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景 - 失格03

　　她一度以為新人精神有問題。因此只是盯著眼前到職不到一個月的年輕女孩。

　　「學姐，從第一天見到妳，我就很想問了……」眼鏡鏡面上，寒光遮蔽雙眼。「妳都不覺得重嗎？」

　　通常她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並不留心。然而，那雙隱藏於眼鏡後的眼眸貌似真的看到了些什麼？那種氛圍令人無法忽視。

　　「妳在說什麼？」她磨藥的手停頓下來，幾乎壓不住咽喉的顫抖。

　　圍繞兩個女人的空氣瀰漫著濃霧般的沉默。新人直視著她，隨後聳了聳肩。

　　「沒事就好，請學姐自己小心。」

　　濃霧散去。機構大廳的電視與工作車行進的聲響再度流入耳膜。

　　肩膀沉重？誰啊？她好得很。磨藥聲遲疑著接續響起。這些老人家的藥都很多顆，簡直把藥當成飯吃。難怪藥廠賺很大……

　　她又磨了幾個人的藥，抬手轉動僵硬的肩頸。

　　磨藥後是準備發藥的時間。有些個案已經無法下床，只能躺在床位上，每兩小時有工作人員幫忙翻身。有些不必翻身，不要躁動到越過床欄、跌下床就不錯了。這類個案其實不多，他們大多都需要安全約束，其實就是被一些柔軟但堅固的帶子綁在床上或輪椅上。

　　小茉莉就屬於這一類。小茉莉今年六十八歲，是個智能不足合併失智症的女性患者，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說話。有時對懷中的兔子玩偶說，有時對三樓窗外的空氣說，有時或許是自言自語。她的家人偶爾會帶新的玩偶來替換，但小茉莉還是最喜歡兔子玩偶。大部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跟誰說話，其實也沒人在乎。

　　只要小茉莉願意把藥吞下去，願意配合規定洗澡，願意用骯髒的兔子玩偶跟工作人員交換乾淨的，好讓他們把兔子玩偶拿去清洗，她要說多久的話，跟誰說，全都無所謂。

　　她喜歡小茉莉，因為她看著兔子玩偶的表情，就像母親看著孩子。

　　吃飯的時間，也是發口服藥的時間到了。除了無法自己吃飯的個案，其他個案已經排排坐在固定的位置，等著餐盤或他人餵食。

　　一如以往，她沿著座位順序來到小茉莉面前，拿起藥包。而小茉莉此刻卻不是看著兔子玩偶。

　　「怎麼了，吃藥囉？」她說。

　　小茉莉沒有把嘴張開，只是瞪著她看。這讓她感到不安。小茉莉曾經有過幾次行為上的失控。

　　她小心地把藥車推遠一點。

　　「怎麼了，茉莉？」

　　小茉莉還是沒有反應。經歷過專業訓練的她知道，這時候絕不能靠近。她保持著適當距離。

　　正當負責小茉莉的工作人員表示自己可以接手餵藥時，小茉莉說話了。

　　「小朋友……」

　　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

　　小茉莉的雙眼圓睜，彷彿頭骨被擠壓般眼球凸出，紫色與紅色血管相互交纏。異常的視線令人不寒而慄，她不禁縮起身子。

　　「小朋友……嘻嘻……小朋友……」

　　「哪裡有小朋友啊？茉莉，來，吃藥。」工作人員說，將藥打開。而她則繼續發下一個人的藥。

　　在小茉莉張嘴吃藥時，目光依然釘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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