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光光《廟街有殭屍》月亮光光（已在各大書局上架） - 第二章下（辮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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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麻地事件後，我對南門蔚的印象有了更多的認識，也算對殭屍多了更多了解，但是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一切都是假的，至今仍是難以相信，即使親目見過數隻殭屍後，我還是比較傾向是一場夢。

在此事後，上司開始叫我放大假，我就多了時間在檔口幫忙，收檔後，我便在AV仁的房間打機，當然有邀請南門蔚來，不過她沒有答應。AV仁說她是十分危險的女人。

天天戰得天昏地暗的日子也不錯。

「有機會帶小君嚟。」AV仁說。

小君好像是他熟悉的女生。

這天又在檔口開檔，近七八點的時間，人流仍未算最旺，百無聊賴我便會逗她說話。

「不如妳教我幾招，等我防下身都好，妳嗰啲劍呀、符呀係點嚟㗎？好鬼型！」

「教你，好型都變好毑型。」

言語之間，已經有一個女人坐在我們面前，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露胸娤，一看便知她是一個妓女。

「南門大師，求下妳幫下我！」她緊張兮兮地捉住南門蔚的手。

我見那個女人握得過份緊，甚至大力會讓人痛，但南門蔚仍不開口，就替她說：「你放手先講，大師會幫你。」

「咩事？」南門蔚收起微紅的手入枱，沒有怪責她，直接問。

「我⋯⋯俾怪物纏身。係小君話AV仁介紹我嚟搵妳，佢話你好勁㗎。」

「小君？」

我輕聲對她說，小君是AV仁的一個朋友。

「小君係AV仁個寵客呀，成日都搵佢。我同小君好熟，就喺隔離樓。」她續道。

那女人叫盈蘇，是廟街的一樓一，十年來一直在廟街維生，因相貌姣好、身材婀娜多姿，吸引不少男人光顧，特別是青頭仔、中年大叔，廣受好評，而她自住在工作室的二樓。

一切的怪事，要由她接到其中一個客人開始講起。

那天陰雲密布，算命財叔說不宜開工，她只當笑話，沒有理會。

大概晚上十一時左右，她接到一個三十九歲大叔客人的約單。

他骨瘦如柴、形同枯乾，雙目無神，面無血氣，一進來後密不作聲。

盈蘇見怪不怪，反正不少客人因害羞而不敢說話，她心想，可能是他緊張，或是太害怕，所以只當他是一般青頭仔客人看待。

當第一次完事，她收過錢來，他又擺下錢。

「第二次。」

第二次完事後，他又放下同樣的金錢。

「第三次。」

第三次完事後，盈蘇感到全身缺力，如果再有一次她可受不了，然後她揮手說不，但他這次放一大堆錢。

結果那晚他足足來了二十五次，超越人類身體的極限，盈蘇感到下體劇痛。

她不小心看到他的門牙是尖銳如獸牙。

當他想來第二十六次時，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然後把他趕離開。

第二晚，那個客人又來，指名盈蘇，她嚇得不敢上班。

第三晚，她決定留在家中，午夜之時，門鈴嚓然響起，她疑惑地向防盜孔向外望，發現正是那個男人。

它面如慘白，拍門叫道：「開門⋯⋯」

她徹夜未眠，直到天光之際，才發現它已離開。

「救我大師⋯⋯我都唔知點解會咁。」盈蘇哀道。

「應該係屍變緊？」我說，但南門蔚沒有回應，只是沉默不語。

「咁我應該點算呀？點做好？我已經三日無開工，再唔開工唔得啦。」

「帶我去妳屋企。」南門蔚說。

我們來到廟街其中一座唐樓的2樓，一個狹小的單位，屋內空無雜物，只有一張古老陳舊的仿酸枝梳化，幾幅掛在白色牆上的水墨畫，都是山水畫。窗外投來紅紅綠綠的霓虹燈光，把人的樣子映成慘綠色，帶點詭異。

我們進來後站在原地，不知坐在哪裏。

「坐住喺嗰度先，等我。」盈蘇指着酸枝梳化說。

斟好茶給我們後，她便發覺南門蔚在地下用白粉筆畫成的大圓圈。

「大師⋯⋯呢個係⋯⋯？」

「坐入去。」她還是說得目無表情，能不能有點表情。

盈蘇戰兢的坐在圈內，正襟危坐，呼吸稍稍急速。

南門蔚在圓圈內分布七盞大燈，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在她的腳前放一盞最大的燈。

「小心唔好整到，係你嘅本命燈。」南門蔚說。

「呢個係⋯⋯？」盈蘇問，

「七星燈續命法陣。」南門蔚。

「如果妳同屍化緊嘅人性交過，被至陰之氣襲體，壽元大減，需要用陣續命。」

聽罷，盈蘇便坐在陣內，不敢作聲。

「媽媽～」一個八歲的小女生從房裏探頭，不過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只用背面對著我們，她綁了一條長長辮子，身穿唐服。

「妓女有自己嘅仔女？」我脫口而出。

這一句似乎觸動她的神經，她尖銳地反駁：「係呀！我錯！我做雞！失禮你！」

「咁又唔關我事，唔會失禮我嘅，但妳有無諗過個小朋友？會俾人笑㗎。」我說。

「關你事？」她面紅耳赤。

「唔關，唔關。」

「小麗，返房！」

南門蔚瞪了我一眼，對她說：「唔好太勞氣，會影響個陣。」

她才收聲。

空氣中彌漫住尷尬的氣氛，沒有人說話。一時尿急，我上廁所去，洗手後出來時，看見那個小女孩正站在門口，還是背對我。

「妳要用？」我問。

她搖搖頭道：「做咩話盈姐？」

「咁妳媽媽係無考慮清楚對妳嘅影響嘛，職業無分貴賤，但好多賤人唔係咁諗。」

「我媽媽唔喺度啦，點解你仲話佢！」

「呃⋯⋯唔喺度嘅意思係⋯⋯佢不在人世？盈蘇係鬼？」

她搖搖頭，說：「盈姐當然唔係鬼！」

慢著，即是盈蘇不是她親生的母親？

「係盈姐一直收留我，當我係親生女咁錫我。」她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想的，逕自開口說。

「喔⋯⋯」我明白一切了。

「係小麗唔好⋯⋯小麗粗心，令盈姐傷心同費神，要去搵方法。」

「咩意思？」

「小麗唔好⋯⋯小麗唔好⋯⋯」她只是重覆這一句，我也不好多說。

走出客廳，只見盈蘇的神色有點不安，不斷地看著手錶，似乎是在等什麼。

「仲未得？」她問南門蔚。

南門蔚搖了一下頭。

「對唔住呀，我頭先講嘢係過份咗，我無諗過小麗唔係你嘅親生女，你仲收養佢，係一個好人。」我誠心地向她道歉。

她見我道歉，也放下戒心，說：「小麗係我嘅心肝，我當然知我做緊嘅嘢係對佢唔好，但佢父母死晒，又無人肯收留佢，唯有臨終前託付畀我，我唔當佢係女可以點。」

這個職業還要養多一小朋友，其實好不容易，我開始為自己剛才的言行感到慚愧。

「一定會好難捱。」我說。

「當然啦，乜嘢都會擔心佢。佢學業呀、識唔識到朋友呀⋯⋯健康呀⋯⋯或者係安全⋯⋯」此時她越說越細聲，面有難色。

「唔緊要，佢而家無事咪得。」

「係⋯⋯係⋯⋯佢會無事、佢會無事⋯⋯」她喃喃自語，有點神經質。

南門蔚在旁一語不發，只單單看著盈蘇。

「盈姐⋯⋯」

小麗從廁所出來，仍是背著我們。

「盈姐⋯⋯」

「小麗，入返去！」盈蘇想起身，卻被南門蔚阻止。

「停。」

「我去睇佢就得啦。」

「唔使！」盈蘇緊張地道。

「放心啦。」

我步向小麗問：「其實點解妳唔轉身露真樣畀我哋睇？」

她緩緩轉過身來，正面仍是一條辮子。

「我嘅真樣⋯⋯就係咁。」她說。

我嚇得退後幾步，從未見過如此嚇人的相貌，說：「妳⋯⋯妳係鬼？」

「小麗！」

這時，盈蘇已經衝過來，擋在小麗的身前。

「我唔明⋯⋯」我說。

「你仲唔明？頭先一切都係呃我哋。」南門蔚說。

「呃我哋？係幾時開始？」我問。

盈蘇面有慚色地道：「對唔住⋯⋯我都唔想，但為咗佢嘅復活⋯⋯」

南門蔚說：「由一開始佢話有個奇怪客人已經係大話。殭屍唔會有性慾，即使變異緊都係。所以根本無呢件事，妳只係想呃我哋上嚟，係咪？」

她咧嘴不語，等同默認一切。

「點解要呃我哋上嚟？」我問。

「唔係呃⋯⋯唔係呃㗎，唔關我事，係有個男人要搵你哋，佢話⋯⋯佢可以幫到小麗⋯⋯但條件係⋯⋯要幫你哋上嚟，只係需要搵你哋上嚟咁就可以復活小麗。」她捉住我們的腿說：「求下你哋唔好走，小麗⋯⋯佢就會可以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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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麗原本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盈姐你返嚟啦。」

每日黃昏放學回家，她都會一個人到街市買菜，煮好飯等盈蘇回來。

「嘩，好香喎，今晚有咩？」剛進門口的盈蘇也聞到香噴噴的食物味。

「係你最鍾意嘅豉汁蒸排骨！」

「叻女。」她摸摸小麗的頭。

小麗從不需要她勞氣，自動自覺做完所有家務、功課，兩個人雖是被社會歧視的一對，卻樂得自在，有對方在生命中便足夠。

盈蘇一邊看小麗的功課，一邊吃她整的排骨，她一直默默地為小麗儲錢，準備將來供她讀書。

「盈姐⋯⋯今日呢，放學嘅時候，我見到一個黑衫嘅男人。」

「黑衫嘅男人？無乜嘢呀，每日都好多著黑衫嘅人。」

「但佢好奇怪，全身都黑色衫，仲有戴住黑色眼鏡，一直望住我。」

「喔？喺邊？」

「學校門口，不過跟咗我一陣就無啦。」

「可能咁啱⋯⋯妳有事再同我講，等我去接你。」盈蘇內心也有種種不安感。

「好。」

到了第二天放學，門口仍是有那個黑衣人。

小麗嚇了一驚，轉身入校，想打電話給盈蘇，不過她知道盈蘇工作繁忙，不想勞煩她。

「老師，可唔可以陪我行一段路？」

學校的陳老師帶小麗過了馬路，走了好一段路，才回校。

小麗也放下心頭大石，再不到那個黑衣人。

然後當她坐行人天橋的升降機時，入𨋢按掣後，卻感到不安，回頭一看，竟是黑衣人。

「啊！」

小麗從天橋被扔出出馬路，捲入車底，輾得面容扭曲，整塊頭皮移位到面上。

盈蘇一直痛得暈倒入院，她發現小麗的靈魂回到家裏，雖然能重見，但小麗的人生已完。

一天在工作時，一個男人來找她，他行為怪異，付了肉金卻沒有什麼行動。

「妳想唔想妳個女復活？我可以幫到妳。」他說：「殭屍，長生不老。」

她心裏一怔，雖不知道他為何會知道這件事，但還是罵道：「痴線⋯⋯」

「妳唔想永遠都見到佢咩？」

「咁⋯⋯有咩代價？」

「幫我搵韓壬辰出嚟。」他說。

盈蘇已經把整件事一一交代。

「就係咁⋯⋯佢話搵你出嚟就得⋯⋯」

「靈魂離開肉身後，只要再注入屍氣，都只會係活屍，小麗嘅靈魂都係唔會變返人。」南門蔚說。

「咩話？」

突然有東西破門而出，衝進屋內。

定睛一看，正是兩隻穿醫院病人的白殭，突門而入，它們看我們在此，順勢撲向我們，張口露出變尖牙利齒，舉頭就咬。

「嘩嘩嘩。」我嚇得回頭倒後。

南門蔚反應迅速，雙手夾住兩張紅符，同時往牠們的額頭貼去，符文亮光時，盈蘇卻衝過來，大喊：「唔好呀！佢哋係救小麗嘅希望嚟！」

「佢哋唔係。」南門蔚道。

「變咗小麗做殭屍就會有用咩？」我說。

「我淨係知唔可以無咗佢⋯⋯」

「盈姐，」南門蔚說：「生離死別係每個人都要經歷嘅事，即使小麗好後生都好，死咗就係死咗，雖然我知道係好痛，就係好似有人格硬抽走你生命中嘅一部分，但⋯⋯現實就係無得返轉頭，生命就係咁無常，我應承妳，會搵兇手出嚟，但希望妳都放低，因為小麗變咗殭屍，只會害佢一生。佢唔會咁因為復活咗就快樂。」

盈蘇哭得死來活去，小麗在旁安慰她。

「媽媽⋯⋯」

盈蘇一怔，緩緩抬頭望著她。

「唔緊要㗎，小麗唔緊要。」

南門蔚再次按手在符上，兩隻殭屍被無名之火燒成灰燼。

「安息。」

隔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出席了小麗的喪禮。

盈蘇面色已經比之前好，起碼是紅潤不少，而小麗也離開這個世界，南門蔚說這是對小麗最好，留在人間只會害她。

火葬後，盈蘇對我們點點頭道謝：「多謝你哋嚟送佢最後一程。」

「妳而家好啲嗎？」我問。

「嗯，我會搵一份新工，好好再開始，泰國嗰邊有個同事話想我過去幫佢，應該係新開始。」她說。

「我哋都會嚟探妳。」我說。

「記得嚟搵我呀。」她說。

「一定。」南門蔚說。

三人互相擁抱，就道別盈蘇。

「點解有啲鬼可以留喺人間，有啲唔得？」離開火葬場時，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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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嘅鬼，好容易積怨，即使今日唔會，之後都可能會，就會變成地縛靈。而無變、可以留喺人間，都未必一定好。」

「點解？」

「因為佢哋有心事未了。」

「咁妳係咪有心事未了，我嗰時見妳講到好感同身受。」

「關你咩事。」她說完這句，就不再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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