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的第一道曙光照亮了荒城區唯一一間酒吧的招牌,金黃的晨光無聲的穿透二樓的房間玻璃,流過窗簾,將房內的黑暗一掃而空。一頭青絲垂落在地,秀髮的主人倚牆而坐,藍紫異色瞳中佈滿血絲。
「啊,白天了嗎......」芮雯看著一縷陽光照亮自己直伸在外的左腿,更加凸顯了黑紋與白膚間的對比,一夜無眠,此刻的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左傾的腦袋滑落,整個人側倒在地上,雙目緊閉,鼻息沉緩。
四十二分鐘後,靴子踏上木板的聲音沿著階梯,竄過地面,一路傳至芮雯的每一個細胞。長期受慣了街頭生活的身體像是接到警報般,在大腦甦醒前便搶先一步動作。
敵人?還是過客? 路克問了她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芮雯硬拖著疲憊的身軀爬起,她抓起身邊的靴子,又隨即放開,轉而從掛在身上的斜背包中抓出一雙破舊的布鞋,吃力的不聽使喚的雙腳穿進鞋中,順帶將路克的夾克穿上,躡手躡腳的將身體貼著牆壁,一點一滴的朝著房門所在的位置緩緩前進,過程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從這個足音的規律跟頻率來看,應該只有一個人,而且如果不是女人就是青少年......芮雯思忖著,她決定先暫時按兵不動,畢竟對方極有可能只是路過而已。
響亮的叩門聲證實了芮雯的錯誤,她的心跳猛震了一下,沒事......說不定只是米庫麗,她將一柄小獵刀納入後口袋的皮套中,沉穩而謹慎的將左瞳湊上貓眼,略為放心的舒了一口氣。門外站了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女,金髮翠眼,身穿一件樸素的白T恤和牛仔褲,燙捲的長髮上綁著一枚藍色的蝴蝶結,帶著少許雀斑的臉蛋上掛著一彎可人的微笑。芮雯注意到她的身旁放了一個綁著金色緞帶的紙盒。
「哈囉?有人在嗎?」銀鈴般悅耳的少女音透過門板傳來。
芮雯小心翼翼的將房門拉開一條窄縫,右手五指抓著門板,只讓自己的右半臉出現在對方的視野內。1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Z3i9zSjRQ
「有什麼事嗎?我應該不認識妳吧?」芮雯冷冷地說道,她注意到少女往她的手看了一眼,雖然動作極其細微,但是已經足以讓芮雯提起戒心。
「事情是這樣的,我的上司託我來送一份禮物給您,他只說交給一位他在荒城區結識的朋友,但是只給了我您的照片和這間酒吧的地址,說您可能會在這裡,但是他並沒有給我您的名字,不知道小姐怎麼稱呼?」少女彬彬有禮的鞠躬,芮雯毫不客氣的打量著她,這讓少女感到些許不自在。
「妳說妳的老闆托妳送禮物過來給我?先告訴我他的名字。」
「呃,是艾文森先生,艾文森.西爾。」
艾文森?芮雯暗暗詫異,既然對方叫得出全名,那麼不懷好意的可能性便將低了不少,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輕易放鬆警惕。
不過......艾文森為什麼會送給自己禮物?芮雯百思不得其解,她與艾文森不過只是萍水相逢,在這間酒吧聊過幾次天而已,沒道理派人千里迢迢過來,只為了送一份禮物吧?
「露娜.克爾理思。」芮雯順口掰了個化名,少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嗎?」芮雯看著對方出神的模樣,稍稍降低的戒心又瞬間升起。
「沒有,沒事,很特別的名字呢,哈哈。」少女打著馬虎眼,撓著自己的後腦,她將禮物捧起,遞到芮雯面前「可能得麻煩妳打開確認一下內容物有沒有問題,如果有任何瑕疵的話一定要告知我。」
芮雯剛伸出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距離禮物盒不過短短五公分,但是她卻不再繼續動作,一雙帶著倦意的雙眼忽然機警得瞪大,少女被突如其來的冷冽眼神嚇得微微瑟縮。
「不......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艾文森今年四月就把他的店關了,換句話說,要不是妳這趟找人的旅程找了整整兩個多月,不然就是妳在說謊。」芮雯下意識的抽回抓副著門板的左手,但是她卻發現自己不管怎麼拉都無法鬆開手指,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和門板間被無數的白絲線穿繞住,簡直......簡直就像是有人拿針線把兩者縫合一樣。
「目標面部特徵與資訊百分之百符合,師父,可以開槍了。」少女的神情一下子充滿殺意,她不知從何處抓出一把霰彈槍,一上膛便朝著芮雯零距離開火。
「抱歉了,露娜小姐。」
砰的一聲巨響,黑紅色的鮮血染上了酒吧的牆壁,要不是芮雯當機立斷,將門甩上,現在恐怕全毀的可不只有她的左手而已。這一發子彈同時也將脆弱的木門轟了個半毀,芮雯藉機將血肉模糊的左手抽回,咬著牙關,操縱黑色的晶霧附著於傷口之上,將血流不止的廢手結凍。
但是還不待芮雯反應過來,破空之聲粉碎了玻璃窗,精準無比的從後方貫穿了她的心臟,她向前伏倒在地,生命之血從她後背的傷口泉湧而出,將木板地染成一片紅。
「開燈,先檢查她的反應,再去確認她的脈搏,記得別把妳的槍放下,佳兒。」一個冷靜而平淡的女聲從少女耳中的微型麥克風傳出。
「是,師父。」
佳兒按下門旁的電燈開關,柔和而明亮的黃光照得室內一片通明,她吞了口口水,輕手輕腳的撈起一塊碎木片,過程中完全不敢讓視線離開芮雯一秒,深怕她會像電影裡的殭屍般突然暴起。佳兒將木片用力擲向芮雯,銳利帶刺的邊緣立刻在她屍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切傷,但是芮雯並沒有反應,仍舊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佳兒鼓足勇氣,朝芮雯踏近一步,她的鞋子在濕滑的血地上啪噠作響,這下清理的人可難受了,雖然她們已經事先和這間酒吧的老闆達成協議,這段時間內不會有任何人待在酒吧裡,讓她們得以無後顧之憂的展開行動,但是給老闆帶來這麼多麻煩還是挺不好意思的。
「師父,目標心跳停止,瞳孔對光線沒有反應,確認......死亡。」
藏身於對街樓頂的瑟拉芙聽到對講機傳來佳兒些許顫抖的聲音,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得以放下,看來這次有成功在目標現出真身之前解決掉。她按住通話鈕,指示著下一步。
「很好,妳先把房間的窗戶打開,在原地待命,三十秒後會合。」
瑟拉芙將狙擊槍背起,披上紅斗篷,右手抓著圓筒包,配備著鉤爪發射器的左手朝前方伸出,對準酒吧的屋簷發射,整個人藉著彈簧和繩張力盪入芮雯的房間,輕巧落地,甚至連一片灰塵都沒激起。
「師父......」佳兒看著流了一地的鮮血和芮雯的屍體,身子忍不住顫抖著,縱使不是她親手結束芮雯的生命,但是每次讓自己雙手染血,都會讓她感到格外恐懼。
「什麼事?」
「我只是在想......我們會不會......」
「太殘忍?做錯事?可以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瑟拉芙看著佳兒滿是罪惡感的臉龐,挑起一邊秀眉「我不怪妳,佳兒,妳還太年輕,沒有辦法體會怪物究竟是多麼恐怖的存在,它們會吃人的,尤其是這傢伙,妳也知道我追查她的下落追得多辛苦。我不能放任一頭嗜殺成性的野獸到處害人,不是嗎?」
「我知道,我知道,妳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總感覺就這樣殺掉一個生命,好像哪裡怪怪的......」
「妳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我們的確在獵殺生命。」瑟拉芙毫不猶豫地說道,她的語氣中不帶責備,單純就事論事的口吻「怪物殺人,人殺怪物,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只是恰巧今天我們站在人類那一方,那麼,為了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傷害,背負血和生命重量是無可避免的。只要記得,我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空氣中的氛圍改變之快讓瑟拉芙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宛如琴弦在樂曲中途繃斷一般,不和諧的音符籠罩了整個房間。
「快趴下!」瑟拉芙抱住尚未意識到危機的佳兒,撲出門外,細碎的結晶聲滲進兩人的耳膜,過不到半秒的空檔,細長而尖利的萬點冰針在一瞬間如暴雨般貫落在方才二人所站之處。若不是瑟拉芙及時反應,她們現在早就被扎成刺蝟了。
「呵......」
透過那雙驚恐的綠眼,佳兒看到了如夢魘的一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芮雯應該已經死了才對,明明她的心跳跟呼吸都停止了......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芮雯自血泊中搖搖晃晃的站起,貼著地面的左半臉一片血紅,浸潤在鮮紅中的左眼充斥著足以讓人窒息的怨恨,但是她的嘴角卻向上鉤起,為詭譎的情境更添了一分瘋狂。不可視的黑墨水以她為中心散逸至空氣中,無可名狀的催狂氣息讓佳兒頓時感覺身體像是被石化了般動彈不得。
瑟拉芙迅速的將狙擊槍架上肩頭,與芮雯正面對峙,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不由自主的加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芮雯所散發出催狂氣息正啃噬著在場一切生命的神智。
「滿口謊言的豬玀,聽得我都快吐了......」面對眼前的敵人,芮雯似乎根本沒把她們放在眼裡,她端詳著自己千瘡百孔的左手,張口撕咬下一塊掌肉。佳兒第一次感受到何謂畫面上給人的痛楚,她縮了縮,不敢對上芮雯的眼睛。
「有精神多了。」芮雯微笑著,彷彿身上的傷口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的光掠過瑟拉芙,語氣中帶著戲謔之意「所以,就是妳吧,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路西法。」
瑟拉芙沒有回應,眼前這頭怪物和她以往遭遇到的完全不在同一個層級。平常能夠洞穿非人類真身的焰瞳這次居然毫無作用,這種事可是頭一遭,瑟拉芙居然沒有辦法看出對方究竟是哪一種怪物,如此一來,她武器改造的能力等同報廢。
「怎麼了?開槍啊,剛剛不是毫不猶豫的把我殺掉了嗎?」芮雯前踏了半步,數百道不可視的瘦長人影在她身後展開,沿著平面一路爬伸至天花板,朝佳兒和瑟拉芙竄去。
瑟拉芙腦內靈光一現,不死之身......凡人的身驅......冰和影......她的腦海內浮現了一個瘦矮的男孩身影,該不會這傢伙也是......
「快走,佳兒!」瑟拉芙大吼著,她重踏地面,亮銀色的芒星陣自她的足底旋轉擴張,將黑影阻擋在外。佳兒聞聲連忙起身朝樓梯奔去,芮雯右手手指如操偶般勾起,數道黑影立刻變換方向,如蛇一般朝佳兒蜿蜒爬行,瑟拉芙眼明手快的從袍內抓出三把繡刻著符文的銀短劍,不偏不倚的釘在黑影的心臟位置,一陣淒厲的哭喊響徹酒吧,黑影崩毀炸裂,化成無數嘶吼的亡靈,瑟拉芙的耳朵刺痛著,她的眼前一黑,氣喘吁吁的靠著樓梯扶手,一涓鮮血順著她耳際流下。
「師父!」
「給我跑就是了,妳這個笨蛋!」瑟拉芙咬著牙關,她沒想到反噬的力量會這麼強大,這傢伙......到底殺了多少人?芮雯從腰後拔出小獵刀,閃身上前,右手倒持刀柄,朝瑟拉芙的胸口揮下,逼得瑟拉芙架槍格檔,槍身與刀鋒擦出了火星。
一擊不成,芮雯將隱匿於左袖中的第二柄獵刀甩翻上掌,將刀柄和左手結凍在一起,對準瑟拉芙柔軟的腹部刺下,有那麼一瞬間,瑟拉芙的眼中閃過了疑惑和驚訝,但是她隨即將手肘下壓,同時右膝上撞,硬生生將芮雯的刺擊給夾住。兩道燃著烈火的鎖鏈從瑟拉芙腳邊的芒星陣升起,朝芮雯倏地射去,芮雯迅速的解凍和獵刀相黏的左手,藉著靈巧的身段後躍,才勉強躲過這一波攻勢。
經過了這一回合的交手,兩人誰也傷不到誰,藍紫色的眼眸和輪著烈焰的瞳孔緊緊的攫著彼此的目光。瑟拉芙手中的狙擊槍沐浴在緋紅的能量之下,雪白的金屬零件扣上純黑的槍身。
「該死!」芮雯暗罵一聲,她知道自己伊沓夸族的身分已經被識破了。只見她右手指頭一勾,數十枚耀著藍光的冰錐自光影中誕生,挾帶著勁風穿破空氣,朝瑟拉芙直衝而去。瑟拉芙摘下身上的斗篷一掃,將和子彈無異的冰錐盡數裹入。在這不到一秒的空檔,芮雯果斷放棄戰鬥,順手抓過包包,一道冰幕順著她揮動的右手成形,毫不猶豫的躍出窗外。在處於失重狀態的那瞬間,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了瑟拉芙突破冰幕,手上的狙擊槍散發出淡淡的靛霧,槍管上浮現了鈷藍色的稜紋,銀色的絲蔓纏勒著金屬殼層。
一聲槍響,灼著熾熱能量的金屬彈擦破了芮雯的側頸,宛如被烙印一般的劇痛瞬間燒遍了她的神經,她回身將窗口封上,右手再一回勾,房間內頓時充滿冰晶撞擊的叮噹聲。
芮雯重重摔到黃土路上,骨裂的聲音同時透過空氣和身體傳入她的耳中,她痛苦的喘息著,那發子彈絕對不尋常,八成是專門拿來對付伊沓夸用的。芮雯的視野一片昏黑,耳朵也充斥著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嗡嗡響,最糟的是她的全身像是被抽去了筋和韌帶一樣,只能像尊破娃娃般的趴在地上。
隱約中,芮雯聽見了那名金髮少女的呼喊聲,她吃力的在身子下造出了一枚冰碟,趕在瑟拉芙抵達前將自己運走。
「啊......我這次真的搞砸了,對吧,路克?」芮雯雙眼半閉,含混不清的說道。
至少妳有帶回包包。
「你可真無情啊,你知道這件事嗎?我都被打成這副慘樣了,你第一句話居然是關心一個爛包包?就不安慰一下我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嗎?」
坦白說,那是妳自找的,殺人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會受到懲罰,雖然很糟糕,但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是,是,你說得都對。」芮雯嘆了一口氣,雙目低垂「但我就是沒辦法克制自己,他們太......太美味了,而且同時又包含了那麼多情感,你能想像嗎?一個人身上充滿了多少記憶跟面向,這樣要我怎麼忍住把他們吃掉的慾望?」
別忘了妳吃的那些人,最後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都會混到我的大腦裡,或許妳不會受到影響,但是我可沒那工夫一次面對好幾百個人的回憶。
「對不起嘛......」
沒必要為了遵從自己的本性而道歉,我們就是這樣的怪物,而光是我自己殺過的人就足以讓我的記憶支離破碎了,再多一些也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罷了罷了,每次聊到這種事我都只會覺得煩躁,我們要去哪裡?」
回家。
「痕跡到這裡就中斷了......」瑟拉芙跟隨著地面上冰藍色的割痕,一拐一拐的走著,一根冰柱刺穿了她的小腿,這是芮雯在墜樓前留下的傑作,鮮血流順著浸濕的褲管流到靴子上,在地上留下一個個血腳印。她抬頭望著眼前的建築,一間陳舊的公共廁所。
佳兒憂心忡忡地跟在瑟拉芙的身邊「師父......我覺得我們──」
「不行!不找到她我是不會放棄的!」瑟拉芙鐵了心的繼續前行「妳別忘了,她和路卡雯是同一個種族的,不需要我提醒妳伊沓夸是多麼邪惡的生物吧?我得找到露娜,把她除掉。」
佳兒咬著下唇,瑟拉芙會如此一反常態並不是毫無理由,雖然瑟拉芙只說過一次,但是佳兒至今都還記得她當時臉上充滿著恨之入骨的怒火。
十五年前的冬至夜晚,一具焦黑色的人骨闖入瑟拉芙的家中,在她眼前殘忍的肢解了她的父母。當時年僅七歲的瑟拉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她發不出聲音,阻止不了,她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眼前所見是真是幻。年幼的心靈中,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在那之後,瑟拉芙性情大變,成為佳兒現在所熟知的人:淡漠、執著,對於邪惡的容忍度等同零。
「混帳!」瑟拉芙走出廁所,忿忿的往地上吐了口痰「她換身體了,氣味和能力的使用痕跡都斷在這裡了。」
「那麼......我們的下一步是?」
「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回破火了,我得跑一趟資訊部門,好不容易,過了這麼久,我好不容易逮到一隻伊沓夸了,卻發生這種鳥事!」
怒火中燒的瑟拉芙狠狠踹了旁邊的圾垃筒一腳,結果反而讓腿上的傷口更是劇痛,她哀叫了一聲,難受的抱著自己的腿蹲下,低垂著頭,盡可能不讓任何一點聲音從齒間洩漏出來,她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剷除這頭害人的怪物。
「師父!妳沒事吧?」佳兒驚慌的跪在瑟拉芙身邊,她從未見過瑟拉芙如此氣餒的模樣,但是自己卻又幫不上任何忙,只能看著她難受的模樣。
「沒事。」瑟拉芙強嚥下一口惡氣,故作鎮定的站起身來,她側對著佳兒,帽簷壓得老低「我很好。這次回去之後,我需要妳去調查路卡雯,或叫他路克也行,隨便,反正我需要他最近的活動紀錄,就算當面直接問他也沒關係,在組織裡他不敢有什麼太過分的動作。」
佳兒沉吟著,一個想法在她心中漸漸成形。
「師父?」
「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在想......不,沒事,先回去吧,妳的腿傷得趕快治療才行。」
「沒事,妳說吧,我想聽聽看。」
佳兒這時反倒猶豫了,她望著仍插在瑟拉芙腿上的冰錐,緩緩啟齒。
「最近這幾天,路卡雯不是外出休假了嗎?」
瑟拉芙一怔,隨即搖搖頭「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妳在懷疑路卡雯跟露娜是同一個人,是嗎?」
「我是說,伊沓夸既然有能力塑造身體,那不也代表它們可以變換容貌嗎?」佳兒對自己的推論不太有把握。
「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瑟拉芙說道「伊沓夸的容貌是取決於它們的『心象』。」
「心象?」
「沒錯,妳可以把它想成是類似精神世界的地方,那裡是意識與潛意識的匯聚點,我們腦海內一切的思緒和記憶最終都會構成屬於自己的心象,只不過,我們人類並沒有辦法在不依靠外力的幫助下得知那裡究竟是如何一片光景。」
「我不明白,那心象跟改變容貌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我說了,心象會決定伊沓夸的容貌,除非今天路卡雯患有精神分裂或者類似疾病,導致出現了雙重心象的狀況,否則他是不可能將自己變形成露娜的,這在根本上就違反了它們的運作機制。」
「大概......瞭解。」佳兒似懂非懂的點頭。
「不過的確有件事讓我很在意......」瑟拉芙若有所思地說道,她的腦內不斷回放著方才和芮雯肉搏戰時的畫面。
「還是快點回去吧,師父。」佳兒擔心著瑟拉芙的傷勢,連連催促著她。
瑟拉芙的視線飄向痕跡最後殘留的地方,沉沉的嘆了口氣,瘸著腿朝馬路走去,佳兒趕忙上前攙住她的手。
「要不我背著妳走吧,師父?」
「我可沒有脆弱到那種程度,讓我自己走就行了。」瑟拉芙悶悶的說,但是身體還是誠實的任佳兒挽住手臂。
遙遠的荒城區車站,悠遠的銅鐘聲響起,紅黑色的蒸氣火車緩緩駛出車站,一名頂著黑色的亂髮,有著一雙鈷藍瞳孔的男孩安穩的坐在空蕩蕩的車廂內,他的名字是路卡雯.克利汎。
你覺得瑟拉芙會發現我們兩個是同一個人的機率有多大?
路克的腦海內響起芮雯的聲音,但他並沒有答覆,只是出神的望著車窗外的荒原,思緒隨著高速運轉的車輪飛馳。
喂,呼叫路克,在嗎?
路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聽見芮雯的呼喚,他知道組織內一直有人想把自己除掉,但是除了對方在網路上的代號『匿名者』外,他現在手上擁有的資訊幾乎為零。
這次和瑟拉芙交手,讓他開始注意這個令非人類聞風喪膽的『路西法』,雖然兩人同屬於一個組織,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她。
瑟拉芙.欣法錫,戰鬥部門第一小隊的隊長,二十二歲,主要負責剿滅對人類造成威脅的魔物,擊殺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至少在遇上芮雯以前是這樣。但是......
路卡雯!
一聽到自己的本名,路克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幸虧這節車廂除了他以外只有另外兩名旅客,否則可真丟臉。路克強壓下心中的不悅,回應芮雯。
下次別用這個名字叫我,什麼事?
總算回應了啊,看來你不只表現的像一根木頭,連聽力也差不多。
別損人了,有話快說。
好,好,有點幽默感嘛。你覺得瑟拉芙會發現我們是同一個人的機率有多大?
怎麼會這麼問?
在跟她近身戰的時候,我......一個不注意就把左袖內的獵刀甩出來了,那是你的招牌動作,不是嗎?
妳想太多了,她根本不認識我,就算她真的有權限,也不會有那種閒工夫去查我的資料或是戰鬥錄像。
但是你似乎忘了一件事,路克。
什麼事?
在加入破火後一個多月左右發生的事啊,你真的忘了?
妳真心覺得憑我這顆破爛的大腦能夠記得起所有事?
好,好,是我不對,總之,當時不是有兩個陌生人看過你的資料後,跑來找碴嗎?被帕希趕走的那兩個?
似乎有這麼一回事。
難道你都不會好奇嗎?他們到底是從哪裡弄到你的資料的?你自己也說了,破火內藏了一卡車的黑幕,一般人員根本沒辦法查閱到其他人的資訊。
芮雯這一番話讓路克恍然大悟,他驚訝的抬起頭來,自己之前怎麼都沒有把這兩件事連結?如果有人惡意洩漏了他的資訊的話,那極可能就是匿名者幹的,而且這個人一定知曉路克的真身,而且為此深痛惡絕,但是卻礙於某些原因而無法親自動手,只能想方設法,讓他在任務中意外死去,薩坦納斯教堂的任務就是最好的例子。
問題是,匿名者到底是誰?
線索中斷讓路克備受挫折,這一年半來,他一共接了四個任務,每一次都極為凶險。路克感覺自己像是刑求椅上的犯人,而匿名者是行刑者,決定著要使用哪把刀才能最俐落的砍下他的頭。
烏里蘇姆。路克腦海中浮現了這個名字,他勾起一邊的嘴角,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什麼?為什麼你會覺得他要殺 ──?
才不是,妳這個笨蛋。我得找烏里蘇姆幫忙,我沒有權限做這件事,但是他有。
哪件事?
我需要知道組織內每一個曾經和伊沓夸族牽扯上關係的人。匿名者明顯知道我的身分,而我正是要利用這一點反向追蹤。
很厲害嘛,小神探,你怎麼沒有早點想到?
我太盲目了,我們這一年多來始終處於敵暗我明的情勢下,現在我要讓整個局面翻盤,這一次,我們不會再被當成獵物了。
你可真有幹勁啊,路克,我可不記得上次見到你這副樣子是什麼時候了。
那是因為我頭一遭有這種感覺 ──復仇的感覺。竟然敢把我當白老鼠耍,等我揪出這個匿名者,相信我,我一定會。我已經等不及要把他的內臟翻個底朝天,看看那張蠢臉在到時候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路克的微笑扭曲了,他的指甲在右臂上留下一道道撕扯的血痕,鬼魂的低語縈繞在他的耳際,為瘋狂的表情更增添了一分怪誕的氣息。
路克。
芮雯的警告讓路克立刻清醒過來,他愣了一下,接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些。最近與芮雯越來越頻繁的接觸開始讓路克的性格發生變化,他可以感覺到一部份屬於她的殘虐性附著在自己身上,而這可不是件好事,他得維持理智。
路克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風景,順著車廂的規律搖晃,慢慢的,他感覺眼皮變得如鉛塊般沉重,外頭的荒原也變得模糊不清。黑暗淹沒了路克的視野,在他墜入虛空的那一剎那,驚恐的女人尖叫聲響徹車廂。
......
......
......
『在我們身處的現實世界中,關於正義與邪惡的戰鬥裡最難分辨的,是究竟誰是邪惡的?誰又是善良的?』─── 喬治.R.R.馬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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