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途上歸（古言） - 番外　（五）

　　晨澈只用了兩天時間就置好路上所需的物品，一行五人悠閒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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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他還多牽了一匹馬，在途中分別教會他們騎行，打算放在恆陽山莊寄養，送給晨霏，空閒時她也可策馬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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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恆陽山莊時，已至鑠石流金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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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仍是那般不習慣夏季的山間，在小孩面前本想強撐著自己走，最後還是被晨澈以極為熟練的手勢打包背起，一張紅臉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反正只管埋頭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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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倆鮮少在孩子面前親熱，晨澈雖覺並無大礙，可江靛欣為此和他鬧了幾回，久而久之，他也順著她的意思，確定四下無人才會做些摟摟親親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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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霏和晨離看得愣了半晌，礙於親爹那道不甚和善的目光，終是選擇了閉上嘴巴，將疑問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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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江青浦眼底並非透出疑色，相反地愈發澄明，總算搞清楚一直以來在晨澈身上感到的怪異——他不像爹一樣，總黏著娘親，也從未見過他像爹那般向娘親撒嬌說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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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快就在腦中歸納出一個成語：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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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江鴻影出診時曾見過一對夫妻便是這麼和氣，彼時好奇地問江鴻影，而得到的回答至今仍被他牢牢記緊——夫妻間太客氣不好，是和離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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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後來他再隨行到該處，那對夫妻就真的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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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青浦對此大感震驚，為了江靛欣的幸福，他必需想法替姐姐誘他這個木納的姐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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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而言之，在想法各異的情況下，這段山路終於走完了，到達恆陽山莊後，前來迎接的竟是與晨澈結怨最深的董初照，他沒了那柄大刀，氣了整整一個月，最後還是董老掌門給他尋了另一柄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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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初照沒給晨澈好臉色，只礙於受了掌門命令，又恰逢收取弟子之際，有貴客來到，總該做些門面功夫給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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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老掌門年事已高，身體依舊壯健，重遇晨澈，一度開心得耍了幾道拳，要求門下的弟子爛熟於心，三日後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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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幾人依次落座，與董老掌門及其八位弟子同桌用飯，除了董初照外，晨澈和餘下的人關係算是不錯，現在沒了心結，他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氣息早已卸去不少，雖不能喝酒，可氣氛也算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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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著聊著，董梅知道了江青浦盡得神醫雁回真傳，問過他意願後，興奮得每日都把他抱走作醫術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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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離只愛看書，無論是什麼書都能看得入神，董老掌門聽了大感欣慰，許了晨離一塊令牌，好讓他在山莊的日子能隨意進出書閣。給出令牌後，董老掌門背著眾人悄悄抹了把眼淚，他這些徒弟徒孫就沒一個愛讀書的，害他整個書閣的書多年來只能與塵作伴，眼下總算有知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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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恆陽山莊無比的熱鬧，連晨澈也抵不過這愉快的氣氛，破例喝了幾杯酒，醉醺醺地跟著江靛欣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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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陽山莊劃山而建，一如名字的氣派，立於山峰之上，利用整片山的地型建造各個院落，修練場等等，位列最高處立著一座通體全白的九層塔，名為浮石塔，背靠崖邊，乃董老掌門與嫡傳弟子所居之處，不時有候鳥落在塔上歇息，頗有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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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老掌門常道晨澈算他半個弟子，故安排了幾人住在浮石塔裡，十分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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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許是喝了酒，晨澈情緒有點高漲，才走了兩步便越過江靛欣，牽著她往外走，扔下了幾個小孩在山莊踱步，頗像二人初遇，於江湖上遊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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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夜，雲掩星月，穹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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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拂過幾道夏風，重重厚雲逐漸散去，澄月照亮了腳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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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陽山莊以山路為主，多是陡坡，所幸的是除卻後山外，其餘地方的草木不算茂密，江靛欣走在路上，除了上下坡道要費些力氣外，倒不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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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喝醉的晨澈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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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喝得微醺，走了這麼一會也被夜風吹散了酒意，原只打算陪著晨澈慢悠悠地閒逛，不料晨澈見她下坡時小心翼翼的腳步，就鬧著要背著她走，還道要帶她去一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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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兩頰一紅，欲搖頭拒絕，畢竟她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背地調戲起晨澈一套又一套，依舊不習慣在人前親熱——儘管兩人已成婚十數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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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當她對上晨澈固執的眼神，卻又忍不下心拒絕，緊抿著唇四處張望幾遍，確認周遭無人後，終是順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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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步伐輕盈，連小路都記得清楚，江靛欣想起他小時候只在這裡待過一個月左右，算起來不是一段長時間，這樣的記憶力也未免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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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疑惑地問：「你對恆陽山莊好像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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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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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選擇來這裡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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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賀蕊擺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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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笑了笑，她這個娘親向來都隨心至極，對待親兒子都能採取放養態度，挖個坑給晨澈這種事也不足為奇，想想都覺得有趣，便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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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繼續往前，很快就停下來抬了抬下頜，指向左方，問：「看到那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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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江靛欣應了聲，他才緩緩開口說：「某年，賀蕊打聽到恆陽山莊有一柄『寒旭劍』，通體全黑，唯見血會泛銀光，實在好奇，便喚我去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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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茫然片刻，她記得那時的賀蕊雖被某些人傳為叛者，可多年留下的盛名還在，不少人仍稱她作當世女俠，她這樣的行為怕是會給自己壞了名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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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俠……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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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默默反駁：「女俠當然不會，偷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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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聽出他語帶委屈，沒忍住笑出聲，同時也明白了他對這裡地型如此熟悉的原因，原來是為了避人耳目，悄然溜進來盜取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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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的晨澈直奔浮石塔，成功把寒旭劍偷回去，結果賀蕊才拿上手便嫌棄地說了五個字：太重，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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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在把劍還回去的時候被董老掌門捉了個現行，通知賀蕊來將他帶走，卻在離開沒多久，又被扔到這裡會見董老掌門，同時被賀蕊逼著應下了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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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聽得津津有味，追問：「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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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劍雖已還，然劣徒難教，願用三個條件換我自由之身，董老頭看我根骨不差，便提出留我與董梅對練一個月，若有任何敗仗，我便要拜他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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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拼死都要進的恆陽派主動留他，竟還被他嫌棄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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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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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話。」晨澈頗為自豪，又說：「我連董老頭都能打個平手，怎可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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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摸摸他的頭，稱讚道：「很棒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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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輕笑一聲，意外地受用，語氣再軟了些：「這湖，便是第二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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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老掌門見對戰半月，晨澈非但沒有敗績，更把恆陽派門下的招式學去大半，又驚又喜，便揚言晨澈若能在七日內學會恆陽派的刀法，真正的寒旭劍便無條件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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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說，這劍竟是在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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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封三尺的汵風湖底藏住的才是真正吸去日月精華的寒旭劍，其光澤非他當初偷的那柄贗品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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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晨澈當時仍存少年心性，被賀蕊拋在這裡又氣不過，沒多想就應了下來，打算把真品拿到她眼前炫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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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眠不休地把恆陽刀法習通，把董初照打了個落花流水，最後卻要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親自把冰破開潛水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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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望向他腰間的劍，才知道這劍的來歷竟如此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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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還是不爭氣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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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見她笑得開懷，更不覺得那是什麼不堪回首的事了，道：「後來病了好久，你這沒良心的還來欺負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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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他一提，江靛欣才曉得他那場大病，竟有這麼的原因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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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身體向來壯健，獨某年病了近半個月，正是自恆陽山莊回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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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本是一家人相聚的時節，用過年飯後圍坐在爐旁通宵守夜，以求將邪氣驅趕，來年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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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回來後連日高熱不退，昏睡多天，年飯都沒吃。賀蕊夫妻本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當然不會勉強他帶病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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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臨近子時，晨澈卻自行走了出來，踉蹌倒在賀蕊懷中，勸也勸不走，或許是燒得厲害，竟抱著賀蕊軟軟地喊了句娘親。幾人惧是一愣，不再多言，取了床被子把人裹得緊緊，打算就此渡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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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強撐著意識，沒多久便沉沉睡去了。賀蕊見狀把他擱在樹下，又和江鴻影黏在一起，江靛欣百無聊賴之下打起了晨澈的主意，邁著小短腿跑到房裡取了一疊紅紙，撕成條狀後沾了水，全貼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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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紙掉色了。」晨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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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被他這般直白地指出來，笑得更加的開懷：「早上醒來水已經乾了，你站起來後紅紙像枯葉一般唰啦地往下掉，滿臉紅印子，足足三日才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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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記性不錯。」晨澈抿唇笑笑，背著她慢慢走回廊下，語氣聽不出絲毫哀怨：「害我被賀蕊笑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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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快要到房間，江靛欣生怕被兒女撞見，掙扎著要下去：「我那不是欺負你呀，是祝福。你沒穿紅衣，身上又沒有紅配件，我怕你會被年獸叼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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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穩穩地把人放下，隨後緊牽住她的手，生怕走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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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瞥了江靛欣一眼，再度提醒：「滿臉的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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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印多好啊，都是我誠心留下的祝福！就是那些紅印子替你擋去年獸，袪了身上的病氣，這才好起來嘛！」江靛欣反駁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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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瞇了瞇眼，當即停下腳步，笑意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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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似璧，灑進廊下，映得他那雙湛藍的眸子熠熠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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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卻覺得他眼神很危險，不禁往後退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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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晨澈欺身上前，順勢將她壓至背後的柱子，食指挑開她的領口，在鎖骨上留下了一道至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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