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系列／當夢想撞上十字架 - 特別短篇；「神父、少女、蝴蝶結」

（一）

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２４日．．．．．．．

在平安夜的晚上，有個女孩孤獨的坐在公園裡的一張長椅上。

在這樣寒冷的夜晚裡，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女孩獨自待在公園裡並不尋常，我不禁產生了疑問。

「孩子，妳在這裡做什麼呢？」

女孩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她全身捲縮成一團。

我不禁聯想到；文森．梵谷於１８９０年所繪的「飽經風霜的老人」與眼前的女孩形成奇妙的對比。

「孩子，你怎麼啦？」

我伸手搖著女孩的肩膀，並且提高了音量。

女孩微微的抬起頭，望著我．．．．．．．

就在這個瞬間，我全身彷彿被冰天雪地給凍住了。

這是什麼．．．．．．眼神？

女孩的眼神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眼神，就像．．．．．．失去靈魂的眼神。

回想起兩年前的平安夜．．．．．．

在英國聖奧爾本斯教堂遇到過的那個小男孩，當時遭遇到喪親之痛的他，眼神中的色彩是憤怒。

（註：請參見「當畫家遇上夢想家」第五章；水彩。）

那麼．．．．．．眼前這個女孩呢？

「孩子，可以告訴伯伯妳的名字嗎？」

女孩沒有答話，似乎是在警戒著我。

「孩子妳不要害怕，伯伯我不會傷害妳的，是想幫助妳。」

「．．．．．．．」

女孩仍然沒有回答。

難道她不會說話．．．．．．或又是有語言障礙？

「孩子．．．．．．」

我的話未說完，女孩卻開口了。

「你．．．．．．是．．．．．．誰？」

或許是不常說話的關係，她的聲音非常的生硬。

「孩子，我是布魯克斯，你可以叫我布魯克斯伯伯。」

「布．．．．．．魯．．．．．．克．．．．．．斯．．．．．．」

女孩慢慢的唸完我的名字後，沉默不語。

「乖孩子，好乖、好乖。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呢？」

我盡可能用慈和的語氣問道。

「家．．．．．沒．．．．．．有．．．．．．」

沒有家．．．．．．難道是個逃家的女孩？

當我正在思索的時候，女孩又說話了。

「火。」

「火．．．．．．．怎麼了嗎？」

女孩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默默的低下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年輕的女人慌慌張張朝我們的方向跑來．．．．．．．

「詩晴，原來．．．．．．妳、妳．．．．．．．在這裡！」

名叫詩晴的女孩抬起頭來，直視著氣喘噓虛的女人，說道：

「滾。」

女人似乎並不在意，柔聲對詩晴說道：

「詩晴，跟小翠老師一起回家好嗎？」

「那．．．．．不．．．．．是．．．．．家．．．．．．」

聽到這裡，我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詩晴大概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女童，而名叫小翠的女人則是孤兒院中的教師了。

「不要這樣想嘛！其他小朋友們也都很想念妳的喔！」

小翠細語柔聲的苦勸著詩晴，但是她的苦心似乎並沒有傳進詩晴的心中。

「謊．．．．．言．．．．．．」

語畢，詩晴又把頭埋回雙膝間。

「你是．．．．．？」

小翠把視線移到我的身上，問道。

「我是布魯克斯，聖．法蘭西斯．十字教會的神父。」

我做了簡短的介紹。

為了傳教，我走遍了世界各地。

最後已經邁入老年的我，來到了這個國家。

小翠禮貌性的點個頭，然後說道：

「你好，我是小翠。意外的你的中文說的真好呢！」

「謝謝妳的誇獎。請妳能告訴我這個孩子的事情嗎？」

我很在意詩晴的問題，我必須要知道她的過去，才能幫助她。

「詩、詩晴．．．．．．嗎？」

小翠慌慌張的把我拉到一旁，看來她接下來的話．．．．．．並不想讓詩晴聽到。

小翠開始說起詩晴的過去：

「詩晴她．．．．．．．」

「原來發生過這種事．．．．．．」

聽完小翠說完了詩晴的背景，我忍不住看著仍捲縮在長椅上的詩晴。

據小翠的了解，詩晴是在今年才被送到孤兒院的．．．．．．．

一場無情的大火燒死了她的雙親，而詩晴與她的妹妹卻奇蹟般的獲救。

詩晴的妹妹被親戚收養，而卻礙於經濟能力上的許可，只能將她送進孤兒院。

我慢慢的走向詩晴，然後對説道：

「孩子，從今以後，妳就跟著我一起吧！」

「．．．．．．．」

詩晴微微抬起頭，注視著我。

「咦？」

小翠一時間無法明白我的意思，而發出了驚詫聲。

「我要領養這個孩子。」

小翠晃著腦袋，問道：

「但我不知道神父的條件是不是符合申請的資格．．．．．．應該是不行？」

「放心，我將會以教會的名義申請的。」

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孩子將由我來拯救。

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２４日．．．．．．．

此時的我還不知道，將被救贖的人反而是我自己。

詩晴．．．．．．．就某種意義上而言，她是神的化身、是神賜予人們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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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２００１年２月２４日，我正式領養了詩晴。

「詩晴，布魯克斯伯伯來帶妳了唷！」

小翠帶著我來到詩晴所處的教室中．．．．．．

在周遭兒童們的嘻鬧聲中，詩晴只是靜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裡，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孩子，跟我一起走吧！」

詩晴一語不發，只是茫然的望著我。

「孩子，不要害怕，妳還記得我嗎？」

我柔聲的問著詩晴，試圖解開她的心房。

詩晴仍然沒有回答。

我向詩晴伸出了右手，然後微笑道：

「孩子，我是布魯克斯伯伯啊！來．．．．．．把手給我。」

「手．．．．．．」

詩晴注視我那滿是皺紋的手掌，然後慢慢將她細嫩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上。

「對、對，就是這樣，孩子，妳很乖。」

我伸出左手摸摸詩晴的頭，給予她鼓勵。

「火．．．．．．很．．．．．．熱．．．．．．」

「嗯？」

「手．．．．．．很．．．．．．暖．．．．．．」

或許我手心上的溫度鉤起詩晴心中的創傷，一滴斗大的淚水順著她臉頰滑落。

「不哭、不哭，乖孩子不能哭。」

我想安慰詩晴，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多年來我遵循著神的旨意，聆聽過無數人們的懺悔。

但是我卻不知道如何解救眼前的這名少女．．．．．．．

神並沒有教會我，如何聆聽封閉孩子的心聲？

「心．．．．．冷．．．．．．」

「不冷，孩子不冷。孩子妳要知道，人類間的溫度是能觸碰到心靈的，我手心上的溫度，是能傳達給妳的。」

我並不知道詩晴能不能理我這翻話的意思，畢竟她只是個九歲的孩子。

但是我必須試著這樣做！

言語是一把雙面刃，它的力量可以傷害他人，卻也能拯救一切。

「孩子妳聽好了，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的！」

「必．．．．．．然？」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詩晴所說的疑問句，這對我來說是一種鼓舞！

內心有著疑問，就代表著好奇，願意去接受新的事物。

「是的，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神引領著，人們也是如此！」

「神？」

「是的，就是神！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神，祂們潛在每個人的心中，等待著人們去發現、去探索。」

詩晴聽完我的話後，問了我一個很好的問題。

「你．．．．．．見．．．．．過．．．．．．神．．．．．．嗎？」

無論是信徒、理神論者、或無神論者，這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的疑問。

這世界上有這麼多的神，那麼究竟又有誰看過呢？

「伯伯雖然沒有見過神，但是伯伯相信神是一定存在的！」

我將詩晴的小手擺放到我的胸前，微笑問道：

「妳感覺得到伯伯的心跳聲嗎？」

詩晴微微點頭。

我將詩晴的小手擺放回她的胸前，再次問道：

「那妳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嗎？」

詩晴又點點頭。

「孩子，這些心跳聲就是神的聲音唷！妳能明白嗎？」

「也、也許．．．．．．．」

「也許什麼呢？」

詩晴沒有繼續回答。或許她正在自己去思考、去尋找。

我牽著詩晴離開了孤兒院。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我牽著詩晴慢慢的走著，一路上．．．．．．她始終都沒有再開口。

忽然，詩晴的視線停留在一間服飾店的玻璃櫥窗上．．．．．．

「孩子，怎麼啦？」

詩晴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呆呆的盯著儲窗上的假人。

那假人身穿一套白色的洋裝，並戴著一個巨大的蝴蝶結髮飾。

「喜歡這件衣服嗎？」

詩晴搖搖頭。

「那麼．．．．．．．就是喜歡蝴蝶結了？」

我努力猜著詩晴的心思，但是她毫無反應。

「孩子，妳喜歡的話就點點頭、不喜歡就搖搖頭，好嗎？」

「．．．．．．．」

詩晴先是點頭，接著又搖了一下頭。

這樣一來我是更不明白了，我苦笑問道：

「孩子，妳到底喜不喜歡？」

「．．．．．．」

詩晴往自己身上的衣服指了一指，然後搖搖頭。

「那妳是不喜歡自己身上的衣服嗎？」

詩晴身穿著一件鬆垮垮的白色運動衫，搭配著黑色的短褲。

樣子不旦不搭配，而且也非常破舊了。

「．．．．．．」

出乎意料的，詩晴又搖搖頭。

那麼看起來，她應該是喜歡那件蝴蝶結髮飾了。

我看了看那件髮飾的價格，居然比洋裝還貴上了兩倍．．．．．．．

「孩子，妳等我一下。」

這樣的價格可以讓我至少渡過半個月的生活，但想讓她開心，我只能忍痛走進店鋪裡。

「．．．．．．」

從店舖內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詩晴，她仍然呆呆的站在原地，注視著假人頭上的蝴蝶結。

只要她能喜歡就好．．．．．．總比不喜歡來得好。

「孩子，給妳。」

「．．．．．．」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喜悅的神情。

詩晴接過了我手上的蝴蝶結，然後戴在頭上。

我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孩子，不是這樣戴的．．．．．．來、來，我幫妳綁上。」

我撫摸著詩晴凌亂而烏黑的頭髮，然後替她綁上蝴蝶結。

特大蝴蝶掛在詩晴的頭上，像是一隻可愛的米老鼠。

「謝、謝．．．．．．．．．」

詩晴羞澀的模樣，讓我有點驚訝，看來她是真的很開心。

我給予她一個燦爛的微笑，說道：

「孩子，我們一起回家吧！」

「家？」

「是的，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家人了！」

二月，有點微冷的季節．．．．．．

少女即將迎來他的春天．．．．．．而我將在她的身旁，記錄著這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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