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蝴蝶的貓 - BUTTERFLY

我，還是回到貓的世界。

其實我不太確定這裡是否真是「貓的世界」，因為這根本只是我胡亂起的名字。而「貓的世界」到底存在在現實嗎？我無法回答。我一睜開眼，我就「知道」，我身處於那個會遇見黑貓的空間裡。

「不錯。你比我預算來得要早。」黑貓從我的腳邊伸出頭來。

我沒有回話，只從眼底下盯著黑貓。

「我說過，再見的時候會送你禮物。」黑貓說。

「你叫什麼名字？」

「喔？」

「不是說名字是頂重要的嗎？」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貓搖搖頭。

「你明明就有。」

貓笑了一聲。「你肯定有過這樣的經驗—你口中說出的句子，在別人的耳裡卻完全變了樣。」

「那是常有的。」我騷騷短得刺手的頭髮。「但你肯定有提過那個意思。」

黑貓舔舔左手的手背，靜靜地洗臉。

「我送的禮物在你褲子的左口袋。」

我伸手從左口袋掏出一隻蝴蝶，牠彊硬的身體彷彿輕輕一搓便碎。翅膀上的寶藍色還是鮮明得像活的似的。可牠已經死了。

「可喜歡？」貓問。

我想回答：「誰會喜歡死蝴蝶？」或者罵他一頓。「靠﹗死掉的還作送禮？」

我讓蝴蝶的屍體躺在我掌心，牠的翅膀抖動著，仔細一看，以為還活著，到底只是我的手在發抖。我突然感到全身，皮與肉的空間，有微弱的痕癢。

「送我這幹什麼？」我帶點厭惡地問。

「那是我們的見面禮。」黑貓蹲得低低，後腿猛然一跳。我只覺手掌一陣癢，回見黑貓叼著蝴蝶站在我的不遠處，瞇起眼睛望著我。

貓抖抖左耳朵，緩慢地步向我。我咽下唾液，胃部升上一股飢餓感，永不滿足的飢餓。

「我可以吃掉牠嗎？」我問黑貓。

「當然可以。送你的禮物隨你處置。」

「但你不覺得怪怪的嗎？」我垂下眼。「人……要吃蝴蝶。」

「為什麼人就不能吃蝴蝶？那為什麼蝴蝶就能食人？」黑貓在我手心放下蝴蝶的屍體。我撿起了牠，放到舌頭上，蝴蝶腳上的細毛，酥酥麻麻著味覺。

「你來了，天總會變壞。」黑貓淡淡地。

我用牙齒咀嚼著翅膀，像咬碎馬鈴薯片的感覺。

原來蝴蝶是沒有味道的。

本以為總會帶著點花香或者蜜糖味兒，原來是沒有任何味道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天要變壞了。」黑貓再說。

「我不明白。」我吞下蝴蝶，說。

「但是我還是想你留下來。我會幫你選個名字。」

「我不明白，你不是說名字不重要嗎？」

「我沒有這樣說過，你又墜入語言的陷阱了。。」黑貓眺望著天空，有點不耐煩：「你可以留下來，只要真心願意。」

「我為什麼要留在這兒？」我急著追問。「這裡只有一片草地，什麼都沒有。」

「這裡有你想要的。」

只聽見很遠很遠的一方傳來紙張撕破的聲音，微弱得很。一瞬間湧來滔滔澎湃的雷聲，往我所在的方向直衝。那難以形容的聲音穿過我的身體，把某一部份的我，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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