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雙刃【超能力校園/青春喜劇】 - 【日常篇】3.5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1)

濃烈的消毒藥水氣味鑽進凝欣的鼻子裡。指尖劃過潔淨無染的白色牆身，一式一樣的通道彷彿沒有盡頭，彼方的光朝著凝欣伸出手。

她確實看得見光，卻感覺不到來自它的溫度。

很冷……

醫院開著與季節不相乎的冷氣。她摩擦雙掌，心中如此感想。

突襲事件過後，她被安排乘上直升機（準確來說是因為剛好在場而隨機搭乘）回到白陵高中。

因此她和永翎比任何人都要早回到學校。

一回校，永翎直接送去進行救治。醫護對凝欣也進行了檢查，確認沒有受傷之後就讓她走了。

然而凝欣沒回房間，她堅持要看永翎。

「請問我可以看永翎同學嗎？」

在凝欣多番懇求下，護士把她帶到病房裡。

病房的溫度比走廊高出幾度，機器的聲音弱得令人懷疑他們沒開空調。不過反正她不覺得熱，所以沒要求甚麼。

護士離開了病房，房間裡就是凝欣和永翎單獨相處。

凝欣從房間一邊拖來一張椅子，在永翎的床邊坐下。她併攏雙膝，雙手交疊夾在大腿間，雙腳落向右邊。

她凝視睡在床上的永翎。太陽西下，永翎的右臉染上夕陽的橘色，沒被照射的另一邊沉浸於灰暗裡。

病房的配置與宿舍房間很接近，房裡有兩張床，中間隔著放了一盆小植物的茶几。對面的牆上有一台連接ICS的電視機。

順帶一提，另一張病床是空著的。可是凝欣堅持坐在兩張床中間的通道察看永翎。

這樣可以看清楚一點。

這時，凝欣不自覺往永翎哄近。

那是萌生曖昧的距離。

永翎頭上纏滿白色繃帶，鼻樑帶上了固定器，臉頰同樣是傷痕累累，不過馬上就癒合了，乾透的血漿化為淡橘色的透明物黏附在上面。

最後我還是傷到永翎……

凝欣的表情在要哭的界線上。她因為最後把永翎打在樹上昏倒自責不已，纏繞在心裡的鬱悶不論如何都吁不出，不斷累積的壓力快要炸爆心臟。

她覺得自己當時提出的提議愚蠢得要命。

凝欣自覺一直都是接受永翎的保護，她也很清楚自己沒能幫助永翎，卻任性地要求留在他身邊。

如果當初聽永翎說，不成為他的顧慮，讓他全心全意跟敵人交戰，戰況甚至會對永翎比較有利。

蠢死了，蠢死了。

凝欣額頭落在床上，維持這種狀態好一陣過後才徐徐抬起頭。

「對不起。」她結束獨白，對著沉睡的永翎柔聲說道。

她清楚自己在鑽牛角尖。

她除了這樣，就想不到可以做些甚麼。

有一秒她想觸碰傷口上的紗布，這樣幾可肯定會使永翎痛醒。而且凝欣認為永翎是她害的，她沒有不知廉恥到這種地步。

這時永翎稍微移動身體，嚇得凝欣立刻抽離正在靠近的上身。

夕陽下，永翎額頭冒出的汗閃閃發光。

他覺得熱嗎？

凝欣心裡冒出疑問，同時回復冷靜。

她盡量不發出聲音走到窗前，推下窗閂，窗戶往外滑動。然而，凝欣沒想到窗戶沒有緩衝裝置，直接一開到底，發出金屬撞擊的巨響。

「唔啊！」凝欣縮起肩膀，喉嚨發出小小的叫聲。

她回頭望，永翎已經睜開眼。眼睛的位置閃著光確認這點。

雖然還沒有日落，這個時候的陽光已經十分微弱，加上正值北風潮抵達的日子，站在窗邊感覺又冷又風大。

凝欣弓起身打噴嗤，她就連這方面的聲音也很小。

風吹亂她的頭髮，頭髮連同布窗廉一起隨風劇烈地起伏。

「啊！妳這樣很容易著涼的。」

雖然凝欣就在窗前，永翎連忙下床打算替她關窗，怎料一下地腦袋便傳來劇痛，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最後永翎左腿一軟，抓住冷冰冰的床架跪倒在絲絨地上，背後冒著比床架更冷的汗。

「啊！我去關窗好了。」凝欣慌張地搖動雙手，找到手把，拉回來再鎖上。

「對不起。」凝欣欠身致意，一邊在心裡暗說「我又搞砸了」。

「拉我一把，拜託。」永翎擠出這六個字，左手宛如被困在囚牢裡渴望逃出生天的魔物一樣伸出。

就顫抖的程度來看的確很像魔物的手。

「喔！」

永翎的呼喚把凝欣從自責的深淵裡救出。凝欣跑到永翎身邊，雙手抓著永翎的手。

雖然微不足道，只要可以幫忙就好了──她心想著。

凝欣的手介乎冷與暖中間，手很小很纖幼，但是那與骨感扯不上關係，掌心和指頭的肉一觸碰便有一種在皮膚上融化的感覺。

送了永翎上床後，凝欣馬上縮起手，紅著臉觸摸它們。

她對觸碰異性……永翎，尤其發生在山上的事情後就很敏感。

然而說不上是討厭。

她認為要是討厭這個感覺，也是代表討厭永翎。這對於主動示好的永翎，自己一直渴望出現的聆聽者不公平。

凝欣想起因為自己總是擺出拒絕別人的態度才會使自己討人厭。

儘管她的邏輯錯誤，她以此規限、說服自己不去在意這種接觸。

沒問題的──凝欣心中暗道，又以看似目無表情的臉對著永翎。

「謝謝妳。」永翎半躺在床上，厚厚的枕頭充當坐墊墊著腰背。

「我叫護士姊姊來吧。」凝欣用小孩說話的口吻說道，在永翎眼中卻沒違和感，同時似乎稍微明白當時會如此想的原因。

『看見妳，我想起妹妹。』

凝欣跟永誼一樣帶著純淨無染的臉。真摯的目光吸引人想要靠近，純潔又同時讓別人想要保持距離。

雖然這說法不負責任，永翎認為凝欣跟永誼一樣是無法真正被討厭的類型。

即使永翎也解釋不了箇中原理。

他事實就是不討厭凝欣。

只要凝欣願意，她大概都可以像其他同齡的女生一樣建立起專屬於自己的社交圈子。

然而她總背負著沉重的負累，而且刻意把自己以外的人孤立在自己的領域外。

永翎隱約感覺到不實在的東西束縛著凝欣，封印內心同時封閉她通往世界的門。

「嗯？有事嗎？」凝欣抓起一小綴頭髮在手裡捏弄，歪過頭，眼神變溫柔些餘問道。

「沒事。」永翎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凝欣看，連忙瞥過一邊。這時，他有如做了虧心事一樣體溫上升，心跳加速。

這種情況下也沒可能開口道歉，動彈不得的永翎唯有靜待時間過去。

護士的到來徹底改變病房的氣氛。

「同學感覺如何？」

護士無視坐在一旁，而且是喚她前來的凝欣，直接問坐在床上的永翎。凝欣對此似乎不介意……應該說她不會把情感輕易寫在臉上。

到底是沒有想法還是習慣將心情壓抑，只有她才知道了。

「頭還有點痛……鼻子沒斷嗎？」永翎摸著鼻樑的固定器，疼痛感已經退了大半。

「我們對你施以『再生』，碎裂的鼻骨和頰骨已經再生了，但是劇烈運動還要停止一星期。至於頭痛是因為輕微的腦震盪。軟組織的傷，『再生』能力也不是可以立刻完全治癒。所以至少今晚要留院。」

如果文鋒在場，他大概會說「是加速代謝達致加速細胞再生的『再生』能力」之類的話。

那麼準會演變成另一個令人頭痛的場面。

「謝謝了。」永翎如此感想時不忘答謝護士。

他沒主動問，卻深信對方是『再生』的擁有者。

「你們好好談談吧。沒有時間限制喔！」護士消失在門後之前露出腹黑的笑容，眼底的黑暗氣息乍現。

真狡猾，她是刻意製造氣氛吧──永翎在病房門關上後才往那兒伸手。

病房回到只有永翎和凝欣共對的狀態。

很尷尬，想找些話題──永翎承受凝欣的注視，感到壓力而頭痛。

「那個……凝欣。」永翎看向另一邊的牆壁，喃喃說道。

「是！」凝欣正襟危坐，手放在大腿上。

「今天的事，謝謝妳救了我。」永翎轉為直視凝欣，含蓄一笑。

「喔！」凝欣掩著嘴發出代表錯愕的聲音。因為眼睛睜大的關係，永翎的容貌更是清晰。

凝欣從那張臉感受到溫柔。

兩行清淚流下粉嫩的臉。

「啊！我說錯了甚麼嗎？要是我無意冒犯妳，我會就此道歉。」永翎慌張地說著正經非常的言辭。

儘管他不發覺自己做錯了甚麼。

凝欣搖搖頭，臉和眼睛瞬間紅透了。

「我只是……太久沒聽過別人讚賞我了。」

擦過淚水的手背在夕陽下閃閃生輝。

永翎倏地想起在日式放題店的那一夜。

「難道……他們……妳的家人……一直都那樣對妳？」永翎知道這是難以啟齒的話題。他花了很大力氣擠出這句話。

他說出了禁忌之詞。

聽到禁忌之詞的凝欣哭得更兇，放棄抹淚的舉動，任由眼淚滴在旅行時所穿的休閒長褲上。

她盡力控制哭泣在抽泣的程度。

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放聲大哭的樣子。

然而強行壓抑情感不代表情感自此消失。凝欣抓緊胸口，她的心臟承受倒灌情感的痛苦。

永翎再也無法表現沉著。面對哭泣的凝欣，永翎的情感出現動搖。

他把手搭在凝欣的手背上。

觸碰的一刻，永翎的心臟在強烈地跳動，而且有種針刺的痛楚。

凝欣抽起手。正當永翎以為自己做了多餘的事，凝欣重新抓緊永翎，力度還不算小。

「對不起……我就很沒用，從早到晚只會哭。」凝欣斷斷續續地說，心情卻已稍微平復下來。

永翎希望自己確實有分擔一部份的痛苦。

凝欣為了擦鼻，手從永翎那裡退開。

情緒進一步冷靜後，她決定分享自己的過去。

她決定嘗試信賴永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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