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醒醒。」
有人呼喚我，用聲音將我溫柔的拖出平靜的夢境。我眨了眨惺忪的眼，此刻房間仍然一片漆黑，落地窗外頭正在飄著綿綿細雨，細到彷彿只剩聲音敲打在樹葉上。
我轉頭看向身旁的陰影，他的全身籠罩在房間的黑暗，就像是黑暗有人的形體般。我不發一語的坐起身，坐在我的床邊那壯碩的身體此刻縮得就像個孩子。
我撥開頭髮，看著環抱自己的他，如此防衛的姿態讓我明白噩夢再次擾亂他的心靈了。我沒有露出安慰笑容，只是向他伸手，他抬眼看了看我，然後緩慢的埋進我的懷抱。
我抱著他，靠著床另一邊的牆。他赤裸著上半身，為此我能撫摸到背部那層薄汗，他的頭靠著我的頸窩，溫熱呼吸吹拂我的肌膚。伸手摸著他的頭髮，我知道這種舉動讓他安心，沒多久他在我懷中放鬆下來。
我看著右邊落地窗外頭的花園，墨綠色拼命的想要逃出黑色的吞噬，在我的視線中創造一席之地。他的呼吸變得平穩。
「我要聽妳說話，告訴我妳會在。」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會在。」
他伸手環住我，手指仍然輕微顫抖，我安撫的摩挲他的手臂。他吐氣，溫熱氣息抹去夜晚的涼氣。「我做噩夢了。」
片刻，我說：「告訴我。」我沒問他的意願，因為他不想要我問他。
他嚥下口水。「我......夢見他出現在夢中，對我得意笑著。我討厭那個笑容，好像他有我的什麼把柄。於是我揍他，一次又一次，就像曾經那樣。我打碎他的面容，使他的頭骨凹陷。但在我最後一次出拳時，他的頭突然裂開，流出一堆黑色液體。」
此時他收緊雙臂，將我困在他的牢籠，我們雙腿就像藤蔓糾纏。他沉重呼吸，咬牙的動作十分明顯，因為我可以藉由身體察覺他的臉部動作。
「告訴我後續。」我開口，聲音平穩。他發出嗚咽，身子開始發抖，彷彿冷空氣都凝結到他身上。
我親吻他的棕髮，頭貼著他的太陽穴，而他的嘴唇貼著我的頸部。我的金髮覆蓋他半張臉，遮住他此刻脆弱的樣子。
「流出的那些......黑色液體流到我的腳下，使我動彈不得。我好害怕，珍。接下來許多手從那些液體中伸出來，它們瘋狂抓著、拉扯我的腳往上爬。」
他開始哭泣，我抱緊他。
「我尖叫、掙扎揮拳，他們卻用指甲在我的身上刮出傷痕。我好痛苦也好痛，他們扒著我的血肉用力撕扯，我沒辦法反抗......珍，撫摸我的頭髮，我喜歡那樣。」
於是我溫柔的用手梳著他的頭髮，感受他柔軟的髮絲如河水穿越我的指縫。他顫抖的呼吸，我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汗水的鹹味，聞起來也像悲傷和恐懼。
「繼續。」
「妳不準停下來。」他用命令的口氣說，吞嚥的聲音在我耳中猶如巨響。「.......最後我發現自己四分五裂的躺在地毯上，就是那一晚那個地毯——我厭惡它的氣味與顏色，純白色，妳知道我一直討厭那個色彩，因為那會讓一點骯髒都清楚顯現。最後那些手消失了，他卻沒有，臉還恢復成原本完整的容貌。他睜開眼看著我，坐起身——」
一開始劇烈的晃動讓我以為床在晃，後來發現那是他。眼淚染盡我的皮膚，他抽泣不停，我沒停止撫摸。
我等待他放鬆。「告訴我。」我輕柔說。
「不要。」他拒絕，雙手的力道讓我無法呼吸，但我沒有掙扎或是推開。我停止安撫他的動作，低頭看他。
「告訴我。」
「不要！我不要！我不行——」他低吼，喉嚨深處發出粗啞聲音。
下一秒，他迅速鬆開我，反身用左手抓住我的喉嚨往床壓住。我咳了一聲，就算他全身顫抖、因噩夢而體力流失，他的力氣還是比我還大。
他壓著我的咽喉與身體，黑暗包覆我們兩人。他的棕髮下垂，而眼淚也低落至我的面頰。他胸膛起伏強烈，彷彿心臟正要挖出一個通道逃脫。
「他媽的不要逼我！該死的都是妳！都是妳——」手臂肌肉顫抖，聲音也是，如此破碎。
我無法吞嚥，似如噎著的感覺讓我張著嘴巴，像隻離水的魚，無法抵擋喘氣的動作。我看著他，伸手觸碰他的臉頰，一開始他畏縮一下，之後卻自動靠著我的手心。
我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穩定。「你在那天救了我，你成為我的英雄。他不重要，你的噩夢也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你告訴我，接著讓一切過去。」
「但它不會消失！他每晚都在！」他憤怒咆哮，用右手往下揍了我的枕頭一拳。我沒有眨眼，這就是他，憤怒、暴力、瘋狂。但我不害怕。
「我會離開。」我沙啞道。
這句話讓他像是觸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瞬間收手，他像隻受傷的野獸退後，我咳嗽著坐起身，看他跪著對我露出受傷且恐懼的表情。
「不可以。」他氣若遊絲，細小的就像外頭雨聲。他的藍眼充滿驚恐與絕望。「妳離開了，我沒了活下去的動力，我會忘記我自己生存的意義……我好害怕——妳不準這麼說，珍！不準告訴我妳要走！」
他移動身體到我面前，伸手抓住我的放到他充滿淚痕的臉上。他的嘴唇顫抖，聲音卻很清楚。「告訴我妳是在開玩笑，告訴我妳不會去找他。」
我面不改色的直視他的眼，他的瞳孔好漆黑。我歪頭。「他死了，你殺死了他，你保護了我。而我屬於你。」
「但他在夢中觸碰妳，我沒辦法阻止。我想要砍斷他的手，揍他的臉，把他粉身碎骨到無法觸碰妳，但我那時候根本沒辦法。我好無助而沮喪，都是妳讓我這麼痛苦，珍。」他哭泣道。我仍然沒有微笑，只是往前吻去他的淚水，他順勢抱住我，我也環抱他，手撫摸他光裸的背部。
他的口氣充滿幽暗威脅。「妳不能離開我，我需要妳。不要證實我的噩夢，珍，不要說妳要離開。」
我靠著他寬厚的肩膀，手指輕柔的在他皮膚上作畫。「永遠嗎？你想要我永遠留下來？」
他抱緊我，轉成激動哭泣後的顫抖呼吸。他沒有遲疑。「對，永遠。我需要妳，我需要我在夢見那天和他時，妳會在這裡安慰我。
妳永遠不能離開我身邊，不然我會找到妳，接著砍斷妳的雙腳好讓妳無法去找他，讓妳永遠留下來。」
聞言，我轉頭親吻他的太陽穴。終於滿意一笑。「把我像個人質般留在你身邊吧。」
------------
同創作挑戰《病態的戀愛》的第4篇。
ns 172.69.7.28da2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