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酒人 - 第四支── 99% 女孩

Lagavulin 16 年。

樽身上寫著「倩樺」。

這個客人，我記得她。

十歲開始，我便記得她。

多年前她甫走進「市井酒吧」，我便認得她了。三年丙班，曾倩樺，就算相隔十三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得她。

我一直看著她，從她步進酒吧，到坐在角落的位置，我的眼神沒有離開過她，她也看了我兩眼，但從眼神便知道，她不認得我，甚至我親切地問她︰「要喝甚麼？」她還是無動於衷。也難怪的，讀小學時，我跟她根本不認識，只不過我一直暗戀她。

三年班時，我開始意識到女性的美，對於漂亮的女生，有種想戀愛的感覺，同班女生沒有一個吸引到我，反而鄰班，用黃色橡筋扎著馬尾、眼睛像線一般細的女生，令我想戀愛。

但我根本不是一個懂得主動的人，三歲定八十，到今天，我對真正戀愛也不是太有辦法。小時候，我就只是每天經過人家的班房，利用那五秒左右的時間，偷偷看「愛人」。

我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直至在環保畫畫比賽，她贏得亞軍，老師在頒獎台上讀出她的名字，我才知道，並馬上寫在手掌。

我喜歡她的樣貌，喜歡她的身形，也知道她的名字，但我只懂默默地暗戀她，每天偷看她，甚至變態到放學跟在她的背後，看她住在哪座大廈，我還記得是幸運大廈。

只不過，從三年班暗戀到六年班，我們都沒有認識。

我沒有勇氣跟她說話，我恨我自己。

我還傻到，期望會跟她升上同一間中學，覺得到時認識也未遲。

結果也不用說，聽說，她升讀了同區最好的學校，而我則升讀名氣和成績都普通的學校。

我也幻想過，晚上的街道，只得我和她。我們擦身而過，大家回頭一看，她跟我說︰「我認得你。」我有型地回答她︰「我也是。」

但最後，我沒有遇過她，一次也沒有。

天意總是那麼殘酷。但想深一層，是我自己懦弱造成。人為失誤，不關天意事，緣份早就放在面前，是我錯。就怪當時年紀小吧。

但兩年前情況不同了，我二十三歲，比以前大膽了很多，在酒吧工作也令我更懂說話，至少不會像小時候不敢跟女生說話。

「想到喝甚麼嗎？」我再問她一遍。

「嗯……還未。我等朋友來再決定。」

「那……好吧，我回頭找你。」

我轉身就離開她坐的位置，但行了兩步就回頭，「我回頭找你了，請問你是曾倩樺嗎？」

對於我唐突的舉動，她有點應接不到，沒有作出反應。

定過神，她才露出疑惑的眼神回答︰「是呀，你是？」

「你應該不認識我，但我知道你讀基明小學。」

她驚喜得笑了出來，還馬上用手掩著嘴巴，注重儀態得來非常可愛。她還是我最喜歡的類型，淡妝、純樸髮型，笑起來彎彎的眼神和甜美的笑容。

「我跟小學同學沒有聯絡了，你……恕我直言，我沒有印象，你是哪一班的？」她挺有禮貌回應。

「這說來話長，我跟你沒有試過同班的……」

「吓？」她忍不住來個大反應。

「對呀，沒有試過同班，就只是認得你，亦……記得你的名字。」

「這太奇怪吧，你認得我不算出奇，有些人在認人上會有特別才能。但連名字也記得，作為未試過做同學的我們，不太正常吧。」她開始多話了。

「嗯……」我在考慮說不說真話，還是不說︰「是這樣的，你記得有次在操場跌倒嗎？

我見你流血，就帶你去校務處，那次我們交換了名字。」

「騙人，我沒理由忘記這種事。」她試過用力回帶，卻找不到這段回憶。那當然，是假的。

「對不起，我不懂說謊。」

「吓？」這個反應就正常了。

「我們未曾相識過。好吧，我坦白點，其實，小學三年班開始，我經常偷望你。我跟你

同級，每年都在同一個樓層上堂，而每次經過你的班房，我都會偷望你。說白點，就是暗戀你。」真尷尬，這些話說到我耳朵熱起來，「這樣說夠不夠白？」

她的嘴角向上動了動，似在忍著笑。然後，她終於忍不住了，爆笑出來，是爆笑，笑到全間酒吧的人都被她吸引看過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就算怎樣爆笑，她也沒有太粗魯，在我看來，仍然非常可愛。

她笑到終於慢慢停下來，並調整呼吸，說︰「這是認識女生的招式嗎？太有創意了，生平第一次有男生這樣認識我。你叫甚麼名字？我們交個朋友還是可以的。」

「沒有呀，我不是要認識你，只不過想解釋為甚麼我認得你，我們真的是小學同學，要不然我怎會說中學校名？」

她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就一下，然後裝作定下神，說︰「你有你的道理，我姑且相信你，那你就不要認識我嗎？只想相認？」

我差點原地摔倒，「不不不。」

她歪一歪頭。

「哦！你可以叫我華仔，很高興可以再次遇上你。」

「白痴，你沒有全名嗎？這才夠公平。」她笑得真好看。

「謝志華，有印象嗎？」

「完全沒有。」

「難怪，我從來不突出。」

「倩樺，這麼早就被抄牌嗎？」說話的不是她，聲音來自我身後，是把女聲，「我可以坐下嗎？還是你們繼續？」

天呀，這是我最害怕的場面，就算說者無心，還是感到尷尬，明明回復正常溫度的耳朵又熱起來。何況我根本不是抄牌，我從來不抄牌的，只會交換電話，抄牌有種主動性，無論從前拍拖還是一夜情，我都不懂主動，是個膽不夠大，又挺幸運的男生。這刻，我尷尬得不敢正視剛才說話的女生，便跟倩樺說︰「你們點酒可以叫我？謝謝。」然後便轉身離開。

在我步離她們時，我聽到倩樺叫她別戲弄我，我是他的小學同學云云。而我轉身想瞧瞧她的模樣時，發現那女生背向整間酒吧坐，甚至遮蔽著倩樺。真是個私隱度高的角落。

記得當時我心想，怎麼會有這種性格的人在酒吧工作。我呀，從來臉皮太薄，自尊心太強，要改。

而這次還酒給存酒人的行動，可算是改變的第一步。對我來說挺大膽，至少我主動去做一件事，還要是對不同人的事情。

今天，我跟倩樺相約在灣仔的咖啡室內。跟她相約在三時，我兩時半就到了，沒辦法，始終是初代暗戀對象，自自然然比較重視，何況我對她還有幻想，若她沒有男朋友，這次我可是會主動的，我答應自己。

穿上平日比較少著的白色裇衫，點了杯大杯裝鮮奶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裝模作樣看著余華的《活著》，等待她的來臨。其實書一直讀得不太專心，心總在期待她。平日我也很少帶書出外，除了感覺有點作狀，也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和空間看書，現在一個人搬了出市區，不像以前要從元朗坐接近一小時車出外上堂或工作，而十年前的地鐵也沒有今天那麼迫，至少在下午四時前較鬆動，有時更有位坐，這年代就沒可能了，就算在非繁忙時間也相當繁忙，莫講話睇書，有時連舉起電話的空間也沒有，真是侷促的城市，難怪那麼多人患情緒病。

《活著》沒怎樣看，不時抬起頭看門口有沒有人進來，心散得到處張看，九點方向坐了對文青情侶，女的看店內提供的雜誌，男的用著手提電腦；十一時方向坐了個像ABC 的女生，衣著像洋妞之餘，身材也及得上她們，我猜她九成是ABC，也讓我不禁思考，華人在不同地方長大就有不同身材和性格，成長應該跟飲食、教育等更有關係，並不完全取決於人種的基因。

「來了很久嗎？」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膊，是她。

「哦，不是，就幾分鐘。」我說謊。

她朝我剛才呆看的方向望，點點頭說︰「難怪看得那麼入神，身材超棒的，應該是外國長大。」

「甚麼？沒有，我真的沒有。」坦白說，我真的沒有太注意那身材，「我剛才在思考罷了。」

「我明白的，漂亮的東西誰不喜歡看？」

「我真的在思考呀。」

「那你想甚麼？」

「跟她的身材都有關的，但不是重點。我在想，人種的基因未必最重要，你看在外國長大的華人，除了穿得像外國人，身材、性格等也很西化，這都是環境影響的。」

「你也有道理，但人種對某些方面應該有影響，例如……」

我在等待她的例子，她卻說不出口。「我想不到，想到再跟你說。」她伸一伸脷，然後說。很可愛。

我會愛上她嗎？

「對，你想喝甚麼？你先坐下，我幫你買。」見她一直站著，我主動提出。

「不用了，你不是有支酒還給我嗎？」

「對呀，你趕時間？」

「不趕不趕，想現在喝。」她鬼馬地戚右邊眉。

「甚麼？現在是下午三時。」

「有關係嗎？」

「那……又真的沒有……那……杯子……我出去看看。」難道她是個酗酒的女生？這十幾年發生過甚麼不快樂的事情嗎？

她突然輕力拍一拍我的額頭，接著說︰「你這個大白痴，你當我說認真嗎？你以為我是甚麼人？現在只是下午，一會兒我不可以醉呀。」7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TMKDtZuz

我就是那麼笨，很易被戲弄。我只懂以笑應對。

「我自己去買咖啡好了。」話未說完，她已經轉了身走去售賣處。

她婉拒了我請她喝咖啡。

五分鐘後她就回到座位，我也將她的存酒放在檯面，「你的存酒。我怕一會兒忘記，所以先放出來。」

「怎會忘記？這可是今天出來的意義。」她聽過我的話後，放下咖啡，慢慢坐下。

「我怕大家都忘了約出來的意義。」

她輕輕笑了聲，再說︰「你也挺奇怪的。」

「某程度上。」

「才不會，一個人奇怪怎會某程度上，正常就正常，奇怪就奇怪，沒有中間線的。」

「那我……」我回答不到了。

「好了好了，我沒有迫你認，不用擺出一副難堪的樣子。」

她喝一口咖啡，鮮奶咖啡的泡泡都黏在嘴脣。有個變態的想法立即出現在腦海，以親嘴方式將其嘴脣的泡泡吻去。真變態，真變態。

「怎麼了？」她可能見我發呆。

「哦！沒甚麼。」

「見你發呆，好像在想甚麼似的。」

「哦，對呀，我怎麼沒印象你存了這支酒？」還好我反應快。

「沒印象嗎？可能你已經下班。我也故意存這支酒的，因為有你，平日在其他酒吧，喝不完拿走就算，也不知道會不會回去，但有個小學同學工作的酒吧，安全感較大，所以就存起來。」她又喝一口咖啡。

我也跟著喝一口，同時發現自己只剩下一至兩啖咖啡。

「那就好了，讓我可以再見到你。」

她聽到我說的話後，嘴部有所震動，應該是聽到類似讚美的話，要忍笑。「你也算好人，其實酒吧倒閉，大可以將存酒據為己有。」她要說點話掩飾忍笑的狀態。

「你說得對，老闆有這個想法，叫我私吞存酒，算是特別的遣散費。但我見樽身上有名字和電話，道理上應該先問對方，不問自取就是偷。更何況，我見到你的名字。」

「怎麼今天口甜舌滑？不像前幾次你建立的形象。」

「甚麼形象？」

「如果你之前說的小學故事屬實，你不似是個口花花的人，應該挺細膽。今天怎麼了？扮花花公子？」

「沒有這回事，我只是……」天呀，甚麼花花公子。

「這就對，開不了口才是你的形象，別裝了。」她嘴角偷偷笑了下，「對了，你可以說說我在小學是怎樣的嗎？坦白說，我自己沒有太多印象。」

她這樣問，我一時間又不懂答，「其實呢，我跟你不是同班同學，我……」我的腦海不斷翻出偷看她的事，希望找尋一個令我和她都舒服的答案。

「沒關係，你說說偷看我的事就夠。」

我的腦袋仍然在高速運行，找尋她的過去，由於太過久遠，要點時間。由於太專心找記憶，我沒有回應她。

找到了！

五年班時，班際排球比賽，比數相當接近，最後她的班以兩分落敗。她失望得在場邊哭

了出來，隊友都圍著安慰她，但她還是失控地哭。直至她的同班同學吳志威借她肩膀，才慢慢平復下來。

「你記得嗎？」我問她。

「當然記得，中一時我跟他拍拖。」她看一看我，繼續說︰「小學時已經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去到中學，我跟他去了同一間學校，都覺得夠年長拍拖，嘻嘻。」

「哦……真好呀。」

「但只拍了兩個月，他就說不想拍拖了，哈哈，中一的孩子真麻煩。」

「哦……那……也不錯。」

「有甚麼不錯？」

「也不錯」算是我的口頭禪，有時不知道怎回應時，就會說「也不錯」，但人家很多時會問「不錯甚麼？」，我就不懂回答。

「不錯呀，你現在應該找到更好。」

「也真的不錯。」

噢，原來有男朋友，我沒望了。

「那麼你呢？」她問我。

「我？」

「小學時除了偷看我，跟我有過接觸嗎？」

有！

唯一一次，六年班時，她去小食部買餅，阿姐找了兩塊錢，她卻不小心掉在地上，然後我像狗一樣衝過去，拾起硬幣還她。

「你記得發生過這件事嗎？」

「我當然記得……就出奇。這種事很難讓人記十多年呀，真的沒有其他事嗎？」

我想了十多廿秒，她沒有給我壓力，往其他方向張看，但還是等不到我回答，「想不到就算了，別勉強。」她說。

「其實很難記得清楚小學的事，我記得去偷望你，卻不記得大部分事情，又或者過多十年，我連你也會忘記。」

「記憶真是麻煩呀。」說過後，她喝了口咖啡，「但也很聽話，記得的都是重要的事。」

「也包含很多不開心的。」我的腦海突然出現爸媽吵架的畫面。

「那人生不過由開心和不開心組成。」她說得從容不迫。

我也喝口咖啡，順便偷看對面的ABC 女生，她在整理身上的衣服，柔軟的胸部也跟著移動。

「想認識人就主動點吧。」

「甚麼？」

「你又在偷看人家嘛。」

我尷尬得只敢馬上看地下，大口喝多啖咖啡。怎麼她總是如此敏銳？跟這種女人一起也挺可怕的。

她「嘻」了聲，說︰「你真是又好色又細膽，要我幫你嗎？」

「才不要，我只是隨便看看。我不太懂跟外國成長的女生相處的。」

「真的嗎？我也去過澳洲一年，但因為不習慣當地生活，當中也發生了一些意外，讀不到畢業就回來了。」

「哦，那也太可惜了。為甚麼不堅持？」

「不喜歡讀書。」

「哦，那最初又去？」

「有人給錢去外國，總會答應吧。」

「慢著，你不是成績不錯，最初進入名校嗎？為甚麼會不喜歡讀書？」

「我只是找到考得好成績的方法，不代表我一直喜歡讀書。去到高中，除了懂考試，也要有心才行，我就是沒有心機，最後不夠分升讀本地大學，就被送去外國讀。」她微微笑了下，不是跟我，而是跟自己笑。

「哦，有點想不到，還以為你以高分完成大學課程，拿了獎學金去外國，然後回港在跨國企業工作。」

她好像想到甚麼似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然後從手袋拿出一張卡片，「都是誇國企業，請多多指教。」她向我微笑。

我看一看卡片，是保險經紀，實在想不到。她現在就會向我推銷嗎？

「你可以放心，現在我不會作出推銷，聚舊嘛。雖然我跟你好像沒有甚麼舊好聚。」

「我應該有讓你知道，你的小時候有多吸引吧。」我在想，對她讚多句好不好？好吧，應該可以令她開心的，「你現在也很吸引。」

招牌式忍笑表情又出現，她不敢大笑，只是嘴角震動，瞪大眼睛，感覺鬼馬地看著我。怎麼我覺得她在取笑我？

突然，她的雙手從檯底拿出，並搭在我本來放在檯面的手上。我頓時反應不了，耳朵不自覺熱起來，難道她接受我的暗示？

「華仔，你一直也沒有留意到嗎？」

我不明白。

她繼續說︰「真的沒有發覺？」

我不明白。

「謝謝你覺得我還吸引。」她拿起我右手食指，放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下次要留意人家的手指。」

天呀！我不止耳朵發熱，現在全身都發熱了，熱到想脫衣服，熱到想立即跳進泳池降溫。只有最極端的尷尬，才會令我熱到如此地步，我懷疑現在比發高燒的體溫更高，至少攝氏四十二度。天呀，我不行了，太熱了。

「對……對……對不起。」我就只懂道歉。

「白痴，不用道歉啦，都說我感謝你，自從生了小孩後，老公就很少讚我吸引了。」

「小孩？」不是吧？廿五歲就生了？

「對呀，她四歲了。」

還四歲？即是廿一歲就生。這怎麼可能？她真的不似生過小孩。身形不似，外貌不似，性格不似。

「那麼……」問不問好呢，想了兩秒，「那麼早就生小孩？很少見呀。」

「對呀，就是剛才跟你說，在澳洲的意外。」

我真不懂回應了，曾經的女神，竟然那麼早就坦蕩蕩，不安全進行性行為。但我還是希望對話繼續，「這種意外真讓人頭痛，當時應該很煩惱。」我說到好像身同感受。

「不煩惱，可選擇的路只得兩條，要，或落掉。一個大學生，首選一定是去落仔，但我不忍心，就堅持要生她出來。最後我沒有畢業，但生了個小孩。」

「那麼……」我不敢問。

「爸爸嗎？」她看穿我，「他答應娶我。他的父母也不反對，認為他要負責任。」

「是個圓滿的結局。」

「至少這五年，我們仍然在一起，小孩子有個完整的家庭。」

如果沒有小孩子，他們可能在畢業前分開，也可能在畢業後搭上同事而分手。又或者，他們也試過出軌，始終太年輕，但為了小孩子，他們都不敢太過張狂。他們就是有條線維繫著他們，讓他們不敢亂來。

「介意問多句嗎？關於你的婚姻。」我問。

「怎會介意？」答。

「你跟他有沒有出現過問題？始終太年輕，一對學生怎樣養大小孩？怎樣生活？」

「有呀，每對情侶都會有問題。」她吞一吞口水，「比較幸運是他生於富庶家庭，最初生活都靠家人，他也得以讀到畢業。我思前想後，還是想照顧小孩子，給她餵人奶，就暫時停學，從澳洲回港。不過，到現在我還未復學。」

啲、啲、啲啲啲啲、啲、啲啲啲⋯⋯她的電話響起，但她不急於接聽，淡淡然看過電話後按停鈴聲。「不是來電，是我提醒自己的鬧鐘，是時候接放學了。」她伸一伸脷說，真是個可愛的媽媽。

她將檯面的威士忌放進袋裡，喝多口咖啡，感謝我誠實將存酒還給她之餘，也再次取笑我，感謝我對她僅餘魅力的肯定。最後，她不厭其煩提醒我，認識女生都要先看對方的手指，可以免卻很多尷尬，之後我會碰上的，可不是像她這樣可愛的小學同學。

這句真，她真的非常可愛，無論外貌和性格，都是我最喜歡的類型，從小學到現在都一樣。對我來說是個一百分的女生，但她已經擁有幸福的家庭。就那一點點遺憾，本來一百分

女生，現在就變成九十九分。

她提著大袋子，推開咖啡店大門離開，行了兩步，不忘回頭跟我再次道別。我倆，就隔著落地玻璃互相微笑。

這很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次道別，最後一次互相微笑。有緣在街碰上的話，我們可能說句「你好」，就不知如何是好，沒有重提存酒，沒有再說小學發生的事，便匆匆忙忙說句「再見」分別。

遺憾呀。人生就是充滿大大小小的遺憾。

但至少，我擁有甜蜜的遺憾。很多事，不後悔便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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