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卡住了 - 第二十三章〈愛麗絲的白兔〉

社長的辦公室內，一名披著斗篷的男子把一個公文袋放到桌上。

「妳要我查的都在裡面了。」他說。

「嗯，辛苦了哦。」社長答道，啜了口煙。

「為翠絲大人辦事，怎麼會辛苦呢，是我的榮幸才對。」男子開懷地笑著，微微一鞠躬便轉身離開了。

翠絲從公文袋裡掏出一疊手掌大的羊皮紙，上面像照片一樣，全是不同地方的畫像，小鎮和鄉郊無一重複，主角卻都是同一個紅髮女孩。

「呵，看來妳比我想像中還要有趣呢。」翠絲快速翻著畫，口鼻緩緩噴出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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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痛痛……」茱妮爾瞇起了眼。

「啊啊，對不起。」花見正試圖把茱妮爾那頭蓬鬆的火紅卷毛梳成貼服的馬尾。

可是梳子一下去，就植根在頭髮裡，怎麼也拔不出來。

「沒關係，妳慢慢來。」茱妮爾雖然痛，臉上卻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經茱妮爾的一番成熟言論開解過後，花見和她逐漸熟絡起來。花見眼看茱妮爾的頭髮有如在大風中跑了幾次馬拉松一樣亂七八糟的，還打了不少結，便自告奮勇當起髮型師來。

可是，進展並不如花見想像中那麼理想。

花見努力把梳子解救出來，結果手指也被纏繞進紅海中，「茱妮爾妳是多久沒梳頭了啦！欸不對，妳多久沒洗頭了？！」

「平常都有人幫我梳洗的，」茱妮爾垂下眼簾，淺笑著，「但是他死了。」

茱妮爾被花見扯痛了也沒有生氣，猶如一個脾氣很好的孩子，乖乖的坐著讓花見弄。她臉上是一個小確幸的笑容，彷彿在回味從前的時光。

這蘿莉總是在笑，純真又天然，看起來就是個討喜的小孩，不知不覺間大家都忘了她的身分仍然是一團迷霧，接納她為半個會員了。

但她的面具並沒有戴很久。

因為她很快發現《龍心》有個更值得她花時間在其身上的人。

那人就是托萊頓。

那天她只是很平平無奇的、路人般的經過托萊頓，然後像是發現到了什麼一樣急忙煞停，倒退回去，猛地抓著托萊頓的手臂。

托萊頓低頭瞥了一眼手臂，冷冰冰的抬眸看向她，「什麼事？」

「你……幾歲？是外地人？」茱妮爾臉上是一個極力隱藏卻又藏不住的，困惑的表情。

「與妳何干？」托萊頓冷酷地抽回手，厭煩的睥睨茱妮爾一眼，以為她又是千萬粉絲之一，怪裡怪氣的話語只是吸引他注意的套路。

茱妮爾沒有回答，只是聳了聳肩，目送托萊頓遠去。

「很有價值的……」她貪婪的舔了舔唇，「……內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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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碰，妳會死的。」托萊頓冷冷警告，在堆積如山的醫書前埋頭苦幹。

「那如果我不怕死呢？」站在他背後的茱妮爾惡作劇般笑說，繼續把玩著一隻曬乾了的蠑螈，尾巴已被她捏得粉碎，不能用來入藥了。

「那就別死在我的地方裡。」托萊頓很涼薄地說，在紙上揮筆疾書，「我沒空招待妳，去找花見玩。」

茱妮爾饒有趣味地凝視著他用功寫筆記的背影，突然說：「燥動不安呢。」

托萊頓處於選擇性失聰狀態，沒有回話。

不過茱妮爾一點也不介意被無視，走到托萊頓身旁繼續自說自話：「我能看清一個人的本質喔。」

為證實所言非虛，她又以一種旁人難以聽懂、只有當事人才意會得到的比喻說：「現在的你好比一個只在一邊放著重物的天秤，完全看不出有何平衡呢。」

然而托萊頓仍是不為所動，意志穩如泰山。

茱妮爾見他沒有反應，便湊近他耳邊，再次陰陽怪氣地說：「可是還是遠遠不夠啊，天秤的另一邊……那邊的力量更加強大，想要現在就取走，恐怕有點難度呢。」

她定睛看著托萊頓，臉上又出現那個難以琢磨的表情。

托萊頓隱約感到被看穿，瞇著眼戒備起來，但視線仍留在書上，「妳要說什麼我都沒興趣——」

猝不及防地，茱妮爾猛然用力把托萊頓的手臂拉了過去，彷彿鷹爪箝獲著獵物，使托萊頓反射地扭頭。

兩雙眼睛終於對上，又圓又大的碧眼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一如魔鬼的勾引。

「這隻手上面的……」茱妮爾抓住托萊頓的右臂，「可是束縛咒呢。」

「……」

「為什麼會有一半的力量被封印起來了呢？為什麼你每次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呢？你就不想解開束縛，重獲自由嗎？你會需要我的幫助的，孤軍作戰對現在的你一點益處也沒有呢。」

「……」托萊頓胸口一緊，他把手臂上的烙痕藏在衣服裡，炎炎夏日也仍然穿著長袖裇衫，但道行高一點的巫師還是有能力一眼看出。2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bcY5SOkf

茱妮爾看得出咒印他並不意外，只是……

為何她會知道他經歷過什麼？

「決定好了再來找我吧。」茱妮爾說，「你缺少的，我都能給你喔。」

被看透的赤裸感，對眼前人身分的好奇，對不明所以的誘惑的短暫動搖，醒覺她未必可信的警惕之心，被她浪費了不少時間的煩躁感。

托萊頓的臉色在茱妮爾面前起了很罕見的變化：先是由錯愕變成迷惑，然後驚醒，再轉至憤怒。

「故弄玄虛。」他皺著眉將茱妮爾直推出實驗室，砰一聲關上門。

茱妮爾咧嘴笑了起來，對著緊閉的門繼續喊道：「當然啦，不會是免費的。」

門後的人沒有再回應。

茱妮爾臉上笑容驟然淡去，她掏出一隻懷錶，撫著錶蓋上的彩繪。

她懊惱地低喃：「還在磨蹭什麼啊……明明已經沒時間了……」

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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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妮爾的乖乖女形象在碰上托萊頓後便再也裝不起來，《龍心》漸漸見識到她的惡魔屬性。

無他，皆因她想出來的東西都異於常人。

「你知道螞蟻血液是很臭的嗎？」她忽然爆出一個讓人很難接下去的問題。

「唔……妳怎麼知道的？」布麗安娜很喜歡小孩，加上被布萊德的嘴遁訓練得刀槍不入，所以仍能很耐心的回應，其他人早就避之則吉了。

「那是我有一次拔掉手腳發現的。」茱妮爾興高采烈地發表她的研究，「那個人之後就沒再動了唷。那頭髮又幼又薄的，你想知道我是用什麼拔的嗎？」

「拔……？」布麗安娜笑容漸漸僵硬起來，「妳拔了誰的手腳？！」

這蘿莉難道……殺人了？！

「螞蟻的手腳呀。」茱妮爾攤了攤手，「啊還有觸角。」

「不對不對！妳明明說是人！」布麗安娜尖叫起來，發揮護盾的本能，排斥這個從沒答應加入公會又不斷在公會裡閒晃的外來者。

「我沒有說過啊。」茱妮爾一臉無辜的說，「我說的一直都是狗啊。」

沒有證據證明茱妮爾真的殺了人，而且公會也沒人失蹤或者發生什麼怪事，這段小插曲也就不了了之。

如是者，茱妮爾除了「蘿莉」外，又多了個「神經錯亂」的標籤。

「一時成熟一時小孩脾氣」、「喜怒無常」……更多標籤陸續有來，跟她有過接觸的全都不想再跟她有交集。

這多半是自找的，她心性浮躁，經不起旁人的取笑，哪怕只是無心之失。

「妳以為妳在和誰講話？竟敢用這種口氣？」茱妮爾傲慢地挑起眉，瞪著一個會員艾莉嘉。

艾莉嘉意識到冒犯了她，便說：「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剛剛是跟妳開玩笑的，別放心上。」

「妳以為自己是誰，有資格笑話我？」茱妮爾冷哼一聲，鄙夷地說，「自以為幽默，賣弄口舌，貶低其他人來抬高自己罷了。」

「哈？我耍耍嘴皮子而已，你至於這麼認真嗎？」艾莉嘉有點訝異，搞不懂為何茱妮爾會有這種反應，開始攻擊她：「還是妳根本開不起玩笑？」

「不是我開不起玩笑，」茱妮爾揚起一邊嘴角輕蔑地說，「是妳父母沒教育好妳，把缺德當幽默，拿玩笑當做藉口到處傷害人。」

艾莉嘉氣不打一處來，「妳父母比較厲害，妳才十歲便把妳教成這樣沒大沒小整天亂吠亂咬人的。」

這句話讓茱妮爾徹底炸毛，本來蹲在椅子上的她立刻跳起來，將艾莉嘉撲到地上，猛扯她的頭髮。

「妳再說一句試試，我把妳抓至毀容！」

「瘋子！瘋子！」艾莉嘉與茱妮爾扭打起來，「是有多了不起！」

一開始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笑話，微不足道得艾莉嘉自己也忘了是什麼，但茱妮爾就像吃了炸藥一樣，遠處一點點火苗就引發猛烈爆炸。

「怎麼突然打起來了？」艾莉嘉的朋友格爾蒂連忙將二人分開，「剛剛不是聊得好好的嗎？」

「妳自己問她！是她先推我的！」艾莉嘉立即擺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讓剛剛路過、不知就裡的會員都為她撐腰。

「艾莉嘉就只是逗妳玩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

「對啊，別那麼小器啦。」

「妳怎麼總是對所有人充滿敵意呢？」格爾蒂說，「看來妳的情商得鍛鍊一下了。」

「你們一個個……是瞧不起我，覺得我看起來很弱很好欺負，都聯合起來打擊我是嗎！！！」茱妮爾聲量越來越大，又圓又大的碧綠眼睛轉瞬間射出狂怒的烈火。

不知她經歷過什麼，使她渾身都是開關。有人猜測，她似乎受過什麼創傷，留下了陰影。

一些會員雖然希望找出問題的根源，但沒有人肯接近這顆說爆就爆的不定時炸彈。沒過多久，《龍心》便剩下花見一人，能夠並願意與茱妮爾和平共處。

因為她從沒在花見面前失控過，而花見仍然長時間把自己關在寢室裡，當然不知道茱妮爾在樓下跟多少會員結下樑子。

對於無法融入群體這種小事，茱妮爾一笑置之，她早就習慣了來自四周的惡意。反正她也志不在此，沒必要奉承其他人。

可是她還是日漸焦躁起來，常常將懷錶握在手裡，自言自語著：「沒時間了……」

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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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妮爾拿著懷錶，露出充滿童真的微笑，向花見招手。

「花見醬～可以借我測試一些東西嗎？」

「好啊，」花見沒有提防之心，爽快地答應，「妳要做什麼實驗？」

茱妮爾沒有回話，只是煞有介事的摸摸錶蓋上面的琺瑯彩繪。

精美彩繪畫著的，是一隻緊閉著的眼，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手指掠過眼的瞬間，花見眉心突然疼痛起來。

「咦？」

像是被什麼扯著皮肉似的，繃緊得很。

但痛楚很快又隨著手指反方向掃過那隻眼而消失。

花見很少頭痛，不禁抬手揉搓幾下眉心，疑惑地看著茱妮爾，「那是妳的實驗嗎？」

「是的，已經測試完了，謝謝。」茱妮爾盯著花見，笑容早就收了起來，又圓又大的杏眼撐得不能再大，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妳剛剛做了什麼？」

「沒什麼啦，」茱妮爾回復笑顏，低頭看著懷錶上的眼，「只是我在練的一個魔法而已。放心，無害的。」

「這懷錶就是用來施魔法的道具嗎？」花見半點戒心都欠奉，轉瞬便忘了痛，被彩繪吸引過去，「好漂亮啊。」

缺少了磷特的敏感膽小屬性拖後腿，花見勇往直前，一股腦兒向著未知的險境進發。

她以為正在走平坦舒適的直路，殊不知腳下的正是通往黑暗深淵的不歸路。

「是指引我，讓我找到想找的人，」茱妮爾說著，打開錶蓋，「的一件器具。專屬於我，只有我能看得懂上面的啟示。」

錶面設計精簡，正確來說可謂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上面沒有字，只有邊緣處密密麻麻的刻度，還有四支刀型的指針。

茱妮爾指著分針：「這支代表時間。」然後輕輕彈了下時針，「這支是地點。」

「只用分針就能知道準確時間？然後時針可以充當指南針？？？」花見有聽沒有懂，這藝術品般的東西顛覆了她對錶的認知。

「正解。一看就能得知那個人會在什麼時候、哪個地方出現。」茱妮爾耐心解說，收起了在人前的浮躁。

「唔，還是看不太懂……所以妳來《龍心》是要找人？」

「我要找的，是很多很多人。」茱妮爾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不過沒關係，妳之後也會看得懂的。」

花生——說錯，是花見，突破了盲腸：「但妳不是說只有自己才看得懂嗎？」

「妳一定會懂的。」茱妮爾認真的定睛看著花見，嚴肅神情與她純真的娃娃臉完全不相乎，「相信我。」

「可是……」莫名其妙的話語使花見不解的偏了偏頭：「妳教我這些，是想要我幫忙找人嗎？」

「不是，想讓妳熟習一下而已。」

「唔……」花見越發疑惑，但仍對懷錶很好奇，「那……這兩支都是秒針嗎？」

她指著兩支最纖幼的、靜止不動的指針，「都不會跳的，是代表著什麼？」

茱妮爾垂下眼簾，小聲嘟噥：「是那個人還剩多少日子……」

花見沒聽清楚，「什麼日子？」

茱妮爾又堆起一個純真笑容：「我說那是代表那個人距離被我找到還剩多少時間。」

「那超過了時間還是找不到會怎樣？」

「也不會怎樣。」茱妮爾突然啪的一聲合上錶蓋，「反正它壞了，我無法再準確地找到人了。」

「啊，難怪都不會跳動了。」花見恍然大悟，「那妳怎麼不找技師修理呢？」

「只有一個技師能修好。」茱妮爾突然瞇起了眼，細細撫摸彩繪眼睛，「我最近在遊說他幫我修。」

但已經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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