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掃,江韶月在咖啡館躲懶,一口一口嘗著店裏新發售的蛋糕,時不時餵纏在手中的小蛇一口,眼睛離不開手機中更新的動態。
江韶月:“墨墨,師父老是在催我趕任務,是我這個月給少了他零花錢嗎?”
小墨蛇幾不可見地翻了翻白眼,然後認真地回應:“嘶嘶。” 沒有。
聽懂了墨墨語氣中的維護,江韶月微微一笑,親了親小靈蛇:“還是我的墨墨最貼心,不像師父總是壓榨我。纍積功德也要懂得張弛有度,對吧?”
墨墨黑皮下的臉紅個徹底,一時當機,無法反應。
咖啡館老闆杜宇風端著一壺花茶過來:“師妹,師父這是記掛著你。試試這花茶,我剛收的。”還擺了一份肉條給墨墨。
“墨墨最近喜歡吃甜的。”江韶月喝了一口花茶,師兄老是喜歡披著咖啡館老闆的皮做生意,明明花茶更好喝。
杜宇風無奈:“這肉條有加糖,是按你們的口味做的。師父最近不回來,叫我督促你做任務。”
墨墨無聲地打了一個哈欠,這不是他的口味,是韶韶的口味。
江韶月滑了滑手機,一目十行地看著師兄收集的委托人簡介,找著覺得感興趣的委托人:“師兄,怎麽裏面都是一些無聊的委托人。你看看這些要求畫偶像的、畫自畫像的,當我們是一般畫師嗎?”
“在大衆面前我們總要有點僞裝是不?我看這個委托人挺不錯,求畫者女性, 78歲,患有記憶退化症,情緒波動頻繁,求放鬆心境畫一張。委托人就是她的兒子,算是挺有孝心。”杜宇風把委托人的資料發送給江韶月,然後給她滿上花茶。
江韶月小口小口地吃著刨冰,她前天才完成了一宗委托,怎麽在師父和師兄的眼中就成了愛吃懶做呢。要說游手好閑,師父還打著準備來年畫展而去了異國海島采風。師兄更過分,這些年裝著咖啡館老闆還裝成真的呢。
比起師父和師兄的不務正業,她可是認真許多了。要知道,師兄最近的那幅畫還是開業時就掛在大廳的貓貓油畫。
江韶月拿起肉條給墨墨:“那就她吧。”説著就給委托人發信息,很快就收到回復,看來委托人挺着急的。
“墨墨呀,我們今天要努力賺錢賺功德,不要學師兄在不務正業。”江韶月點了點墨墨的頭。
杜宇風語重心長,覺得自己快要變老媽子:“墨墨雖然能聽懂,但不代表你可以教壞它。”
“我不管,我跟墨墨都要吃飽再工作,給我一份意大利麵,要明太子口味的,謝謝。“
杜宇風摸摸江韶月的頭,回去厨房準備她最愛的意大利麵。
“墨墨,你什麽時候能化型呢?師父說現在靈氣稀薄,很困難才讓你破殼,也只能夠換種方式,慢慢地纍積功德了。”江韶月趴在桌子上,與墨墨平視,企圖找出墨墨比昨天聰明的痕跡,證明自己一路以來的堅持是有成效的。
墨墨從破殼到現在爲止還是那個體型,細長得能充當手鐲,江韶月也沒有氣餒,一點一點地爲墨墨賺取功德,把鱗片慢慢地養成光滑堅硬的模樣,小眼神也從懵懂蛻變成明亮,有點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師父曾經説過,靈蛇一般都很好養,只是墨墨先天不足,比較瘦小,可能要他們活個幾百年換幾次身份才能養大,也有可能有奇遇,一夜長大,一切都靠緣分。
不過她還年輕,修畫道之人能活個幾百年也是小事,有的是時間。她很期待,墨墨長大以後,會是師父那樣不苟言笑,還是跟師兄一樣當個謙謙君子。墨墨全身都是黑色的,應該會長一頭烏黑柔順的秀髮吧。她還沒有師弟,把墨墨當弟弟養應該會挺好玩。
工作日下午,路上沒有太多車輛,一路通行,江韶月順利駕車到達市郊的療養院。清幽恬靜,綠樹環繞,倒是個養人的地方。
可惜療養院上有一股霧灰色的氣息盤旋,長久以來可能會住出毛病。按照氣息顔色來判斷,像是長年於療養院中病逝的人留下的病氣,更有一絲絲對在世親人團聚的渴望。
老人或病人被送到療養院長住並不是罕見事,更有甚者把療養院當作棄置場所,只給錢不關心。住友的願望一點一點聚集,自然而然形成了一股難以消散的執念,不能驅除,只能化解。
皺皺眉頭,確認過委托人提供的資料,江韶月讓墨墨纏在手臂上,用寬袖口遮住,免得嚇到別人,就往接待處走。
“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嗎?”接待處小姐姐覺得江韶月臉生,又背著一個大袋子,主動提供幫助。
江韶月抬頭望四周,沒有發現任何與委托人相似的人,只好跟小姐姐打交道:“其實我約了一位家屬,請問齊泰望先生在嗎?”
“你說的是十六樓A室齊老太太的兒子齊泰望先生嗎?齊先生交待了客人在招待室等候,確認一下,請問是江大師嗎?”小姐姐縱然疑惑,但仍以專業的服務招待,可見療養院對員工的培訓頗爲用心。
江韶月習慣了別人的打量,就點頭示意。
等了半個小時,齊先生帶著秘書姍姍來遲,看似在處理工作的途中趕過來。
“恕我冒昧,你就是剛才跟我聯絡的畫師江小姐?”齊泰望眼中的驚訝很快地收回,想不到請來的畫師如此年輕,旁人若不注意只會看到屬於生意人的精明。
江韶月是個畫師,每一處細節都觀察入微,當然沒有漏掉齊泰望微細的表情,淡定的回應:“對,免貴姓江,這是我的名片。齊先生事務繁忙,我們還是儘快開始吧。”一張質感特殊的卡片遞到齊泰望面前,精緻的設計讓人驚嘆,上面書寫的獎項更是一個比一個有名。
齊泰望把名片轉交給秘書,然後吩咐秘書在外面等候。他向來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這次事出突然,這位江大師看起來少年成名,不過履歷也要審核一番。
一開始雙方都沒有聊深入的話題,都是圍繞著齊泰望如何得知求畫論壇的過程,大多都是哪個親戚好友介紹的。畢竟裏面有一般的畫師在接委托,一般人也不知道畫心師的存在,江韶月各種版本都聽過幾遍。恐怕眼前這位齊先生也不知道幫他畫畫的是修道者吧。
叮--是齊泰望的手機訊息。
“不好意思,回一下工作訊息。”
【老闆,履歷沒有問題。】
【好】
齊泰望坐在江韶月對面,想著能不被察覺地回訊息,卻不知江韶月習慣了對方的套路,看破不説破,接下來該入正題了。
微涼的尾巴一下一下緩慢地搖著,通常這樣的頻率都代表墨墨的耐性開始消磨,悶得想睡覺了。江韶月摸摸它的尾巴,無聲地告訴它很快就能回家了。
“江小姐,不好意思,我們繼續吧。”
比起委托人,江韶月更想跟求畫的老太太對話,於是把話題拉回老太太的身上:“剛聽齊先生說,老太太的情況在住療養院後的一個月就轉差,能說一下具體的情況嗎?”
“母親在一年前就被確診記憶退化症,我太太也在家照顧她。半年前我們迎來第一個孫子,想著療養院有專業的醫生看著更放心,就讓她住下來了。接著一個月後,療養院就來電說母親情況轉差,整天說要找女兒。護士說能有家人時常陪著會好一些,但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每次都叫我去找姐姐。我已經找過私家偵探,說年代久遠,以前的鄰居都搬走了,就看能不能找到畫像之類的綫索。”
齊泰望的情況很常見,老人需要照顧的時間越來越長,家裏人未必能顧得上,就成爲被忽略的一群,岀了事情才會獲得關注。江韶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雖然不齒但沒有隨便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齊先生的意思是讓我畫一幅你姐姐的畫像嗎?”
齊泰望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難,猶豫道:“我可以理解難度會很高,價碼可以再談。”
答應委托也不是爲了錢,江韶月客氣地回絕:“齊先生客氣了,已經訂好的價格就不必再改,當做我對老人家的一份心意。如果齊先生覺得不夠,差額可以捐給慈善機構。不如先讓我跟老太太談一下吧。”
“有勞。”齊泰望一邊領路,一邊説著老太太嘮叨的内容:“母親的印象中,姐姐喜歡穿紅色的衣服,扎著兩條辮子,嘴角時常帶著笑......”
說著,齊泰望敲了敲齊老太所在的病房門,接著江韶月看見一位背向他們看風景的老太太,嘴邊呢喃著模糊的話語,像是等待著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渾身散透著絕望。
ns18.224.153.4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