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楔：時空魅影 - ［卷四］第十七章．商談與抉擇（五）

　　「下週三之前讀完這本，一同記下並整理出問題清單，當晚一次提出。」

　　在祕所初次會面的簡單招呼之後，虛梓白遞給二名徒兒一本由古代馬格諾文所編寫的魔導書，任他們隨意找個角落彈出立體投影，自主學習晉級中階領域必備的魔導知識。

　　他們接過手後點點頭，有了前幾次的經驗，知曉這種神奇古書除了會消耗翻閱者的瑪納之外，並不會因編寫語言造成認知障礙，因為它是來自神話時代之前的黑科技——顯像的情報不僅宛若全息遊戲般活靈活現，讀取文字時也會自動轉譯成無國界的意識概念於腦中響起。

　　好比夢境世界，一念化為真實，並且具有讀心神通，只差在這個夢境世界是固有的書中世界。

　　「你讓兩位初學者自習那般程度的古書，不會太嚴苛了嗎？」

　　克斯瞄過二人手中的書封文字，目送他們慢步至祕所角落時，問向古籍的擁有者。

　　虛梓白則是雙手抱腰、隨意地浮空坐起，冷淡但不失耐心地答覆對方的疑問。

　　「就靈魂而言，包括你，皆非初學者。」

　　聽聞此言的克斯嘴角微勾，按著紳士拐杖的手指點了點握柄，頗有興致地追問道：「哦？難怪你會喚他『青兒』而非本名，那麼對你來說，曾經的我又是誰呢？」

　　「四成的你，曾經無緣的親族罷了。」

　　「這才是你當時不殺我的真正原因吧？」

　　眼看白皇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克斯的蒼白病容漾起一抹詭笑。

　　關於白皇不顧身為護王派、又是受害者之埃特等人感受，硬是以他具有利用價值為由強行締約這回事，起先令他困惑，後來索性拋開成見、隨機應變，結果發現對方的行事準則可謂因人而異，對於善惡的判定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是，也不是。」

　　虛梓白的手指把玩著銀髮末梢，左腳跨在右腿上面，似笑非笑地瞅著正在進行腦補的病容青年，毫不猶豫地摧毀對方所思。

　　「價值與否，與故人與否是兩回事。」

　　「倘若你當時連第一個課題也無法完成，就算你是故人，我照樣不留。」

　　「好了，閒聊到此為止。快報告我要你查的黎明近況，之後每週至少回報一次。」

　　克斯斂起詭笑，恢復平常的一號表情，簡短報告起截至今日子時為止自己所取得的最新情報。

　　——從卡美洛吸收的感染者已完成洗腦並初步訓練完畢，預計行走陸路、沿著內海南岸翻越奧羅拉山脈山腳，抵達夜央共轄特區，與北岸的黎明駐地匯合。

　　——預計明年二月，會與潛伏在厄考特王國的組織成員和收買的貴族領地裡應外合，架空該國的王族政權。

　　——整頓完畢厄考特王國之事後，下一個侵略的目標便是星雲共和國，推測最快會在明年夏季有所動作。

　　「嗯？奧羅拉山脈嗎⋯⋯估計何時會行經該處？」

　　虛梓白一手自然安放在浮空而坐的大腿上，另一手習慣性地纏捲著胸前銀髮，面無表情地詳問細節。

　　「根據那群感染者的素質，就算快馬加鞭、連夜不休，從至西之地到至東之境少說耗時二十數日，最快也是年末了。」

　　克斯平靜答覆，順著對方的視線朝稍遠處角落的二人望去。

　　兩名學生正並肩坐在晶石樹藤書架邊緣、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旋根高腳椅上，攤開的魔導書擺在身前由天井向下延伸吊起、宛若幽靈水晶的半透明平台上，內部旋動著絢麗的銀藍符紋。

　　而在距離至少十五公尺的此處望去，攤開的魔導書上方似乎僅能顯現出立體的霧狀投影，未能明晰他們現正閱覽的片段。

　　「那麼，黎明在玄玥山脈有查出什麼嗎？」

　　「發現洞穴內有座無法啟動的太古魔導裝置，附近也留有不明的戰鬥痕跡，但殘存的瑪納波動已經難以分析。」

　　虛梓白瞄過身旁的病容男子，低語追問：「你的判斷呢？」

　　「除非教主或副手親臨，否則一時半刻也無法解析殘留訊息，更別提具體還原當時的戰況；而且就算親臨，也未必能在完全消散前分析完成。」克斯雙手按著拐杖，手指一邊敲著、一邊補充說明：「根據消息，似乎最多只能再撐四天。」

　　纏繞髮尾的手指停了下來，凝望二名徒兒的紫紅眸子也微微暗下，看上去像在推想往後可能面對的局面。

　　見狀，克斯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勾地轉問：「是出自你們的手筆吧？你讓他們兩個實戰過異界投影體了？」

　　「當然。」

　　「撐了多久？」

　　「他們合力消滅了杜拉罕幼體。」

　　眼看白皇一副理所當然地回應，甚至還引以為傲地淺勾嘴角；這挑起了他的興趣，灰眸暗爍地追問，豈料對方的回應竟是出乎他的想像，不由得提高音量驚呼。

　　「什、什麼？你沒出手嗎？」

　　「何必訝異？強人所難是一回事，但我不會出他們辦不到的課題。」

　　接收到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讓虛梓白銀眉微蹙，冷冷地轉頭瞪他一眼後，視線再度回到稍遠處的伊人身上，嘴邊低語答覆。

　　「我所傳授的是正統的王族魔導術，打從根本就與黎明相異，自然無法相比。」

　　「不過現在他們合力對上你的勝算恐怕不足一成⋯⋯」

　　銀髮男子的平靜話語說到最後，語氣參雜了些許憂心，索性換個姿勢，將右腳疊到左腿上，雙手抱腰轉問一旁的病容青年。

　　「在黎明中，目前實戰上至少和你同水準的還有幾位？」

　　「教主、二名副手、埃特、席琳、古斯塔夫、貝琳達、蕾貝卡⋯⋯」

　　克斯的灰瞳向上看去、眨眨眼睛，一邊回想統計、一邊依序列出，才說出幾個人名就被對方驟降的森冷氣壓打斷，對上那雙微瞇的紫紅眸子。

　　「我並非要你把所有魔導階級高於你的全數說出，而是實戰上至少和你同水準的；在卡美洛戰役中死過一次的兩名死靈異端不該計入，事實證明他們的瑪納總量遠高於你，綜合能力卻遜色於你。」

　　虛梓白按捺性子地追加說明，並補上自己分析後的看法。

　　「倘若夏樹和千樂現在就對上那兩人，就算不敵也能全身而退。」

　　「不該排除他們是被魔像所滅嗎？」

　　克斯的手指抓緊拐杖握柄，眉心擠出了些許皺紋，虛梓白瞧了只好有些不悅地多費唇舌、加以解釋。

　　「同樣對上哈克，境界較低的阿貝爾和哈洛德卻能在它眼下逃出生天。」

　　「未能當下判斷敵我高下並採取正確行動之人，只要未達兩儀，何須顧忌？」

　　明白對方所言，克斯閉眼思考數秒，篩選出符合條件的人選之後才放鬆手指，再次睜眼時已恢復平時的一號表情，緩緩吐露三個職稱、八位人名，以及二名不明底細但令他多有顧慮者。

　　「看來，連你也不清楚現時教主的名字與長相呢。」

　　聽完，虛梓白感嘆一句，翹起二郎腿的雙腳已恢復平放，右手也從腰間移到下顎，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名平時臉色就異常蒼白的黑髮男人。

　　「黎明的事暫且告一段落了。我現在比較在意的是，你是怎麼把自己的氣色凝滯成這副德性？」

　　忽然被對方戳中痛點的克斯沒好氣道：「長年與死靈為伍，自然就被屍氣影響了，我的狀況算輕微了。」

　　「同樣長年與死靈為伍，我就不曾像你這般啊。」

　　「長年？與死靈為伍？你？」

　　出乎意料的言語讓病容男子怔了半晌，手邊的枴杖險些滑落，他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驚愕，瞪大眼睛瞅著眼前嘴角漾起笑意、容貌幽美得不似凡間應有的太古之人。

　　「不然，你以為我何會對你的傀儡控制術有所感觸呢？雖然我早已對操控他人失去興趣，但試圖讓亡者起死回生可做過不少，可惜就算喚醒了甬道，靈魂也回不來了呢⋯⋯」

　　虛梓白說著說著，目光變得深邃，紫紅眸子明明照映著克斯的形影，卻似乎眺望著遙遠的彼方。

　　「若是如此，你說的故人又是怎麼回事？」

　　「相同的靈魂，在『那座石碑』面前重組之後，以全新的面貌回到我身邊了啊。」

　　「『那座石碑』？」

　　「嗯？」無意中吐露出的關鍵詞被克斯複誦追問，虛梓白明顯怔了半秒，趕緊轉移話題：「不提那些非此間的事物了，若要改善你的狀況，方法非常簡單。」

　　「什麼方法？」

　　「改變『呼吸』的方式即可。」

　　「⋯⋯」

　　虛梓白一邊留意二名徒兒的學習狀況、一邊提點克斯改善面色的呼吸法，同時又在心裡納悶著剛才被複誦追問的那個關鍵詞。

　　——那座石碑？

　　——自己原本想說來自彼岸使者所言的「阿卡莎祕錄」才對，怎麼會下意識認為它是一座石碑，而且是一座靈性、巨大、純白的通天石碑？

　　——明明未曾去過彼岸，理當不該出現如此腦海幻視啊！自己的身靈究竟出了什麼狀況，十萬年來一直無解⋯⋯

　　幻視的起因，是和青兒的靈魂共鳴所致嗎？他暗下眸子，在心中暗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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