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颳起的一陣山風,把坡巒上的灌木叢吹歪到一邊,發出宛如嘆息的樹濤。
麻鷹展翅在高空順風滑翔,琥珀色的鷹眼俯瞰著下方盤曲山路上的一隻墨綠色小盒子緩緩往它前方的;頂上閃著奇怪藍光的另一些小盒子靠近。麻鷹大概不曉得那些會移動的小盒子其實是汽車,而開著這台墨綠色汽車的便是黑王。
黑王抵達水窩口路117段的時候已是他向下屬發出召集命令的四十分鐘後。他不太滿意這樣的效率,對下屬們一個仍未趕到也是心有微言。不過他認為情有可原,畢竟這種前不著店後不及村的地方也太偏僻了,即便他接到新界東重案組主管曾昭明警司的偵辦指派時人剛巧在母親位於馬鞍山的家樓下,故此從那裏走西沙公路已算是比較近的路程了;但開著他這台已有點年份的三菱「勇者」在彎彎繞繞的郊野公路上還是得耗這麼長的時間才能到達,所以組員們比自己晚到應該才合理吧。
黑王對自己有體恤下屬的胸襟自我感覺良好,反而為這樣子臨時丟下妻子和孩子感到有點很實在的虧欠。類似的情況並不多,但也不是未發生過,然而他的女人總是表現出十足的諒解;她認為自己的男人被市民大眾所需要是一份光榮,她該做的就是一個賢內助應表現出的包容涵養。因此黑王便能心無旁騖地拼搏於警務工作中,並一步一步扶搖直上。
年僅四十六歲的黑王本名崔啟智,之所以被冠上黑王這綽號全因他早年的時候是個頭頭碰著黑的倒楣大王,一幫人吃海鮮只有他一個食物中毒上吐下瀉;所有人用同一款手機只有他那支是問題多多;甚至全警署唯有他一人遇過政府庫房漏發薪金的怪事,黑仔之稱便不脛而走;後來人們認為黑仔已不對稱他的衰運了,便索性追捧他成為「黑王」。當然,人有三衰六運,他很快便擺脫了黑運的糾纏,並逐級晉升至今天的高級督察警階,即俗稱的「兩粒一辦」。
他是在二十二歲那年進入黃竹坑警察訓練學校的,到今天已有二十四年的警齡。他由最初的思想單純、一腔熱血,到如今的沉實穩重、老謀深算,甚至於不知不覺中沉溺對官階的追求,可說是大部分在紀律部隊裏具力爭上游之心的人的樣板寫照。他仍然很記得十二年前獲擢升為警長時的感覺,當他拿絨布擦拭肩章上那三條閃閃銀亮的「柴」時,那份自信膨脹能量充盈的激動是那麼的強烈,那麼的難忘。他立志要登上更高的警階,要得到更多的同袍向他敬禮。他不認為渴慕權力等同墮落,只因他對除暴安良、保護市民生命財產的初衷絲毫未改變過。他也自問恪守公義、廉潔正直,敢說二十四年來無負香港警察的優良聲譽,只不過有時難免要玩些媚上欺下的手腕,以確保仕途的順利。畢竟,有人的地方就脫不了政治,只要不踰越某道界線,何妨踩著別人的背脊上位呢。
至於那道界線放在哪兒,他到未曾認真深究過。
除非你是個天生的娘娘腔,否則每個男人的DNA中都藏著追逐榮耀的慾望因子,黑王明白自己就是擁有這種因子的表表者。曾幾何時,他幻想過登上「一哥」的寶座統領整個警察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穿著挺括制服的莊嚴威武,那銳利如刀的眼神,那決斷剛毅的方下巴,在在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風範。可是見識是磨鈍銳氣的最佳工具,山外有山,天上有天,雖有敝帚自珍的韌性,但他還是慢慢認識到自己在人物方面的不足。具實力的競爭對手太多了,要排眾而出簡直是天方夜譚。於是他調整了期望,把目標放在退休前至少要坐上重案組區域主管的位置。他有七八成信心可辦到,運氣好的話以警區指揮官(總警司)的職銜退休也並非不可能的事。能做到這樣也算對得起自己終生為警隊奉獻的努力了。
黑王看見停在路旁的警車了。有兩台「EU」(箱型衝鋒車)和四輛「大馬」(寶馬車廠的R90ORT電單車),他把勇者銜尾停在EU車後,心裏為仍未見記者的蹤跡嘖嘖稱奇。他下車,一面以君臨天下的架勢走向不遠處的警長一面將委任證套上脖子,並不忘快速觀察一下四周的環境。水窩口路乃依山而建的柏油馬路,一旁是混凝土護牆,另一旁則是深谷似的崗巒起伏叢林,及目所見的是群山合抱的地形,像一個綠油油的闊口大鍋。
在這種地方出命案真是太煞風景了。
「沙展,」黑王捏著胸前的委任證展示給對方看,「我是新界東重案的崔啟智督察,來接管現場的。
軍裝警長也沒認真瞄看來人的委任證便給了禮報告道:「崔Sir,屍體發現的地方我們已作出了封鎖,位置在山坡下方的一處小叢林裏。」
「好。」黑王扠著腰下意識瞄一眼下方蔥鬱的山坡,「是什麼人報的警?」
警長迴指馬路對面護土牆下或站或坐的幾個男人道:「坐在地上穿灰色馬球衣和黑色ㄒ恤的那兩人報的警。馬球衣的那個是廣告公司的外聘導演,黑的那個是航拍租賃公司的人。他們今天租了航拍機拍攝高空的畫面。那個站著跟我們夥計說話的是黑ㄒ恤的助手。
黑王監看了半晌,沒說什麼。有點急於表現能力的警長再說道:「死者被發現的位置相當蹺蹊,我們須從前面那水務工程地盤旁的山徑走下去,再轉走一段崎嶇山路大約二百米左右會見到一道人做引水溝,再由引水溝下行五十米左右的灌木叢裏頭便會看見一隻黑色的大旅行篋;死者全身赤裸躺在那只篋內,初步看應是女性。我們什麼也沒碰,立即回報了上峰。」
「做得很好。」黑王嘉許的同時又回看報案者心有疑竇,「他們走到那裏要拍什麼呢?」
「他們說原本是在那邊的崗巒上進行拍攝的,是因為航拍機失事掉到那小叢林裏,他們去撿回航拍機時意外發現那旅行篋的。」
若然這確實是巧合,只能說一切皆有冥冥中的天意在播弄了。
就在黑王盤算著應跟報案人談幾句還是不等下屬們先查看屍體之際,遠處傳來引擎的低吼聲,緊接著便看到爍動的藍光。他有預感是自己人的車。果不其然從彎角冒出來的是幫主的萬事得6。他有點納悶,這台萬事得為何看起來比自己的勇者威武?
萬事得6停在黑王的勇者後面,幫主和細囡同時打開車門一臉不敢怠慢的小跑步前去跟老頂報道。黑王沒有擺什麼臉色,雖然有時他會為下屬犯的愚蠢錯誤大發雷霆拍桌子的罵,但一般不會在外人面前落下屬的面,這是他為官之道中的小小心得。
「先到現場的夥計已確認了屍體的發現。」黑王樂於表現自己的指揮若定,「細囡,通知電台安排法醫過來,還有派一隊PTU來準備洗大地(地氈式搜索)。」
「Yes sir!」
「幫主,你負責通知IP(攝影組),然後去替報案人記下詳細資料。」
「收到!」
這時林津也趕到了,他跳下的士的樣子有點狼狽。黑王暗中皺了皺眉,他很看好林津,甚至認為他會是警隊的明日之星,但有時他又會沒由來的想挑他的骨頭。他不願承認這是出於嫉妒,這種忌材的心眼太小家了;他只是希望嚴師出高徒罷了。他想,如果將來林津真的官運亨通。很應該知道感激有他這位名師今天的雕琢。
「阿津,」黑王用下巴朝坡下點點,「屍體在下面的樹叢裏,我們先下去看看吧。」
「Yes sir!」
林津經過細囡跟前時伸手拍拍她的肩膊,以一下苦笑為大家失去的假期哀悼。細囡抖擻的回答一聲,同時納悶林津為什麼穿的和昨天一樣的衣服,難道他徹夜在外未曾回家?但他當然不會唐突到開口關心上司這些行踪的問題。
臨步下水務工程地盤旁的小路時,幫主跑過來遞給林津一支筆型電筒。雖然林津原打算若有需要便以手機屏幕的發光功能代替,但幫主的殷勤他還是很欣賞的。他謝過幫主然後緊跟黑王及帶路的警長走下那非正式擴建的夯土路。
人做引水溝旁有幾名軍裝同僚在看守著,往下方看去五十米處也有兩名夥計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無需要拉上封鎖膠帶了,雖然這樣但只要聽聽迴盪在四周來自警用數碼通訊機的雜沓嘰喳聲便可知道這裏發生了不尋常的事。黑王和林津按照指示在引水溝旁窺見了枝葉交錯裏的那隻藏屍篋子。他們踏進灌木林小心翼翼地靠近去,屍臭的味道已清晰可聞了。林津不敢託大馬上掏出有薄荷香味的紙巾先遞一張給黑王,然後再抽一張捂著自己的口鼻。他和黑王不是菜鳥,自然不是首次應付屍臭味,但不管和這種氣味交手過多少次,也不可能練就出淡而化之的能耐,能忍著不吐已算夠強了。
篋蓋已全然掀開,即使光線強差人意仍可清楚瞧見篋內蜷伏著一個人體。林津半跪在篋前打開手電筒,慘白的光線落在死者身上,把已現出點點屍班的灰啞膚色映出更心寒的感覺,彷彿這個如同在母親子宮內屈蠖著的嬰兒似的屍體根本只是具沒有生命的橡膠公仔。
「似乎是個女的。」黑王有半跪下來,聲音在紙巾下悶悶的。
林津也有同感,主要因為死者散亂披在身上的長髮,儘管髮絲看起來已了無光澤,但顯然那是女人的頭髮;加上嬌小的身形和手腕上戴著的一條掛有天使垂飾的手鏈,即使不看性癥也能斷定受害人的性別了(死者側蜷著填滿篋內空間的狀況不容易查看性癥,法醫到達前他們也不好移動屍體)。林津把光柱移往死者的頭部,她的頭顱與身體逞四十五度角抵著膝蓋以遷就逼仄的面積,也不知道頸骨是否已折斷了。在電筒的光線下,她的整塊臉是鈷藍色的,跟軀體的灰啞有著明顯的差別;她的眼處於半閉狀,瞳孔上翻,眼白佈滿黑色的網狀,估計死者死前是遭到扼喉導致微絲血管大量爆裂,換言之是勒斃的。雖看不見眼珠,但死者的眼神仍彷似是凝固在巨大的無助與不忿中,使看起來倍添悚然。林俊不禁在想,兇手也許曾嘗試替她合上眼瞼但不果,因為死者要以死不瞑目來控訴兇手的惡行。
「幸好沒有屍蟲。」林津僅能為這位不幸的人想出這點可幸之處。
「這種破篋居然有這麼好的密封性能啊。」黑王歎口氣,不管這位女孩生前是個怎樣的人,也不應該得到這個三呎乘呎半的寒酸「棺材」,而且還要被丟棄在這榛薄之地差點成了無主孤魂。
還好老天爺也未算完全瞎掉。
「我猜她是個年輕的女孩。」林津說。
黑王不置可否,只斷然道:「這兒並非第一現場。」
林津覺得黑王有點多此一說,但他當然不好調侃上級,便附和道:「兇手殺人後把屍體棄在這兒,他肯定做夢也想不到居然還是被人發現了。」
「阿津,」黑王香林津拋出一道考題,「你說兇手為什麼要把她的衣服脫光?」
林津略想一想回答道:「肯定不是為了掩藏死者的身份,否則他不會讓她還戴著這手鏈的。」
「很合理的分析,」黑王拍拍膝蓋站起來,「那便好可能是姦殺案了。」
禽獸!林津深為憤慨,不其然更強固了替這可憐女孩把兇手緝拿歸案的決心。他照看四周,留意到旅行篋靠著的那株小樹有些枝椏截斷了懸在半空,以及旅行筐的伸縮把手是拉了出來的,而且明顯向上拗曲了。除此之外沒有再發現值得可疑的東西。
「你想到什麼?」黑王問。
林津也站起來迴身照看四周一圈,進一步認定心裏的想法,「這個篋子不是拉進來,是從上方丟下來的。」
黑王皺起鼻子點點頭,示意回到外面再說。屍臭的味道實在受不了。
他們走出小樹林時,細囡已在引水溝旁張望著,一見到他們馬上報告道:「崔Sir,法醫,IP、和一連PTU已在途上了;我也通知了食環(食物環境及衛生署)派黑箱車(運屍車)來;另外有些記者亦到了,被我們欄在上面。」
「Well done!」讚賞過麾下的醜小鴨後,黑王轉向林津問道:「你是不是想說兇手是從山坡上把旅行篋扔下來?」
林津朝坡頂望去,五十多米的距離,能扔得到嗎?死者雖然看起來很是嬌小,但怎也有四十餘公斤的重量吧,加上篋身的重量,要多大的臂力才能擲出五十多米的落點呢?除非........
「除非兇手是挽著旅行篋的手把以擲鏈球的方式旋擲出去,所以那把手也被扔得變形了。」黑王娓娓道出林津在心中推想到的可能性。林津點頭稱是,心裏不得不佩服這位上司的觀察力絕不遜於自己。
細囡聽得雲遮霧罩,便不禁問道:「死者被藏在旅行篋中嗎?」
「是的。」林津很渴望能抽根煙,但他很清楚在案件現場抽煙絕對是反智,何況他口袋裏也沒有煙:「死者是女的,全身赤裸屈摺在篋子裏,而且可能相當年輕。」
「人渣的所為!」身為女性,細囡更覺義憤填膺。
黑王雙手插著褲袋,看看上坡處,又看看下方蓊鬱的山壑,猶如自言自語似的問道:「兇手為何選這裏棄屍呢?」
「這裏沓無人煙,即使發臭了也不會------」
黑王豎起兩根手指搖搖打斷林津的話:「我問的是兇手基於什麼客觀原因選這兒,是基於熟悉?方便?還是純粹的隨機?」
林津一點便明,老大的意思其實是要他們嘗試模擬行兇者的心思。實際上絕大部分的殺人犯均無預謀性,通常是在一時衝動下鑄成大錯,自然也欠缺毀屍滅跡的周詳謀劃,往往只是慌手慌腳將屍體胡亂丟棄,故而遺下不少線索可供追查;甚至很常發現屍體棄屍點是在兇手的生活圈裏。按這路子去想,首先值得考究的便是就近那個水務工程地盤,可是林津的直覺又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主要是因為那只藏屍用的旅行篋,有了這只旅行篋,整件事又不能排除有預謀性了。但他還是抱無妨一問的心態向身旁的警長打探。
「沙展,關於上面那地盤的事你知道多少?」
「喔,那地盤好像已在那裏很久了,確實是多久我也沒留意不過那裏似乎沒什麼工程,只偶爾有些工人出入,大部分時間丟空著的。」
「近期呢?」
「近期也好像沒有。」警長逮著剛步下來的交通警問道:「師兄,有沒有留意到上面那水務地盤近期有人開工沒有?」
「沒有,我敢說這兩個月裏也沒有人出現過在那地盤內。」交通警回答得頗具信心。
「附近有沒有村落呢?」林津問他們。
「整條水窩口路共計有四條村子,但都是小村,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十户。」警長答道。
這些對答細囡都在一旁用筆摘在隨身記事簿上。
一切言之尚早,黑王示意先回到馬路上跟報案者談談。他們沿路上細心察看有否拖篋的痕跡,但無發現。
甫踏回柏油馬路,幾名跑突發的相熟記者已衝過來圍著黑王他們眾口囂囂的索問。
「崔Sir,是不是真的發現了屍體呢?」
「崔Sir,知道死者的身份了嗎?」
「崔Sir,讓我們下去拍照吧!」
黑王一臉見慣風浪的自如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冷靜聽他說:「各位記者手足,請恕這一刻我的資料有限,我只能說警方發現了一具屍體,身份未明;而現場必須封鎖,稍後我們的同事會進行詳細的蒐證工作。我答應大家待法醫完成初步的檢查後,我會再給大家一個簡報的。多謝合作!」
細個在黑王一個眼神的授意下留低以擠牙膏方式放料穩住這群記者。黑王和林津趁機脫身往對面馬路的報案者走去,他們首先被擱在阿信腳邊的那台航拍機吸引了目光。
「嗨,這傢伙真的能在天上飛來飛去嗎?」黑王指着天空畫了個八字,語氣是刻意的隨便。
「理論上飛一千尺也無問題,」阿信抬頭回答的同時留意到身旁的警員向來人肅立敬禮,便猜此人是他們的頭頭「,「主要還是遙控器的性能主宰著它能飛的距離。」
「所以便出現這次的意外,喔?」
阿信苦笑著搔搔臉頰,沒答什麼。
「你好,」林津祭出俊朗的笑容對他們說,「我是新界東重案的林津,這位是我們的長官崔啟智高級督察。請問你們是誰報的警呢?」
驟看這似乎是明知故問的問題,但基本的刑偵技巧都慣於以一些簡單而重複的問題來製造對照機會,看看被詢問者是否前言吻合後語。雖說眼前的乃係報案人,但賊喊捉賊的自作聰明例子並不罕見,為求謹慎最好拼除任何先入為主。
「是我打999的,」廣告導演Marco覷覷阿信,「但我們是一起發現那...那篋子的......」
林津在眼角餘光中見到黑王蹺起兩手,知道他把發問的責任交給自己,「我們該怎稱呼你?」
「我姓劉,你可以叫我Marco。」 Marco不想老是仰著頭說話,便站起來。
「Marco。」林津轉向另一人問道:「這位先生呢?」
「黃文信。」
「Marco,黃先生,請你們跟我講一下發現那旅行篋的經過好嗎?」
Marco毫不掩飾地做了個苦不堪言的表情,因為在此之前他已向最先接報到場的警員講述過兩遍了。他在懷疑發現屍體的驚悸中仍未定神,這樣沒完沒了的陳述要求便像深夜中被搖醒的滋擾般,使他無法寧神靜心。但他最終只是歎了口氣,本著把義務盡到底的精神再一次細述經過。說到底,比起那綹頭髮的主人,他覺得自己的霉運實在不值一提。
「.........我們看到篋裏好像有人的頭髮跌出來,不敢再打開,便報警了。」
林津輕輕點著頭,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們原來拍攝的地方是哪兒呢?」
「那邊,」Marco指向藏屍處的三點鐘方向,「我們是從那邊的行山徑走下去的,那裏有個較平坦的山崗。」
「是誰選的地點?」
「是我。」Marco聳聳肩,不禁納悶這決定竟帶出如許的麻煩。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為什麼又會懂得來到這裏呢?」
「我算是個山友,有空便會到處行山影些風景照。那條山徑是我最近才走過的,當時我就對那群山合抱遠方萬宜水壩的壯麗景色有很深印象,心想若把鏡頭從空中越過山嶺再俯衝大壩頂的畫面一定很氣勢磅礡。剛巧廣告公司找我拍關於運動品牌的這條片,我便想到這裏了,沒想到竟會發現這麼可怕的事。」
林津拍拍他的胳膊聊作安慰,然後轉向仍舊坐在地上的黃文信問道:「航拍機是不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呢?」
阿信不好意思再坐著,遂也站起身答道:「坦白說很罕見,這可不是坊間幾百塊能買到的那種玩具呀。但沒法子,它畢竟是機器嘛。」
這兩個人都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林津又向阿信的助手問了些話,也無古怪。
「雖然帶來了些麻煩,」林津指指地上那具垂頭喪氣的航拍機,「但它其實做了件好事呀。」
「阿Sir ,Marco訥納的分別看看林津及黑王,「篋裏頭的,真的是死人嗎?」
林津跟黑王交換一個眼神後,才滿是抱歉似的對Marco點點頭。
縱然早知不會有其他答案的了,Marco還是不禁從心底打了個冷顫。如此可怕的事忽然和自己這麼近,作為一個普通人,感到腿軟也是人之常情。
「是女的吧?我看那長長的頭髮......」阿信的臉色也是煞白煞白的。
「兩位不必難過,若不是有你們盡了市民的責任,死者恐怕永遠不會被找到。死者在天有靈必定會感激你們的。而我們警方亦必定會盡全力找出兇手繩之於法。順帶一提,兇殺案在香港的破案率幾乎是百分百的。」黑王答得含糊其辭,卻善意地給予了對方一點安慰感。
Marco與阿信都願意相信這位姓崔的警官不是在吹牛。香港在世界上是數一數二的安全城市,這點人盡皆知。所以在這都市裏生活的人普遍很信賴警察的能力,並認定每個警察在罪惡面前皆無私無畏,除了自己的車子被抄牌時才會有點不同的想法。
不一會後,法醫官和他的助手及攝影組的人先後到達了。這次奉召到場的法醫官是黑王認得的,叫彭盛義,洋名Gary,大家一般稱呼他的英文縮寫GP。GP工作認真,說話不多,也不喜賣誰的賬。雖然法醫並不隸屬警察部門,但每次GP在罪案現場都有一言堂的凌人氣勢,即使警司級的大佬在場也得乖乖遵從他的專業指示,所以黑王並不奇怪自己竟會吃他那套,皆因他衷心認同GP乃有料之人。
架著黑框眼鏡的GP一邊聽警長解說藏私處的地形環境,一邊在助手的協助下套上全副保護衣。這非因要保護自己,法醫著重要保護的是犯罪現場的環境證據,因此必須作足夠的措施避免在現場裏遺落與案無關的物質。他們拎著鞋套隨警長及黑王他們往藏屍處走下去,至到小叢林外才套到腳上。GP查問有誰進過小叢林,要每個曾踏進去過的人留一份鞋底樣本給他,好讓能篩選出有價值的環境證據。黑王本想說兇手多半沒踏足這小叢林裏的,卻終究不說什麼示意林津他們依言行事。
法醫工作期間,細囡電告林津PTU及忤作已到達候命了。林津向黑王報告。黑王表示一俟法醫工作完便命PTU把整個山巒及附近的山路小徑仔細搜索一遍,行動的要求是不放過任何一樣不屬於這郊野的物事。
但願這片山巒不會有太多莫名其妙的垃圾吧。
半句鐘後GP和助手挽著工具皮包退出來了。他摘下口罩和髮帽示意可進入蒐證階段及移走屍體。
「GP,」黑王難掩熱切的問道:「初步能告訴我們多少?」
GP垂目剝下手套遞給助手,又深意地回看叢林深處一眼,才用沉厚的聲線簡明扼要的說道:「女性,從盤骨的狀況看應在十四至十八歲間;頸部有勒痕,我初步斷定死者是死於窒息;她的身體亦有少量挫傷,估計是掙扎所造成的;按屍斑的數量估計,死亡時間應在五至到七日前。還有,死者生前曾有過性行為。」
「性行為.....」林津寒著臉問:「即是姦殺喏?」
GP木無表情的瞅一瞅林津這個他眼中的小伙子,卻向黑王說道:「那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不管是哪款傷天害理的事,那些人渣最終都會被我們踹進監獄裏去的。」黑王沒有說得咬牙切齒,身為執法者,咬牙切齒無濟於事:「阿津,將手頭的案件先讓一讓路,帶領手足全力追緝兇徒歸案!」
「Yes sir!」
GP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挽起工具皮包偕助手默默離開。
盤旋於上空的那隻麻鷹也飛走了,牠不喜歡那些閃著藍光的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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