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灰色連帽衣的青年坐在火車車廂內,焦慮的搓著雙手,視線頻頻望向窗外,雙腿坐立難安的抖著。
這節車廂除了他以外只有兩名乘客。身穿白洋裝的女孩坐在他的右手邊,兩人之間隔了一條走道,還有一名約莫十九歲的青少年坐在最末尾的座位。空蕩蕩的六面鐵皮中只有輪子與鐵軌的摩擦聲迴響著,男子低垂著頭,神色之痛苦簡直和戒毒中的癮君子沒兩樣。
血。
我需要血。
男子聞到了女孩的氣味,不是花草香,或者女性特有的味道,而是人類的香味。他可以感覺到空空如也的胃蠢蠢欲動,血......他需要血,而且現在就要。
僅存的幾絲理智試圖懸崖勒馬,男子知道,他一旦下了這個決定,便再也無法回頭。折磨的飢餓感持續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便會失去控制,就連現在他都得費盡全身的力量阻止自己展開獵殺。只要再堅持幾個小時,撐到下車就好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女孩『唉呀』了一聲,透過眼角餘光,男子看見她的手指滲出粒粒血珠。鮮紅映著陽光,穿過了緋紅的雙眼,刺破了稀薄的理智層,壓抑許久的血慾瞬間炸毀了思路。男子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移動起來,他的視界畫成一片血紅,大腦除了『吃』以外容不下任何想法。他聽見了女孩驚恐的尖叫聲,感受到自己的獠牙刺穿了薄而有彈性的皮膚、血管、肌肉。
下一秒,男子被甩按在車門上,溫熱的血液讓他暫時恢復了理智,只見一雙無光的鈷藍眼眸與他四目相對。
「妳還愣著做什麼,腳斷了嗎?!」路克惡狠狠的朝女孩怒吼,她嚇得說不出話來,連滾帶爬的逃到下一節車廂去。
「放開我!」男子吼道。
路克感覺到自己的胃部的空氣被突如其來的巨力擠壓出來,男子一腳將他踹出半個車廂之遠。換做是普通人,現在早應該倒地不起了,更別提路克的右臂上還有一排流著鮮血的牙印,但他只是折了折手腕,像個沒事人一樣站起身來。
「沒必要這麼驚慌。」路克緩緩開口,淡然的表情和男子的狼狽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男子感覺到口腔裡充滿了血腥味,剛剛飲下的那幾口人血讓他的理性面再度奪回主控權,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麼嚴重的錯誤。恐懼催動的本能讓他一度想要跳窗逃跑,但是看著路克,男子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他向前踏出了惶恐的步伐。
「喂,你 ──」男子的聲音中帶著絕望地顫抖,他看著路克的左臂的布料浸染在鮮血中,太遲了,現在不管做什麼都已經沒救了。
「看來你恢復理智了。」路克不急不徐地說道,態度之輕鬆讓男子既不安又困惑。
「你擔心這個傷口──」路克伸手指著自己流血的手臂「──會讓我變得跟你一樣,是嗎?」
男子吞了口口水,點了頭,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少年明顯知道他的真身,少年不但阻止了自己傷害無辜的人類,甚至沒有對他展現出敵意。
「你......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
「算是吧。」路克的手指撫過自己的右臂,源源不止的血流在寒氣的催動之下凝結,這動作自然沒有逃出男子的眼睛,路克聽見對方倒抽了一口氣。
「聽著,我也想繼續跟你閒聊,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快點跑,列車警衛應該再過不到兩分鐘就會到這裡了。」路克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的聲音中帶有一種懾服人的力量,男子目不轉睛的聆聽著他的話。
「那......那你怎麼辦?」
「我嗎?」路克歪了歪頸子,像是沒想到會有人問這個問題一樣「不用擔心我,這種傷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男子不可置信的望著路克,這小子真的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路克身後傳來吆喝聲和零零碎碎的腳步,透過車門上的玻璃,可以依晰看見兩節車廂之外,幾名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員正快步趕來。
「快走,我會處理一切。」路克催促著男子。
男子看著路克,既內疚又感激的眨了眨眼,接著快步走到窗邊,一拳將強化玻璃打碎,他的拳頭上甚至連一點割傷也沒有。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男子一腳踏在窗框上,外頭的強風吹亂了他的捲髮,澄黃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膚頓時變得如保鮮膜一般薄而透明,幾乎可以看見底下的構造。
「路克。」路克揮了揮手,示意男子快點離開。
「史崔寇.拉滅卜。」
留下名字後,史崔寇便從高速行駛的火車上一躍而下,消失在路克的視野之中。目送著史崔寇的離去,路克推估大約再三十秒,安保人員就會抵達現場,亙著這一小段空檔,他悄悄撥了一通電話,電子綠的字母在螢幕上如心跳般規律的閃動,拼湊出一個名字:塔班.克林克。
一見到安保人員,路克立刻抱著自己的右手倒在地上,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嚇得他們趕緊幫他緊急處理傷口,打電話通知站務人員,請趕緊讓救護車待命。
下了列車,兩名穿戴著口罩和全套醫務服的人員立刻把路克抬上擔架,火急火燎地送上救護車。在群眾和站務人員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救護車鳴起笛聲,駕駛猛地催下油門,橡膠胎在柏油路面上發出刺耳的吱嘎聲,排氣管噴了眾人一臉廢氣。
「你怎麼老是在找麻煩啊,老兄?」副駕駛座的那人摘掉口罩和帽子,亮出一頭熟悉的焰髮,正是塔班。
「具體來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什麼都沒說清楚就打電話叫我們來這裡接應,換做是其他小隊的隊員,早就被隊長罵到臭頭了」駕駛座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帕希。
「抱歉,當時情況有點緊迫,我擔心警局的人會來找我。」
「警局?」
「剛剛在列車上,有一個非人類突然對身邊的乘客發動攻擊,我出手阻止他,過程中受了一點傷,不過沒什麼大礙。」路克解釋道「妳也知道,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勢下,任何人只要牽扯上跟非人類有關的事都無疑是在引火上身,我可不想在醫院做筆錄。」
「等等,你說你受傷了?」帕希問道「是怎麼樣的傷口?」
「八成是埃瑪或采佩什族的,畢竟他只有吸血,而不是──」
「等等,你是說,你遇到吸血鬼?」塔班吹了聲口哨「太酷了吧!」
「別鬧了,塔班。」帕希出聲制止他,她沉默了幾秒鐘,接著突然大叫了一聲「等一下,你說你被咬到?!你確定那真的是非人類嗎?有沒有可能只是楔諾斯人?」
「我很確定他不是人類。」路克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回想起列車上的情況,當時史崔寇攻擊女孩時,路克立刻感受到一陣像是電流通過大腦的感覺,正和一年半前的教堂任務一樣,那是屬於非人類之間的共鳴,當然,他並沒有讓帕希知道這件事。
「不過我想我應該沒事,畢竟對方只是混種,我看到他在太陽可以在太陽底下活動。」
「回去之後還是做個檢查比較保險吧,就算真的只是咬傷,還是有細菌感染的風險。」帕希眉頭緊蹙,她知道路克一定沒有把真相全盤托出,但是眼下塔班也在這裡,她也不方便再多問什麼。
「塔班,你去幫路克處理傷口。」
「不過你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啊,老兄?」塔班一邊掙扎著從副駕駛座逃出,一邊問道「我記得吸血鬼幾乎不留活口,就算是混種應該也不會善良到哪裡去吧。」
「運氣好吧。」路克含糊其詞,他斜睨了自己的傷口一眼「不是每件事都必須用殺戮來解決的。」
帕希挑起一邊秀眉,這句話從路克口中說出來,感覺格外諷刺啊......她的思緒飛馳著,右腳用力踏下油門,順著方向盤的轉向,救護車逐漸駛離主要幹道,朝市郊的方向前進。
上午十一點三十七分,破火基地的訓練館中,兩名女子正纏鬥得不可開交,零星的群眾在一旁圍觀著這場好戲。
「專心一點,蘇西。」薇低身閃過蘇西的右拳,身子重心向前傾去,整個人前撲道蘇西身上。
蘇西感覺脖子一緊,眼前天旋地轉,下一秒便重重後摔在地上,一雙有力的雙手以肩固的方式扣住了她。蘇西試圖用十指拉開薇的手臂,無奈兩人的力氣實在差距過大,再繼續僵持下去自己肯定會先因為缺氧而不支倒地。蘇西鬆開反抗的雙手,轉而一肘撞在薇的左肋上,薇一吃痛,雙手的勁道跟著減低,藉著這半秒的空檔,蘇西將自己的頭頸抽離了薇的攻擊圈,兩人再次在地板上纏鬥著,藉著戰鬥經驗和體格優勢,薇始終穩居上風,但是始終無法擊倒頑抗的蘇西。
蘇西雙掌各抓著薇的一隻手腕,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正一點一滴的流逝,這種拚力量的扭打本來就不是她的強項,面對差了兩個量級的薇更是顯得力不從心。但是蘇西並沒有因此放棄,在這緊要關頭,她回想起了路克,更精確一點的話,是路克的戰鬥模式。
薇只感覺到手腕上的壓力一鬆,相抗之間的力量瞬間傾向蘇西,薇順著下壓的力氣勒住了蘇西的脖子,不料她的下巴卻在此時重重吃了一記肘擊,她的耳中傳來嗡鳴聲,意識頓時模糊了幾秒。兩人各自退了半公尺,蘇西捂著自己的脖子,頻頻咳嗽,薇看來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她甩了甩頭,試圖讓腦袋清楚一些。
「妳進步了,要是那下再大力點的話,我八成會一覺睡到明天。」薇輕喘著氣,滿意的說道,一雙黃銅色的雙眼同時盈著讚許和責備「不過注意力得再加強一點啊,實戰分心是最要不得的事。」
「抱歉,我剛剛分神了。」蘇西單膝跪地,雙手手掌扶在膝蓋上,這一年半的光陰催化下,原先的一頭長紫髮除了前額的捲劉海外,一律理短至耳根下方,皮膚由原本的白皙轉為小麥色,一道深褐色的傷疤斜過她的右半臉,眼神也不再像當初加入破火時的猶疑不定,而是如戰士般炯炯有神。
「那再來一次吧。」薇露出可人的笑容,連眼睛都瞇成了兩道彎月,和幾分鐘前時的狠勁判若兩人。
蘇西點點頭,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伸手抹去額上的汗水後,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那我要上了。」蘇西和對方碰了拳,正式宣告這一輪的開始,兩人站穩腳步,緊盯著對手的目光不放,在這猛虎出閘的一刻,帕希和塔班的突然現身打斷了這場好戲。
「抱歉打擾你們。」帕希仍未換下救護人員的制服,她將護士帽隨手丟到場邊,朝場外的圍觀群眾喊道「離開!這裡沒什麼好看的。」
她招呼三位隊員走近一些,幾人在訓練館的角落圍成一圈,席地而坐,音量控制在只有他們幾人聽得到的程度。
「我有幾件重要消息,你們要先聽緊急的還是不緊急的?」
蘇西和薇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不緊急的。」
帕希的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掃視,表情有些無奈「好吧,路克回來了。」
「今天?」蘇西露出驚訝的眼神「我還以為他要再過幾天才會回來。」
「女孩,妳也知道他最愛工作了。」塔班反諷道,帕希白了他一眼。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薇問道。
「提前回來的原因嗎?不知道。不過路上的確有發生一點意外,他被吸血鬼咬了,至少從他的傷口和本人的描述來看是這樣,他現在人在醫務中心。」
「不過他很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不知道為什麼。」塔班補上一句。
薇鬆了一口氣,而蘇西的眉頭則皺得更緊了,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帕希一頭霧水。
「他不會有事吧?」蘇西問道。
「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沒事,畢竟他可是連半個身體被打殘都還能一路從幾百公里外的小村莊走回來的人。」
「好吧,妳說的有道理。」蘇西糾結的眉間舒緩了一些「那緊急的事呢?」
「下周一會對全體人員進行檢測,如果在當初測試的時候有隱瞞能力而未申報,或者屬於非人類而未被檢測,也未自行告知的人員,將會受到懲戒,情況嚴重的話。甚至還有可能被移交到監獄。」
「等一下!這不代表我們只剩四天了嗎?」薇突然驚叫了一聲,其餘三人紛紛將目光轉向她,當初薇是由烏里蘇姆親自帶來的,那時的破火並沒有所謂的檢測儀器,也就是說,除了烏里蘇姆和路克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半魔的的身分。
「怎麼了嗎?」蘇西見到薇如此驚慌,不禁起了疑心。
薇意識到她剛剛那一失態無疑是在幫自己挖坑,她連忙補上一句話「我只是沒有想到組織的效率這麼高而已。」
「倒不如說我們已經太慢了。」帕希一口否定了薇的想法,但無形之中也將蘇西的注意力從薇身上拉開了「怪物在各地橫行,老實說,要不是當初有人向政府發起了規範非人類的請願書,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不過仔細想也挺可怕的呢......假如說今天我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偽裝過後的怪物......」蘇西打了個冷顫,她摟著自己的雙臂,神色不安的說道。
「我想應該不會那麼誇張啦,哈哈」塔班笑了幾聲,試圖瓦解逐漸凍結的氣氛「我是說,非人類不一定都是壞的嘛,像是......呃,我不知道,小美人魚就不錯啊。」
「別逗了,塔班,現在在講正經事。」帕希捶了他的肩膀一拳。
「抱歉。」
「不過其實你有說到一個重點,非人類不一定全是壞的。」帕希沒有搭理他,她接著從包包中掏出一張列表「這張表上面記載了從破火創立以來,至今全部有登記註冊的非人類,他們會受到比一般成員還要嚴格的控管,具體來說是紀錄追蹤,任何他們到過的地方、做過的事,都會被儲存在電子紀錄中。不過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不覺得這會是個好主意。」蘇西努著嘴唇,她指著列表上的一個名字「既然破火從創立開始就有非人類的加入,直到今天,他們也沒有任何傷害人類的意圖,那麼為什麼我們還要特地辦一條新規定去壓縮他們的權利?紀錄監管?這樣他們和戴著電子項圈的寵物有什麼差別?」
眾人沉默了一會,蘇西的說法並不是毫無道理,帕希也感覺這樣做似乎有些過火了,但是這是為了全部人的福祉──
──而犧牲掉少部分人的權益。
帕希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她對自己的想法同時產生了強烈的認同和厭惡,心中的衡尺遲遲無法告訴自己究竟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話不能這麼說吧,蘇西。」第五個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棕金相間的長髮和海藍色的雙眼,是埃蜜妮莉芙。
「嘿,埃莉,妳跑來這做什麼?」塔班朝她揮了揮手,但是埃蜜妮莉芙並沒有理睬他。
「破火的資訊極其不透明,在這樣的情況下,非人類在哪裡做什麼,我們根本無從得知,這次的措施正是矯正這種漏洞的開端,所以我不覺得實施管制有什麼不對。」
風向一下子倒回贊成派,蘇西沉吟著,的確,埃蜜妮莉芙說的並沒有錯,但是她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再說,非人類根本不應該有人權,別忘了,不管牠們長得再像人類,骨子裡終究還是一頭怪物,妳敢說我們小隊裡面全都是正常人嗎?妳自己和他相處的時間最久,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此話一出,指涉意味便濃厚了起來,所有人的腦海裡都不約而同的出現了一個人,那個總是特立獨行,性格古怪的少年。
基地的另一端,路克從醫務中心對面的洗手間內走了出來,他捲起左袖,屍白的皮膚上絲毫沒有任何一點傷口。他收放著五指,確認手臂沒有任何異常,他回頭望向洗手間,血的氣味應該散得差不多了,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他幫自己重做一隻手臂的事情。幸虧路克那時有將傷口凍住,否則按照吸血鬼毒液的蔓延速度,他可能得換一整具身體了。
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騷動,路克轉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名金髮翠眼的女孩正攙著紅斗篷女子的手臂,一拐一拐的走向醫務中心,是瑟拉芙和佳兒,兩人身後還跟了五、六名路克不認識的人,想必是她們倆的同伴。
在瑟拉芙進入醫務中心的前一刻,路克感覺到熾熱的目光毫無預警的掃過他,灼燒的目輪和無光的冰瞳交會了短短不到半秒,不祥的氣氛傳遍路克的全身,轉瞬即逝。自動門在瑟拉芙和佳兒身後『咚』的一聲關上。
刺耳的鴉啼聲驀地響起,路克驚得睜大雙眼,四處回顧,然而除了他以外,似乎沒有任何人聽見啼聲。
不祥的黑羽飄落在路克眼前,他伸手捏住了羽桿,沒想到羽毛竟如冰花一般在他的手中化成碎片,同樣的,人來人往的走廊上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路克的神色由驚訝轉為緊繃,他將雙手插進口袋,拉起兜帽,朝烏里蘇姆的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師父,我給妳帶了點東西,妳還沒有吃午餐吧?」
下午一點四十七分,醫務中心的潔白病床上,瑟拉芙靠著軟枕,呈現半坐半躺的姿勢,她受傷的腿已經在醫護人員悉心的照料下消毒完畢,敷抹藥膏,纏上嶄新的繃帶。佳兒捧著一個鐵盒站在她的身旁,裡面裝了幾片餅乾和一塊抹著奶油的橢圓麵包。
「嗯,謝謝妳。」
「抱歉,護士說不能帶有氣味的食物進來,所以我只帶了這些。」佳兒有些自責的低垂著頭。
「不要緊,這樣就可以了。」瑟拉芙像是要佳兒放心似的微微一笑,她接過鐵盒,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雪白的門簾被『涮』的一聲拉開,一名年輕的女護士走了進來,伴隨著這名護士的出現,整個空間的氣氛頓時暖活許多。佳兒忍不住好奇心的瞄了護士一眼,一頭黑髮束成簡單的馬尾,容貌秀麗而端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眉宇之間隱約有些陰影,消瘦的臉頰和明顯的黑眼圈讓佳兒的同情心油然而生。護士眨了眨她那雙明亮的暖棕色雙眸,隨著溫柔的聲音傾瀉而出,萬斤重的疲憊和憔悴也一分不差的流入了佳兒和瑟拉芙的耳中。
「您是瑟拉芙.欣法錫小姐,對吧?」
「是的。」
「我是今年正式加入醫務中心的人員,接下來這幾天會由我負責照顧您,叫我冬青就可以了。」護士露出淡淡的笑容,即使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似乎也有些吃力。
聽到名字的瑟拉芙微微一驚,她快速的在腦海中搜索,試圖將護士的容貌與名字做出連結,但是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僅僅禮貌性的點了點頭,說聲道謝。
「請問這位小姐是.....?」冬青曲掌指向身旁的佳兒。
「喔,我,我是佳兒,是瑟拉芙的.......」佳兒的話在半空中停滯了,她其實一直不確定該如何稱呼自己,說是徒弟好像有點奇怪,跟班的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學生。」瑟拉芙接話道「她是我的學生,不過如果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呃,對,沒錯。」佳兒尷尬的搓著衣角,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容。冬青好奇的目光在佳兒和瑟拉芙之間游移著。
「那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佳兒,我想和冬青小姐單獨聊一些事情,可以嗎?」瑟拉芙這句話的語氣明顯不是在詢問,而是命令。長年跟在她身邊的佳兒自然知道師父的說話習慣,她向冬青點了點頭,準備退出門簾。
「別忘記我交代的事情。」瑟拉芙提醒道。
「是,師父。」佳兒應諾,踏著輕盈的腳步快速離開了醫務中心。
冬青將右臂環抱著的平板舉至瑟拉芙面前,電子螢幕上是瑟拉芙傷腿的三維空間投影,冬青指著圖中的一處,向瑟拉芙解釋道「您非常幸運,那根冰柱並沒有傷害到大動脈或是神經,而且和腓骨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一毫米。」
「那會留下什麼樣的後遺症嗎?」
「原則上只要好好休養,這一周內都盡量不要讓傷處承受到太大的壓力,應該是不會有任何後遺症。」冬青將一張滿是字的紙張遞給瑟拉芙「需要注意的事項我都已經幫您寫在這裡了,如果還有問題的話,請一定要通知我。」
「我明白了,謝謝妳。」瑟拉芙說道。
「您還沒有吃午餐對吧?」冬青的目光移向佳兒方才送來的鐵盒「請稍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幫您和護理站的人員說明,稍後就會為您送餐過來。」
「不好意思,冬青小姐?」瑟拉芙叫住正要離去的冬青。
「是,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想知道一件事,妳是隸屬收編部門第一小隊的人員嗎?」
冬青驚訝的睜著大眼,表情有些困惑「是,請問......?」
「那麼,妳應該認識路卡雯.克利汎吧。」
「認識,不過──」
瑟拉芙的眼神立刻變得如獵鷹般銳利,她挺直身子,從胸前的口袋掏出芮雯的照片,急不耐待的追問下去。
「請一定要告訴我和他有關的一切消息,任何事都好!他最近有沒有離開基地過?有沒有和任何人聯繫?特別是和這個女人,他有沒有提過這個女人是誰?!」
突如其來的逼問讓冬青驚得後退一步,她的雙手半護半擁在胸前,聲音微微顫抖「瑟拉芙小姐?能麻煩您..........稍微冷靜一點,回到病床上嗎?」
瑟拉芙注意到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冰涼的白磁磚,她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坐回床上,歷經風霜的俏顏上浮現了幾乎無法察覺的紅暈。
「拜託妳了,有關路克的一切都好。」
瑟拉芙誠摯的口吻讓冬青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她接過瑟拉芙手上的照片。
「路克這幾天去渡假了,具體內容我也不清楚。」冬青仔細地端詳著照片「我從沒見過這個女人,路克應該也沒有提過她,請問這是誰?」
「組織正在追查的一個要犯,過去這一年多來,她殺過無數人,保守估計應該也有超過百名受害者,而我們目前懷疑她和路克可能有聯繫。」
「是這樣子啊。」面對這消息,冬青的反應出奇的冷靜,她將照片遞回到瑟拉芙手上「抱歉,我真的幫不上忙,希望妳們能早日發現她的下落。」
「妳說路卡雯......抱歉,路克這幾天去渡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通常每隔幾個月都會離開一趟,這次的話,記得是......三天前離開的,應該再過四天左右就會回來了。」
瑟拉芙思索著冬青提供的線索,看來冬青並不知道路克已經回到破火,不過從這幾句話中,瑟拉芙已經明白了一件事:路克每隔一陣子會離開破火。如果她能知道他具體離開的時間,說不定......說不定有機會逼近謎團的真相。瑟拉芙知道伊沓夸族之間存在著『共鳴』,無論距離多遠,牠們都能感知到同族的存在,要是能藉由路克來推測出那女人的下落,連帶將這兩頭禍害人間的怪物一網打盡......
「我瞭解了,還有其他事情能提供的嗎?」
「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到了。」冬青搖搖頭。
「好吧,抱歉耽誤到妳的時間,很感謝妳提供的資訊。」
「哪裡,能幫上組織是我的榮幸。」冬青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那麼,我先離開,還有任何問題的話務必通知我。」
目送著冬青的遠去,瑟拉芙悄聲從口袋掏出手機,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她解鎖螢幕,建立了加密頻道,螢色的燈點排列出了專屬於她的網路代號:
匿名者。
......
......
......
『怪物潛藏於我們之中,這是真相;但是英雄亦是如此。』─── 艾米.考夫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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