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一 - 2. tik tak

前往酒店的車程大約半小時，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夠睡眠的時間。

因為回到酒店，我又只能坐在床上捉鬼。

我聽過一個很可怕的故事，以致每次到上海，我都沒有入睡的意欲。

「有次呢，我係酒店打機，跟住見到張檯支空水樽，凌空飛起。」

這算是我聽過最無稽的鬼故，但想想也是毛骨悚然。

「跟住我耳邊一陣鬼食泥既女人聲。」

「跟住你點？」

「無啊，咪繼續打機。」

總之外站酒店充滿了林林總總的鬼故。

我總是覺得這些鬼故的散播者就是男crew本身，目的就是為了在寂寞的氛圍外層增添上恐怖色彩，從而可以乘虛而入。

但，每次聽完這些鬼故，怕的只有我。

拖著疲態終於來到酒店，擺下了行李，我便相約Charlie和阿姐到對面的便利店買點宵夜，順便試探大家。

「你聽日真係唔出去？」我首先試探阿姐，清理第一道障礙。

「唔出啦。都來咁多次，應該 lock and seal。」那是半步不出閨門的意思。

「你地呢？」

「唔知啊，可能訓醒出去食d嘢掛。」我依舊態度曖昧。

「拜拜！」各自回到房間，碰巧我和Charlie是相鄰的房間，917、918。

我沒有再提起過酒吧飲酒的事，畢竟我始終是個有色心沒有色膽的懦夫。

「knock！knock！」一個開門前的禮儀，通知房內的神怪暫避，讓我借宿一宵，但我才是有付房費的住客。

失落地進入房後，我東西四散，躺在床上。

「唉！又食自己。」我懊惱。

其實外站豔遇哪有這麼容易。

我打開了房間的電視機，房內有點聲音會讓我安心點。

然後，又打開手機YouTube 播放著我來來去去的那幾首陳奕迅playlist。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

從運氣到信心到天空宇宙全屬某某

未明何處有售

我沒有理會有沒有

連伴侶也要花費多幾倍力才望個夠

但仍然難擁有......」

然後走到廁所稍作梳洗，洗完臉後不敢直視鏡內的自己，便匆忙走出了。

生人唔生膽，形容的就是我這類人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熱水壺，審視入面有沒有污跡。

因為我聽說過，一個關於酒店熱水壺的都市傳說。

「點解要特登買個煲去outport？」有次我見到classmate 在淘寶上買了一個一人前煮食爐，心生疑惑。

「你唔知咩。」classmate陰陰嘴笑。

「知咩？」我一頭霧水。

「酒店d水煲聽講d人拎來洗底褲同絲襪。」

我再三檢查，確定水煲內沒有可疑的痕跡，然後走到廁所裝了一些水喉水。

飲用水很珍貴，所以我先用水喉水煲滾了一次，算是清潔了水煲，或是讓自己安心點的掩眼法。

我坐到床上癱瘓似的，電視機播放的是cctv對香港反送中的報導。

畫面裡「暴徒」暴打警察，警察「克制」應對。

警察頭破血流。

「暴徒」破壞港鐵設施。

我再看看手機裡連登的笑哈哈登入畫面，詭異的笑容一直轉動，沒有絲毫進入討論區的意欲。

然後跳出畫面，點擊vnp。

麻煩！

vpn的頭盔同樣在慢慢流動，極緩慢。

我有點可憐牆內的人，牆外垂手可得的資訊，在牆內卻如此難得。

水滾了，我丟下了手機。

倒去了煲滾的水，再注入從機上拿來的礦泉水。

我打開一罐青島。

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了飲啤酒。

人生很多轉變都在不知不覺間。

也許啤酒是一種催化劑，催化心底的寂寞。

也許啤酒純粹是安眠藥，催人入眠罷了。

「咕嚕！咕嚕！」我飲啤酒的速度越來越快。

聽著普通話的新聞報導，我有點氣憤。

我不禁想，真相究竟是什麼，是真的客觀存在，還是純粹主觀的信仰而已？

為什麼在我們心中黑白分明的事實，在他人眼中卻是是非顛倒。

究竟是我們錯，抑或是他們正確。

水滾了，打擾了的我思緒。

本來落機時的倦意全消。

夜深了，是因為酒精的作祟，還是寂寞這東西本身就活躍於深夜。

我腦海裡出現了骯髒的企圖。

人人都話男人用下體思考。

我部分同意，因為住在隔離房間的雌性動物在數分鐘前還沒有引起我的主意。

但現在腦海裡骯髒的想法在祟祟作動。

現在，我是一個下體主導的雄性動物而已。

半人半獸的我，可能只不過寂寞難耐，想尋找一個對象傾訴？

這不過是我給自己的藉口。

我是一個機會主義者，或者每個男人都是一個機會主義者，至少在性這方面。

我想起了最近上映的joker，其中有一段講述男女對性的態度不同的standup comedy。

「女人尋找性對象，就好像找一輛車，它的性能如何？它的持久力？它的牌子？」

「相反男人在尋找性的時候，就好像找一個可停泊的車位，oh，那裡有個車位！有沒有人見到我泊在這裡？要不要錢？會不會有後果？」

可能我也單純是這樣，尋找一個發洩的機會。

這些想法在這晚尤其強烈，是因為剛才機上的暗示麼？

還是以往同樣想法沒有得到付諸實行堆積的衝擊。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越趨快速，這可從我手中的apple watch反映。

我走到了沐浴間，打開了花灑，熱水一灑而下，從頭到腳，安撫了我每個細胞。

我試圖讓自己冷靜。

我閉上眼，腦海裡那些骯髒的想法沒有消失，依稀浮現Charlie的樣子。

她慢慢跪下，挑逗的眼神往上望住了我，然而雙手卻不安份地把玩著我的下體。

然後慢慢地，放進了口中，熟練地滑動起來，濕熱的感覺，被包含住的感覺很奇妙。

水滴戛然而之，因為我關上了。

我拿了一條毛巾，包裹了自己的身體。

講起毛巾，酒店的毛巾衛生成疑，但有什麼比我接下來的行為更危險呢？

我隨意抹乾了身子，對著鏡子，把頭髮吹乾，這刻的廁所已經不太恐怖了。

我穿上了衣褲，拿起了電話，暗自在心中練習了一遍。

心臟快速跳動。

我嚥下口水。

拿起了床邊的房卡。

心臟跳動異常。

我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樣子，耳朵發燙但沒有見紅。

體內的酒精隨著沖涼上升了幾度，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滾。

我扭開了房門，走到了一牆之隔的918。

「knock！knock！」我輕聲地敲了兩下房門。

「knock！knock！knock！knock！」我加強了力度。

依稀聽見房內椅子的移動聲。

我這個舉動會不會太愕然。

但這個時候才想這個問題也太遲了。

要是她不是在暗示我。

要是我自己理解錯。

不緊要。

「knock！knock！」我再敲了敲。

如果她不開門，或許也是一種暗示，那麼我就離開吧。

也許她也在躊躇，還是被我嚇怕了。

我深呼吸了幾下，準備轉身離去時。

房門打開了。

打開一道門縫，她探出了半個頭。

「做咩啊？」有點沙啞的聲線。

我故作鎮定。

「無啊，聽日係咪出去食嘢？」

「係啊。」

「咁我拎左你電話先。」我隨便掰了個藉口，氣氛有點尷尬，我退縮了。

「喔！」然後她便在我的手機上輸入她的電話號碼。

過程中，我審視了一下她的裝扮。

一條黃色的連身裙，放下頭髮的Charlie加了不少分，妝粉不知抹去了沒有，但分別不大。

略瘦的身形，矮我一個頭，是傳說中最理想的cp身型。

「拿！」她又望了望我。

「嗯，咁我聽日睇下訓醒睇下你食唔食啦。」我沒有確實回覆，始終今晚的事有點唐突。

「咦！你自己飲緊？未訓？」我也不知道這句說話有沒有性暗示的存在，只見到她的臉頰泛紅，應該是獨自飲剛才拎的紅酒。

「係啊。」她笑了笑。

「好啦，早抖。」我急速逃走。

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不過，剛才我也說服自己只不過問正事，說服自己沒有不軌的企圖。

我也傻傻分不清這到底是自我欺騙、還是酒精上腦、抑或孤獨症發作。

回到房內，我倒在床上，滑動著手機。

馬上看了看她在whatsapp上的頭像，是一張爬山的打卡港女相，稍微見到模糊的三七面。

「online」

「咁聽日起身再搵你啦。」我輸入，沒有句號。

我是在試探嗎？還是真的純粹留下訊息。

「輸入中...」對方。

我又飲了幾啖青島，我也是醉了。

「好啊。」她打道，同樣沒有句號。

「未訓咩你」也忘了是誰作主動。

「我費事聽日毒撚自己一個食嘢」附加一個笑喊符號，試圖為自己剛才的唐突洗白。

「唔會啊，我應該出」也是一個笑喊符號。

「其實本身都諗住問你係咪出」她真體貼。

「你仲飲緊紅酒？」我進一步在這個話題打轉。

「係啊」

「同埋睇緊新聞」

「我都有睇啊」

「痴線，聽講佢地今晚12點蒙面法一落實就開始大搜捕」

「好痴線啊」

「我過來吹水？」

「順便幫手飲」我不知哪來的勇氣。

如果這件事傳了出去，我真的從此就出名了。

「好啊」

「不過我就來飲淨少少咋」她很快回覆，沒有拒絕。

「幾多」

然後她傳來了一張圖片。

好像平時iphone用剩20%電量的🔋顯示。

而紅酒的存量就恰好是那個份量。

「咁算啦」我以退為進。

其實我份人都算比較被動，和細膽。

「你想飲？」

「可以再買」傳來一則訊息。

我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覆。

「好啊，咁我落樓下買d啤酒」我顫顫抖抖，有點害怕和興奮感交雜。

這種感覺有點像第一次和鍾意的人出街，那種曖昧期待的感覺。

「一齊？」她打道。

「唔洗啦，我自己落」

「好快」其實我是怕被同樣夜鬼的阿姐見到我們一齊，就水洗也不清了。

「唔好啦」

「夜晚危險啊」

「好啦」我唯有屈服，也被她的體貼所吸引。

「等我一陣，好快」

我又剛才的緊張變得很期待這次「約會」。

可能是因為平時這個時候在外站，我都是獨自一個人等天光。

有時候更加要在設計上故作浪漫情調，實質陰森恐怖的酒店房逗留，簡直是度夜如年。

「得啦」

「我係門口」

我一躍而起，拿起桌上的房卡，離開了凌亂的房間。

打開門。

Charlie站在了門外。

同樣是黃色的連身裙，和剛才明明無大分別，為什麼搞這麼久。

「行囉！」我們就像偷情似的，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轉角位置的升降機。

「仲未訓，你平時都咁夜訓？」我明知故問。

「係啊，outport成日都訓唔到，飲下酒。」明顯比剛才沙啞的聲線，咳嗽了幾次。

「咳仲飲酒。」我關心。

「哈哈，都咳左一排。」她強忍著咳嗽，深呼吸。

「叮咚！」升降機門打開，我倆走了進去。

一片瀰漫著尷尬氛圍的空氣。

升降機真的是一個神奇的空間，就算平時，明明在等侯lift的時候有講有笑，一進入這個空間，大家都變得沈默起來。

「好好笑，頭先仲以為你仲有一半紅酒，點知影俾我得個兩啖。」我打破沈默。

「唔係啊，本身都係少少。」她用小水樽裝起了半支紅酒。

「叮咚！」外面是漆黑的大堂。

大堂只有一個夜更的接待處男生，他應該可以守秘密。

外面下著毛毛雨。

「要唔要借把遮？」我詢問。

「唔洗啦！對面姐。」她的將就有種吸引男生的氣質，很舒服的相處。

我們跑到酒店的對面。

過馬路時，我貼心地扶著她的手肘過大陸毫無秩序的馬路。

車輛嗖嗖嗖地從我們的身旁快速掠過。

霓虹燈掛著「全家福」的閃亮招牌。

「歡迎光臨全家福！」說話的是另一個夜更的便利店職員，睡眼惺忪的樣子。

我們走到了暗角的酒精飲料區。

打開飲料櫃，我問：

「你飲幾多？」

「1pack 會唔會太多？」

「1pack咁多？」她驚訝。

「1pack好少喔，得四罐，最多我飲三罐，你飲一罐？」未免被她誤會我有不軌企圖，我唯有把話說在前，不勉強她。

而且，我覺得一pack啤酒真的不多。

「好啊咁。」

「要唔要d零食？我頭先買左包呢個幾好食。」我隨手拿起了包「咪咪」。

走到付費處，便利店職員在滑動手機。

「一共45塊。」慵懶的聲音，就像我平常對客的態度。

「我俾住先？」我掏出袋內皺巴巴的人仔allowance，抽出一張毛澤東。

「咁聽日食飯再計啦。」

找錢的時候，我的眼角餘光掃到了一旁的安全套，20蚊一盒。

「會唔會穿架？」我心想，亦心邪。

走出了便利店，我又掂著他的手肘過馬路。

究竟是我扶著她，還是她在導盲我？我想起了上堂學到的導盲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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