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之劍布諾希黎爾 - 第三章、前線的生活 (3)

　　雖然能在床上睡一覺，潔德仍是沒睡好，離開基地的路上還是覺得精神有些不濟。

　　她向普洛莫里與葛諾緹好好地道謝，也從兩人手上拿到了一些生活所需的慰問品，兩個孩子更是將私藏已久的小點心偷偷塞進了潔德的行囊當中，讓她覺得格外窩心。然而在別離之時，她卻覺得自己面對他們的態度有些不太真切，認為自己像是裝得很熱絡一般。

　　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隔閡感。

　　或許是不熟悉的床鋪、也可能是房間所散發出的味道，但追根究底應該還是希恩絲的那句話所引爆的情緒漩渦。

　　──「身為人類，總是會有覺得寂寞的時候。」

　　寂寞是怎麼樣的一個感覺？

　　是失去了親人以及村人的離別感、抑或是想找一個人倚靠的依賴感呢？

　　潔德察覺自己待在基地時所感受到的格格不入感，或許就是寂寞的表現。

　　處在一個並非自己容身之處的地方，受到親切的歡迎與照顧，備受關懷之後卻得馬上離開。

　　無法建立起羈絆、也或許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雙方畢竟還是不同世界的人。

　　心情有些鬱悶。

　　然而這樣脆弱的自己，真的有辦法在新的穴村好好的活下去嗎？她懷疑著。

　　不過今天希恩絲與安提倒還是平常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因為前晚或許經歷了什麼事情而感覺到有什麼不同。

　　但潔德轉念一想，或許那才是他們的日常，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大驚小怪的只是自己。

　　拿著前一個世代的思想邏輯，在這個隨時都會崩壞的世界之中已經顯得有些迂腐，站在人類最前線的他們幾個人，或許早就將那些事情都拋得乾乾淨淨了。就像是希恩絲幾天前曾經說過的──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是做些快樂的事情吧。

　　「呼……」

　　她輕輕嘆了口氣，吹散了面前的光霧。

　　儘管過了將近一天，外面的光霧仍然有些濃厚，不過她們都有了新的斗篷，只要壓低帽沿，倒是不會跟光霧有太多的接觸。

　　「真的好久沒走到這裡來啦～」

　　希恩絲看起來有些興奮，只見她不時拉起了帽沿，睜大了眼睛四處眺望，跑來跑去的一點都閒不下來。

　　「潔德！我跟妳說喔，那個地方十幾年來從沒有被攻擊過呢，非常的安全，妳可以安心的在那邊生活！」

　　「是喔，真的嗎……？」

　　「當然！」

　　希恩絲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卻被安提嗤之以鼻。

　　「別亂講，那些怪物要去哪，誰管得著？」

　　「他們一定是忘記這裡了！連要被攻擊的跡象都沒有出現過呢！」

　　安提搖了搖頭，不理會她。不過這段話卻讓潔得好奇了起來。

　　「咦？妳們能知道他們會攻擊哪裡嗎？前幾天......也是因為得到了訊息才趕來的吧？」

　　「沒錯！我們可以事先知道！」

　　「為什麼？那你們怎麼……沒、沒通知那些地方呢？」

　　「因為，」安提冷冷地插了話，「沒有人相信。」

　　「……怎麼會。」

　　「如果是幾天前的妳，飛來了一隻來路不明的信鴿，上面綁著一封叫妳們撤離穴村的信，真的會照做嗎？」

　　安提的語氣有點重，這個話題似乎讓他想起了不高興的事情。

　　「哼，對啊，我們研究了那──麼久的時間才開始有訣竅，結果沒有人要相信我們！」

　　潔德點了點頭。

　　仔細想想，的確是沒有人會相信。

　　畢竟見過神的人基本上全都死了，自稱能預測、避開的，多半都是騙取金錢的匪徒，過去也曾出現過。

　　自己若不是親眼看到安提等人殺死了神，或許也不會相信是他們救了自己。

　　這時希恩絲緩緩靠近了潔德，湊到了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的開口：

　　「潔德，看在我們朋友一場，我就偷偷告訴妳吧！其實啊，只要天空發生了崩落，那附近的穴村就會被攻擊喔。」

　　「崩、崩落……？」

　　希恩絲點了點頭。

　　「巨石從天而降，偶爾參雜著奇怪的工藝品，應該會引發地震才對。妳回想看看，前陣子妳們穴村是不是有過類似的情況？」

　　「前陣子……。」

　　潔德試著回想那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幫忙自治會收割了作物、幫忙照顧了鄰居家的小孩、幫忙換了兩次斂光石，還有幫一個偷跑出穴村的小孩包紮傷口──而前一天的深夜，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了，這麼說來的確發生過幾次地震。而潔德也想起受傷的那位小孩子，似乎講過奇怪的話。

　　「有個孩子跟我說他被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到了……他說是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從天上掉下來。」

　　「嗯，第一次的崩落會特別危險，後續多半只是些小碎石，但我也曾經看過穴村是被崩落給毀滅的。」

　　「原來那就是警訊啊……」

　　「妳不需要自責喔？」希恩絲將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畢竟妳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嘛。」

　　「嗯……」

　　但天空的崩落卻讓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前天晚上，野宿時在夜空中所看見的黑影。

　　潔德不知道這兩件事情是不是有所關聯。

　　然而正當她心不在焉地思考時，安提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攔住了她。

　　她當下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潔德，找個地方躲起來。」安提語氣十分嚴厲，「希恩絲，用魔法，快走！」

　　「好！」

　　安提與希恩絲的身上同時發出了淺藍色的光霧。

　　他們沒有時間招呼潔德，轉眼間已經遠遠離開了她。

　　「欸......喂！」

　　潔德頓時慌了手腳，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被餘光捕捉到的異狀給吸引注意，抬頭向遠方望去，卻發現濃厚的光霧之中，有好幾道散發淺藍色光芒的身影從天而降。

　　神。

　　或者用安提他們的說法，怪物。

　　「怎、怎麼會……？」

　　明明希恩絲才保證這裡非常安全，而且這裡也從來沒發生過崩落嗎？

　　希恩絲與安提的身影轉眼間已經化為一道微小的身影，漸漸沒入道路的盡頭。

　　雖是為了安全起見才拋下了潔德，但她一個人站在被光霧籠罩的森林之中，卻突然覺得有些害怕，雙腳忍不住顫抖。

　　她想起了安提的指示，連忙靠在一棵大樹幹旁坐下，緊緊的將斗篷的帽子往下拉，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閉起了眼睛。

　　＊　＊　＊

　　「安提！這是怎麼回事？西北角不是沒有發生過崩落嗎？」

　　運用了魔法而與光霧化為一體的希恩絲從安提身旁不遠處發出了喊叫聲，安提雖然看不見她，但還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開口：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希恩絲的能力讓她能夠改變空間中的形體、甚至打散形體溶入光霧之中，在這個狀態下，她不僅能移動得像利用魔法增強體能的安提一樣快，甚至可以鑽過原本不可能通過的狹窄地形，在行動上非常便利。

　　兩人不一會就來到了穴村的入口，只見其中一個神已經進入了通道，另外還有三個才剛著地。

　　神發現了安提的存在。

　　「妳下去！上面我先撐著。」

　　安提抽出了染血的劍，一馬當先衝向了敵人。

　　「不可能，對方有三個耶？放棄下面吧！」

　　「下去！」

　　他朝空氣怒吼，並進一步借用魔法的力量將身體包覆在藍色的光霧之中，腳步繞了一個俐落的弧線從側邊殺去，趁著對方還沒對自己反常的速度產生反應，第一劍斬下就惡狠狠地將神給逼退兩大步。

　　「……你保重。」

　　希恩絲有些生氣，但還是遵照安提的意思鑽入了通道中。

　　她的能力連神都無法看穿，對方自始自終只注意到安提。

　　穴村中傳出了此起彼落的驚叫聲，路上盡是遭到撕裂的軀體與被破壞的斂光石。

　　希恩絲虛幻的身影一下就來到了道路盡頭，地形在村口處急遽擴大，眼前已經巨大的廣場。

　　特別寬闊的巨大洞窟之中錯落著幾處建築群，她沿著血跡奔向其中一處，突然看到了一道血花噴發，立刻趕了過去。

　　在神的前方有三個抱在一起的村民，他們縮在牆角、被鮮血濺得滿身，已經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了。

　　希恩絲暫時解除了魔法，隨即以一個滾翻緩住了仍快速移動中的身軀。

　　同一時間，她將右手腕甲向某個角度一甩，啟動了機關，霎時鐵甲微微分離，一組短弩的柄自底下彈出。

　　她熟練的用拇指勾起套在手指上的繩索，食指用力一扯，一枚浸血的短箭就這麼在她站定身子的瞬間飛了出去。

　　希恩絲立刻又溶入了空氣之中，虛影全速移動。

　　短箭射進了神的後腰，他的利爪因此凝滯在空中，但轉過頭來卻不見偷襲者的身影，正四處張望。

　　下一刻，神的背後出現一道身影，染血的短劍隨即自後腰處刺入──但因為希恩絲的力量本就不如安提，短劍只刺進半截便卡住了。

　　神尚未轉過身來，卻不可思議地向後襲來一爪，希恩絲來不及化為霧氣，放開了短劍狼狽的滾開。

　　一旁的建築遭受爪擊瞬間炸裂，側面整面牆更直接倒塌在地，躲在牆角的三人似乎被土石給壓住了──但希恩絲沒空理會他們。

　　敵人當然不會給她喘息的空閒，腳步才剛穩下，第二爪又自頭頂落了下來。

　　希恩絲左手早已套上了鐵爪，側身驚險的仰起身子躲過攻擊後，立刻滑向神，併攏五指往向脅下刺去，撕出了一道傷口。

　　然而神的手臂卻又以人類辦不到的角度彎了回來，反抓向希恩絲。

　　她早有準備，奮力的往前一撲，但斗篷仍被利爪給斬下了一截。

　　若非多年戰鬥經驗，希恩絲絕對躲不過這擊，而斗篷本是消耗品，她並不在意。

　　蹬牆、起身、衝刺──拉開距離之後，希恩絲用殘破的斗篷抵擋了兩顆光球，同時左手抽出了背後的長劍，右手再度勾動機關，向神射去了兩枚短箭──但這次卻被輕鬆的躲過。

　　不過她的目的達到了。

　　無數場戰鬥累積起的經驗，讓她能在一定的程度下掌握神的行動方針，畢竟他們的行動實在太制式化了，適度誘導的話便能建立勝利的基礎。神為了避開短箭，一腳踏進了被土石遮掩住的排水溝槽而失去平衡，頓時跪倒在地。

　　希恩絲化為霧氣加速衝刺，在逼近神的瞬間現身，雙手握住劍柄斜向上斬，憑藉著速度以及毫無顧忌的大動作揮劍，一舉將神自腰部斬成了兩截──這是希恩絲嬌小的身軀所能辦到的最強力攻擊。

　　但戰鬥仍未結束，神的上半身仍在活動。

　　因為腦核仍連結著這部分的身軀，直到希恩絲將它挖出來之前，對方仍擁有戰鬥的能力。

　　神改以雙手作為移動手段，並將殘缺的翅膀張了開來，化為利刃毫無章法地朝著希恩絲亂斬。

　　希恩絲一邊揮劍抵擋，同時將對方帶離了原處──因為她要先取回遺失的短劍。

　　雖被稱為短劍，但比起她手中的長劍也不過是短了一截手臂的長度，但因為靈活性與較為厚實牢固的關係，反倒是她最順手的武器。

　　而使用二刀流雖然不代表戰鬥能力會變成兩倍，但卻能夠在猛攻之下仍擁有防禦的能力，那才是希恩絲最正式的戰鬥方式。

　　希恩絲趁隙從神落下的下半身拔出了短劍，並立刻以短劍格開了神的攻擊，她一個踏步、迴身，將長劍遞到敵人的胸前，雖然隨即被其中一邊翅膀給架開，但她再向前踏了一步，右手的短劍卻藉著這個機會刺傷了神的喉頭。

　　乘勝追擊。

　　希恩絲在神的雙翅範圍中再次轉身，利用旋轉的力量將長劍揮出，斬去了其中一支翅膀──雖然這也讓神割傷了她的大腿。

　　血花頓時飛散。

　　但希恩絲不僅沒喊痛，還用短劍的劍尖接住了空中的血滴，反手刺進了神的胸口。

　　然而神的攻擊卻來到了自己胸前。

　　鏗。

　　她放開刺入敵人胸口的短劍，仰起身子卸下大部分的衝擊，胸甲也盡責地保護了她。

　　同一時間，她抬腳踏向短劍柄，借力跳躍，讓短劍貫穿敵人身體的同時也拉開了距離。

　　她們互相傷害、毫不保留，比拚誰能先讓對方倒下。

　　而這一局，明顯是希恩絲更勝一籌──她在三、四次的來回之中，藉由突如其來的隱身溶入光霧打亂了對方的節奏，雙手握著長劍再次進行了一次最強力的斬擊，頓時將神的一隻手臂卸下、也斬落了最後一支翅膀。

　　神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希恩絲走上前，用力斬斷了神的頭顱。

　　「呼。」

　　她摀著胸口試著調整呼吸，卻感口乾舌燥、體內傳來渴求腦核力量的痛苦反應，立刻蹲下，用匕首挖出了腦核後直接吃下肚。

　　等到身體漸漸不再那麼痛苦了，她才站起身子，趕緊走向崩塌的土牆邊將被掩埋的三人給挖了出來──其中兩人雖然傷了手腳、但看來並沒有生命危險，目前只是昏了過去，但另一人的腦袋卻已經化為一攤糊狀物，早就沒救了。

　　這種情況，連用腦核都救不活。

　　希恩絲搖了搖頭，轉身又化為了霧氣──她要趕回地面上幫忙安提。

　　沿著原路全速前進，她一口氣鑽出了地底，然而地面上的光景卻紮紮實實地嚇了她一大跳。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模樣。

　　安提的左手幾乎報銷了，一道可怕爪痕自肩膀一路傷到了手腕。

　　他半跪在地，右手緊緊地抓著劍──而在他面前，卻是舉著盾牌為他擋下攻擊的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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