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語?!滕語?!閣下是滕語嗎?」光祿勛像是著了魔般抓著他的臂膀。
「大人,在下姓滕名安。」滕安一臉淡漠地開口。
光祿勛鬆開手,愣在原地。頃刻,他驚訝的臉上浮現笑容,大笑不已。「滕安、滕安。對!就是這個名字!滕安啊滕安—」
「在下與大人素昧平生,不知大—」
光祿勛再度打斷滕安。「哎呀!原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在下是家父的朋友,魏展。來!快快上座!」
「大人認識父親?」滕安心頭一震,他不曾知曉親生父親的名字。眼下這個陌生的男子對他的過往瞭若指掌,男人身上雖看似神采奕奕,那樣的背後卻似乎隱藏著什麼。
魏臣肩膀陡然一落,放下手中的茶盞,慨嘆地拍拍膝蓋。「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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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興,孝文施大德,天下懷安,至孝景,晁錯削諸侯,遂使七國俱起。漢武即位,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強而合從,謀以逆京師。武帝乃納主父偃之言,推恩眾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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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長安城內歌舞昇平,一片熱鬧。從北門的洛城門便能看見一幢雕樑畫棟的宮樓,可謂「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羅煙」,騰凰閣,為位居三公的御史大夫滕語的宅邸。
騰凰閣內鑿落一方大池,為雲夢池,乃取名自上古楚國雲夢大澤。這宮殿的主人見其名,乃云:「帝國如雲,傾世入夢。」
金鱗澄鰭的鯉魚清清游游過斑駁的青石,魚尾如柔絲滑過水面,泛起陣陣波瀾。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一名男子吟詩道。他頭戴紅玉鳳金冠,身穿赤絲墨綢寬衣大袖,腰上纏著繡工精細生靈活動的麒麟腰布,腳踩金絲繡線黑靴。新月般的眉下有一雙如香檀薰黑的眼,溫和卻不柔。
他是這座美輪美奐宮殿的主人,滕語。滕家自漢初立國以來,便權傾朝野。當年高祖之后呂雉除大量剷除劉氏,亦著手扶植非呂氏者,滕家便是由此發跡。如今漢武即位,滕家亦成了權傾朝野的大族,如今當家,年僅弱冠餘三的滕語更是受到武帝賞識。
雖御史大夫一職掌副相,但滕語於朝中的地位早已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丞相也敬讓三分。
「大人。」一名紫衣侍從拱手恭敬地站立在雲夢池旁。「姜宦官已在堂上等候多時。」
「葚陽,幾時辰了?」
「回大人,子時甫過。」這名紫衣侍從,葚陽,方過十七、十八,眉清目秀,一身子氣息乾淨。身上的窄袖紫衣上沒有華麗繁複的繡彩,俐落大方。
長安城內人人皆認識葚陽是滕語的內侍,雖然年幼不足弱冠,但武藝超群,忠心耿耿。即使是皇帝身旁的羽林,也沒個底能勝過這白臉娃娃。然而,葚陽為女兒身一事,唯其主滕語知曉。
「姜寺人已於大殿等候多時了。」
「嗯。這就來,你先下去吧!」滕語背對著葚陽,微微皺起了柳眉。
生來冷漠的葚陽似乎感受到主子的不快,稍抬青瓷般的眼眸。聞滕語吩咐,仍斂下眸子。「諾。」
待葚陽離去,滕語輕嘆了氣,抬手舒緩微皺的眉。衣袖一揮,邁步移向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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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氣氛一片熱鬧,但姜宦官與其他宦官侍從靜默等著騰凰閣的主人。紅檀木雕鳳的門軒一開,滕語跨檻而入。
「姜寺人遠道而來,滕語有失遠迎。」滕語拱手而揖,迎賓之禮落落大方。
在堂上等候多時的姜宦官雖早已在心中詈罵不少,見滕語如此有禮,也不好發作。畢竟滕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深怕一個不小心腦袋瓜子就要落地。
好個囂張的御史大夫!陛下下制竟敢怠慢!姜宦官壓下心中的怒氣,堆起滿臉笑容。「御史大夫多禮了,臣只是奉命行事,特來宣達上意。這是陛下的聖旨。」
聽見陛下二字,廳堂內眾人全跪了一地。唯獨滕語仍站得直挺挺的,面不改色地雙手接過姜宦官金絲蟬綢。
「臣謝陛下恩賜。」
「微臣已傳聖令,御史大人,那麼微臣告退了。」姜宦官稍整官帽,便向滕語福了個身。
「有勞姜寺人了。」滕語手握錦帛,向一旁的成群的奴婢吩咐道:「送姜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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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日光方曙,一時天地燦爛。
滕語披著軟狐大氅獨自倚在竹香窗軒前,晨初寂寂,窗外殘雪一地,稀稀落落的白梅冷顫顫地開在枝頭。
大手覆著青銅袖爐,爐中沉香早已燃盡,只剩裊裊餘煙與漸失之溫,皇帝的詔令歪斜斜地擱在黃花梨木書案上。他一夜未闔眼,黑眸凝望初陽漸升。
「大人。」自幼便在滕家擔任宦官的陸尹,侍奉時日也已逾天命之年,而如今兩鬢星星,身形日益佝僂。他在門外著急地呼喚。「大人、大人。用膳吧!身子要緊!」
身後的奴婢們端捧烏木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葚陽背倚著楹柱,抿嘴不語。
「葚陽,勸勸大人吧!」
見年旬耳順的陸尹開口,平日待人冷淡的葚陽瞟一眼陸尹身後的眾多珍饈,反勸道:「陸監還是退下吧!大人若是餓了,葚陽再吩咐人備膳。」
陸尹無奈地嘆氣,「好吧!」他擺擺手,隨奴婢們一同退下。「葚陽,進來。」
房內傳出滕語平淡的聲音,葚陽稍整衣容,輕推門而入。
甫入湖心房,葚陽便見皇上的詔令丟在書案上,宛若釉彩染過的碧眸一眼看出是皇帝賜婚,心裡頭有個底,但她仍靜心地端著手等候主子的吩咐。
「葚陽,隨我入宮。」這一語,葚陽聽出與稍前的不同。她微愣了下,驚訝地抬起頭來。
東陽已升,湖心房內滿地光燦,主子站了起來,大袖一落,那樣的英氣逼人之貌,恰與那光影相應相襯,彷彿是水面的倒映,溶溶盪盪。
葚陽立即回神,嫻熟地回答:「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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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已至。
秦舞來到多日不見的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車馬絡繹不絕。
「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
「姑娘們,來看看這漢朝來的絲線!」
秦舞喜歡走在大街上,熱鬧的景象比起宮中有趣、活潑多了!她可不想整日被夫子關在點內讀什麼《論語》、《尚書》,還有嬤嬤教的刺繡,那種拿針穿線的細活弄得她滿身大汗,久坐在椅子上就像針扎,她可不幹!至於如何溜出皇宮,這可是她秦舞的拿手絕活!
秦舞雖打扮樸素,但從其優雅的身段仍可看出她的出身應該不凡。她買了個捏糖人,邊走邊吃,她這副德行若是在宮中,早已被嬤嬤嘮叨了。
「大姐姐,買朵花吧!」秦舞正悠閒地遛達時,一位衣履闌珊的小姑娘向她兜售手中的花。
小姑娘身上的衣物粗鄙,短衣穿褐。秦舞心起憐憫之意,從懷中掏出繡工精細的荷包,掏錢買下小姑娘懷中一籃的花朵。
「大姐姐今天是瑛瑛的貴人!來瑛瑛家坐坐好嗎?”小姑娘笑得開懷,拉著秦舞的手。
秦舞愣了一下,小姑娘的手竟不似十三、四纖柔,反粗如小姑娘身上的粗衣!
秦舞心頭一酸。「好啊!正好大姐姐也想到處逛逛。」
她隨瑛瑛走出城外,城外亦是一片熱絡,眼目所及之處已不再是城內的玉宇瓊樓,而是簡陋粗鄙的低矮屋舍,雜亂地築在城外的市集之間。窮苦人家便是安身在此,不求大富大貴,兜兜轉轉、庸庸碌碌,唯繫一飯一羹,粗布殘衣也穿得高興。
瘦小的孩子們在泥巴地裡翻滾玩耍,婦人挽袖成群地坐在河邊搗衣。人民的笑鬧聲、攤販的吆喝聲、叮叮噹噹的打鐵聲。秦舞所見並不是憂愁,而是一種知天樂命的富足,是她在城內、在宮中不可見到的。
然而這般景象卻不是禮記上所提的大同盛世:「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反倒襯了這景象。
思及至此,秦舞的纖纖玉手不禁握緊了花籃,心中難受之情溢於言表。但見那瑛瑛孩子如此高興,她也不好如此掃興,只得暗暗忍著。
「大姐姐,這就是瑛瑛的家。」
瑛瑛興奮地拉著秦舞進入一幢低矮的屋舍。家徒四壁,這四字便足以形容秦舞眼前這副光景。
屋內彎腰煮食的婦人聽聞話語聲,拿起一旁的布擦擦手轉過身來。一見秦舞,不禁詫異。「瑛瑛,怎麼帶個富貴人回來?」 /雖秦舞打扮成百姓的模樣,但從布料的料質便能看出是富貴人家。
「母親,這個大姐姐買走所有的花兒,是我們的貴人!」
面容憔悴的婦人頓時淚流滿面,急欲給秦舞下跪。「姑娘的大恩大德,民女不敢忘!」
秦舞趕緊拉住婦人,「不需多禮!不需多禮!我也個愛花之人,買花、賞花也是常情。何況這些花不買,反倒枯萎了可惜。大嬸,如此一跪,我承受不起。」
她緊緊攢著婦人的手,希望能給些安慰。「兩人的日子是苦了些,幸好瑛瑛懂事,還能給大嬸你點貼補。」
婦人擦擦眼淚,「大嬸我貧困,姑娘若是不嫌棄,吃碗麵再走吧!」
「也好,那就有勞大嬸款待了。」秦舞、瑛瑛和婦人一塊圍著桌子坐了下來。是時,一位身形高大的人推門而入。
「麟兒,回來啦!」
正吃麵吃得津津有味的秦舞抬起頭來,和那人的眼神撞個正著。
那名男子見她愣了一下,「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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