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ceous - 卷一·第二幕·神化二年·睦月十九日·六

這是冬季下午的帝都。

陽光耀眼，但是並不溫暖。儘管已經有融化的跡象，積雪仍然很厚。聯想起前幾日的終日大雪，就這樣突然停住，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落的感覺。

鈴鈴音的呼吸有些急促，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從離開夏美小姐的咖啡館到現在已經過了超過半個小時了，雖然有一半多的時間都花在路上，算起來自己留在薆的病房裡的時間也就十幾分鐘。

不過…對叢雲來說，這仍然是難以忍受的時間間隔吧。

坐立不安地經過了這麼久，她多多少少也會責怪自己吧，不過這也確實是自己的責任。

叢雲一直以來是多麼期待這一天，鈴鈴音也非常明白。正因為如此，她也加快了腳程，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她幾乎都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經過專業訓練的對災使的體力和耐力本來就遠遠優於常人，這種程度並不算什麼，但鈴鈴音現在穿著的並不是作為對災使工作時候的特製軍服，僅僅是普通的著物而已。如果再以常人根本無法匹及的速度和敏捷急速穿梭，也多多少少會製造話題吧。

但為什麼…心裡會有這種感覺。

深深的不安…甚至還帶有一絲恐懼，為什麼這些感覺會鑽進自己心裡？

鈴鈴音直到繞過帝國飯店，看見了夏美的咖啡館才稍微停下腳步。

但咖啡館的主人卻抹著眼淚，呆呆地站在門口。

「鈴鈴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一看見鈴鈴音就轉過頭來這樣說道，同時不住地鞠躬道歉。

如果是以往的話，叢雲應該會飛快地撲向鈴鈴音的懷抱，或者是站在她面前一臉賭氣的表情。但這些都沒有發生，左看右看也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一種不好的感覺開始縈繞在鈴鈴音的心裡，之後越來越厲害。

「對不起，鈴鈴音…叢雲小姐，叢雲小姐她…在我去廚房回來之後就不見了，周圍也沒發現…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因為哭泣而全身抽搐，鈴鈴音也實在沒有責怪她的心思。

「如果我不去廚房準備那些東西，一直都在外面的話，她就不會走丟了。對不起鈴鈴音…」

夏美看上去仍然在責怪自己，雖然很想安慰她兩句，但鈴鈴音實在沒有辦法繼續呆下去了。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請夏美小姐就這樣呆在這裡。叢雲小姐應該還沒有走遠，很快就能找到的。」

鈴鈴音說完這句之後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之前心裡的不安愈演愈烈。

為什麼…感覺到了天災的氣息？？

明明離宵禁令還有好幾個小時。

鈴鈴音越來越責怪自己，但擔心薆的傷情的事也一直在心裡放不下。兩難之下她選擇將這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推攬。

從夏美小姐的咖啡店周圍的腳印很容易判斷出方向，那一串細密嬌小的腳印就是叢雲留下的無疑。但僅僅幾十公尺之後就是熙攘繁華的帝都大道，不僅有無數人來往行走，叢雲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也會高出不少。

「觀鳥少佐？」

在鈴鈴音的身後叫住她的是一陣並不太熟悉的聲音，但還是能明確分辨來源。

「午安，三條少佐，葛原中尉。」

她的聲音明顯帶有焦慮，就連自己也明白這件事。不算失禮地向對方打著招呼之後，雙腿卻像有了自主意識一般想要馬上離開現場。

「抱歉冒昧，觀鳥少佐您那裡發現了什麼異常了嗎？這有可能是個不得了的事件啊！」

國家神道的少女推了推自己的半月形眼鏡，表情看起來並不像在說笑。

「無論多小的都行哦！」

葛原不失時機作著補充，雖然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鈴鈴音還是敏銳地發現了裡面隱藏的話語。

「您是指？」

她點了點頭——果然瞞不過鈴鈴音啊。

「事實上，大概十分鐘前，我們就感知到了有天災的氣息正在帝都蔓延。而起點大概就是這個地方吧，說實話，現在整個深夜組都已經出動了。」

三條嚴肅地說道，兩名少女的身上也早已換上了夜晚作戰的時候才會穿著的陸軍軍服。

「上頭給的命令是不能驚擾到普通市民，所以我們必須在非常秘密的情況下展開調查及行動。不過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能給予我們幫助嗎？觀鳥少佐？」

天災？正在帝都蔓延？

鈴鈴音的目光瞬間彙聚到眼前，在咬了咬嘴唇之後，她還是異常堅決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正在找人。」

「觀鳥少佐…請等一等！」

三條急忙伸出手去，但鈴鈴音的仍然快步奔跑逃走。她搖了搖頭，放棄了追上去的打算。

「看她的樣子好像很著急啊。」

名叫葛原的少女同情似地說了一句，但關於另一點，她也明白。

「任務是不能終止的，我們國家神道一定要阻止天災的蔓延！走吧，葛原中尉！」

兩名少女互相點了點頭，朝天災蔓延的方向跑去。

******

「馬上就來救你，我的『半身』喲。」

穿著帶有家紋的和服的嬌小少女，叫喊著意味不明的話。她的雙眼瞳孔散開，但無論是身姿還是腳程都指向相當清晰的目的地。

她的身體周圍散發著異樣的氣息，甚至還有部分化為有形的實體，那是一個殘影。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異樣感情開始無差別地入侵著它接觸到的每一個人，以遠超出人類的精神容量的禁忌而強烈的情感驅趕著周圍的人，直到出現一條路途。

殘影是一個少女的形狀，她有著長長的宛如瀑布一般的頭髮，緊緊地閉著眼。蜷縮起身子，雙手抱緊膝蓋，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跟隨在距離她不長的一段距離之後。

巨大的咒力憑空而起，經由咒力網路充斥的少女的殘影開始逐漸顯形。無法抗拒的悲傷化為霧氣逐漸蔓延。

她的眼中開始出現某種圖案，並且愈發明亮。

「將我詛咒，穿刺，禁錮於此的人啊！你們就接下這份恨意吧！」

從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帝國飯店，連鹿鳴館也看不見了。寬闊宏偉的帝都大道逐漸變為覆滿積雪的濕潤小路，在那個盡頭有著一座小橋。

文明開化之後的西洋之風和落葉，積雪的石橋形成了一種奇妙而美麗的和洋折中之景。小小石橋上的低矮電燈在忽閃了幾下之後發光，宛如在歡迎她一樣，電燈依次亮起。

但是，也有不歡迎她的存在——

「大膽無禮之徒！這裡可是近衛師團！請立即解除武裝投降！」

整齊的皮靴踏著石路的腳步聲將她包圍，閃著嚇人銀光的鋒利刺刀撥出，上膛的步槍將她團團圍住。

雖然是久經訓練的英武姿態，但他們還是陸續發現了異樣。

「謔？低賤無能之人，就憑你們骯髒墮落的武器也想阻止我？」

她將右手伸向天空，周圍的空氣中似乎出現了異樣的鳴動。

「慢著…這個家紋…您難道是…」

帶著惶恐的表情，近衛師團的精英們開始收起步槍，但已經晚了一步。

「白露梅時雨，思為川津波。」

叢林的山澗中，娟細的小溪流逐漸彙聚到鴨川，再化為江水浩浩蕩蕩。這份悲傷開始增幅，緊接著化為巨響。

身後少女的幻影雙手舉向空中，驚雷自天而降。她拿起了追隨呼喚而來的名劍，並將之對準了他們。

「粹丸！」

大太刀粹丸的刀身開始展現不一樣的紋路，那是鈴鈴音使用它時從未出現過的姿態。如今只有在她的手中，它才能心安理得地盡情施展。

並沒有任何動作，僅僅將刀柄握於手中，深埋於心底深處的情感的一部分就化為令人幾乎無法站穩的凜風。僅僅一瞬間之後，近衛師團的精英們就開始悉數掉落河中。

「小姐…」

那陣悲鳴在她的身後響起，是一個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的少女。

身穿的是和她差不多卻單薄得多的和服，同樣帶有相同的家紋，她極力忍住悲傷，再次呼喚著她的名字。

「叢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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