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而行 - 第一章01

貌似一個平靜的傍晚，白銀山山頂的化學工廠發生了大爆炸，白銀山亦因此變成火海。樹木、資料、實驗品和成果在一瞬間化為灰，屍體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令人不安。但比起這些，真相更令人感到絕望和心痛。

　　在爆炸中，有數十人身亡，只有一個大學生幸運地活了下來，他只是被氣流彈開，左手骨折。而在爆炸中不幸死亡的人全部都與他有血緣關係，包括他的雙親。

　　警察聲稱爆炸是人為的，相信是犯人在實驗室點燃了化學物品。

　　不到一星期，警方已經認定了犯人就是那名大學生。他名字叫王向日，23歲，身高約1米7，警察在醫院以謀殺罪名拘捕向日。

　　幾十個警員把他帶到所謂的審問房，但實際上，只是一間沒有電燈的小房間罷了。

　　「喀嚓！」

　　黑暗隨著房門被關上包圍了向日，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向日只知道有十幾雙眼睛盯著自己看。

　　那些警員二話不說，舉起拳頭重重地打在向日的身體上，彷彿他是一個沙包，彷彿他是他們的殺父仇人，彷彿……他不是個人。

　　不用很久，向日早已倒在地上抽搐着，他的汗水與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從他的下巴一滴一滴地滴到冰凍的地板。

　　「哈，該死的蟑螂，希望你快點去死！」

　　「幹你娘！快點下地獄啦！」

　　「這世界他媽的不歡迎你啊！」

　　「滾！」

　　向日咬緊牙關，想阻止眼淚流出來。他還記得之前他老媽說過的話：「不要在那些無情的敵人面前流淚，他們不在乎你，在他們面前……眼淚簡直不值一文。」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母親，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出來了。

　　向日每天都如此被打，被侮辱，好像他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事物一樣，可是……這只是個開始罷了。

　　就在他被捕的第二個星期，警方慣常地宣佈了虛假消息，説王向日是患上了精神病。而在同一天，政府罕有地主動回應事件，但這回應比較像是在嘲諷死者：「若果王先生的家人有教育好他，我相信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案件在犯人被捕三星期後結案，辯方於沒有律師的情況下，被判謀殺罪，無期徒刑。

　　但法官大發慈悲，批準可以先令向日接受精神病治療，才入獄。

。。。。。。。。。。

　　穿着防衞衣的警員用力地按着向日的脖子，他的脖子都被按得腫紅，可是他已不在乎這些了，他亦不需要在乎。

　　旁邊的記者拿着照相機不停拍照，準備一張照片放在報紙頭條。照相機的閃光無情地照在向日的臉上，向日則只是瞪着前方。

　　警車在樹木中快速穿梭，車頭燈照明了前方的道路。

　　「到了。」司機道。

　　車頭燈照着前面的建築，向日隱約看到建築的名字：德高伯爵精神病院。

　　德高伯爵精神病院興建在森山中，那裡煙霧瀰漫，經常有人在那森林迷路，甚至失蹤。

　　它在四十年前年前興建的，在一年前翻新過，卻還是非常殘舊。而且只有極少數人出入，好像這只是個廢墟罷了。

　　向日被送了進去德高伯爵精神病院，警員把向日交給了一個面相兇惡的壯男，那男子帶着向日走上四樓。四樓只有一條不見底的走廊，兩側全是鐵籠，大概有七百多個，大部分籠都有人在內。

　　籠子裡的人全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向日，他們的樣子十分虛弱，就像受到了虐待的小貓咪一般，感覺非常詭異。

　　「開473的閘！」那男子大喊。

　　473號房的電動閘慢慢向上升，待鐵閘完全打開後，男子立刻大力地推了向日進去，向日倒在地上，右臉頰也擦傷了。

　　那粗暴的男人掛了一個「473」的門牌在旁邊，對籠裡冷冷地説：「你最好給我聽話一點。」

　　男人拋下了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沒事吧？」一位身穿骯髒的灰色襯衫和工作褲，戴着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子問。

　　「沒事……只是有點擦傷了。」向日橫視了四周一圈才回答。473號房在走廊的中心，左、右和後都是牆壁，沒有燈，更沒有窗戶。

　　對面的鐵籠是474號房，裡面鋪滿了塵埃，看來已經空置了很久。

　　而474號房隔壁就是那年輕人的鐵籠—475號房。

　　「沒事就好，柏德就是這樣子的，你也别讓他不爽……他有槍。」柏德大概就是之前那壯男的名字。

　　「槍？！」

　　「嗯，他動不動就會用槍威嚇你的。」

　　「……」向日吞了吞口水。

　　「啊，對了，我叫白龍，今年剛滿17歲。你呢？名字。」他微笑道。

　　向日吃了一驚：「十、十七歲？！」

　　「嗯，是的。怎麼了？」

　　「你、你為什麼要進精神病院？那麼年輕就……」

　　白龍呆了呆，思考向日的意思，然後大笑說：「哈哈哈哈，你可能有點誤會了，這個精神病院其實只有三個人真的有精神問題。」

　　「……？」

　　「除了那三個人，這裡全部人都是政治犯。」他指着最近樓梯的那三個籠子説。

　　「我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政府不滿我們抗議他們，然後就把我們抓到這裡來，讓我們自生自滅。」

　　「我真的是第一次聽說呢……」

　　「這很正常，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是精神病人。」

　　向日咬着下唇，少聲説：「瘋了……這個世界真的瘋了！」

　　「所以呢？你的名字。」

　　「啊，不好意思。我是王向日，叫我向日就好，今年23歲。」

　　白龍搔了搔頭，笑着説：「又是個前輩呢，請多關照，向日。」

　　「不用那麼拘謹啦，我不介意的。」

　　向日跟白龍就這樣談天說地，等待着時間流逝，一直等，等到睡覺的時候。

　　圓圓的月亮在德高伯爵精神病院的正上方，可惜在四樓卻欣賞不了這個漂亮的圓月，因為鐵籠本來就不是給人類居住的，而這些背負着罪名的政治犯偏偏就要待在這裡，等着被人宰殺，被人玩弄自己的人生。　

　　在漆黑的空間裡，所有人都拼命令自己入睡，卻沒有人能進入夢鄉，畢竟他們都為自己犯下的錯感到罪惡感。

　　向日緊瞪着灰色的牆壁，一想起自己的雙親，他的胸口就會變得十分悶，彷彿快要喘不過氣。

　　他爬了起來，輕聲道：「白龍，睡着了嗎？」

　　「怎麼了？」白龍翻身看着向日。

　　「你們到底怎麼撑到現在的？」

　　「意志力？或者是……對自由的嚮往吧。」

　　「對自由的嚮往……抱歉，吵醒你了。」

　　「沒關係，反正我又睡不着。」

　　這時候，473號房隔壁的那位約六、七十歲的大叔插嘴道：「又睡不着嗎？」

　　「嗯。」白龍點點頭。

　　「白龍啊白龍，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擔心嘛。放輕鬆，外面的手足會連同我們這裡所有人的力量，掙取自由的。」

　　那大叔臉上帶著如父親的慈祥笑容説。

　　「額……可能你們太久沒出去了，但其實外面已經沒有人敢站出街頭反抗了。因為最近幾年政府打壓得十分厲害，身邊總有幾個朋友是卧底，一提及自由、民主或罵政府的話，就會被恐嚇、家門被淋紅漆等。」向日說着説着，不禁皺起眉。

　　除了蠟燭的火光在閃爍外，一片死寂。

　　良久，473的大叔閉上了眼睛，眼淚從他那充滿皺紋的臉緩緩流下。

　　「曾經，這個國家有幾百萬人走上街頭。我也在其中，大家一起大聲喊出自己的訴求，自己對政府的不滿。那天，我們所有人發了誓，我們在全國的見證下說好了，即使賭上性命，也要抬起頭，拒默沉……」

　　白龍和向日都沒多説，只是沉默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新的一天，等待着漫長的黑夜過去。

　　在等待其間，向日就在想：如果我要再犯下更多罪，才能得到自由，值得嗎？我有能力去應付那堆積如山的罪名嗎？

　　其實向日很清楚，來到這個地方，這個人間地獄，他必須反抗，必須做最後的掙扎，要不然，只好坐以待斃。自己也必須要為自由和自己的罪付上代價，他已經下定決心了，要用上一生的時間去贖罪，並去追求他……不，應該是人民原本應有的自由、民主和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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