的公佈欄，不知何時換上了陌生的公告：「夜間請勿外出，若有『記憶異常』請向衛生單位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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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定腳步，盯著那行字。視線模糊的，不只是文字，而是內心那種不安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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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過轉角時，看見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班導師許由芙，正靜靜地站在巷尾，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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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遲疑著走近：「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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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由芙沒有轉頭，只是喃喃低語：「……我記得她明明坐在那裡……她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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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白森再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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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許由芙緩緩轉身。那一刻，白森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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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眼神空洞，雙瞳泛白，瞳孔內隱隱浮現出模糊的紅字，就像某種在水裡溶解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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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李宸嗎？」許由芙聲音低低的，幾乎像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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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點頭，卻不敢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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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轉學了嗎？」她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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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由芙卻搖頭，神情如石像般僵硬：「不。他從沒存在過。白森……妳也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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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一陣疾風將雨絲全數拍打在牆面上，巷弄深處的燈閃了幾下，許由芙身影在下一秒消失，只留下微微的桂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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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站在原地許久，直到小黑輕喵一聲，她才猛然回神，轉身奔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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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平的路則比較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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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過社區小公園，腳下積水映出斷裂的街燈光影。他低頭走著，背後傳來一串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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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同學，這麼晚還沒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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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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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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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路燈下，撐著一把黑傘，表情自然、聲音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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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不是……沒來學校嗎？」何月平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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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維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絲玩味：「我一直都在啊，怎麼會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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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點名沒上……大家都看到你的名字從表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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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維沒有回答，只是輕聲說：「所以你還記得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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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的笑容變得詭異，眼角泛起不自然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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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糟了。你也會被『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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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落下，周圍的燈光忽地一暗，公園裡的秋千微微晃動，一道黑影在角落一閃即逝。當何月平抬頭再看時，林維已經消失，只剩那把黑傘倒在水窪中，傘面裂開，像被什麼撕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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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方馨雨和洛威回到教師宿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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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總是無人的走廊上，站著幾位老師——其中包括歷史老師李喆、還有校務主任，但他們的臉色蒼白、眼神呆滯，整齊地站成一排，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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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不對勁。」方馨雨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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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威點頭，兩人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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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位「老師」同時轉頭，齊齊看向他們，眼神空洞，嘴角同時勾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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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直都在等你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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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馨雨下意識摸進口袋，握住那台錄音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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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說道：「我們今晚，好像進入了別人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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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威沒回話，只是盯著那些「老師」的眼睛——那不是人會有的瞳孔，那是某種無意識的、程序化的模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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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大了，像是天空也在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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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背靠著牆，一步步往後退，準備逃離這個不屬於他們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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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中學的鐘聲，在凌晨零點時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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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報時，而是一種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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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鐘鳴，響遍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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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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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標記者，已開始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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