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髮 - 第 5 章

　　還沒來嗎？

　　閔萱把背包放在空蕩蕩的討論桌上，等坐下來才發現旁邊椅子已經放了手提袋。她一看圖案馬上認出是小娟的，小娟通常都會提早來佔位子，然後才出去買早餐。

　　太好了，正合她意。

　　今天有些事情一定要跟小娟問清楚，不然就會像昨晚，就算已經把燈全開了，自己還是不敢閉上眼睛睡覺。今天早上她根本是靠求生的意志才勉強爬起床，為的就是盡快到學校確認這件事。

　　反正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閔萱反覆回想昨天小娟的一舉一動，想到那張蒼白扭曲的臉，閔萱才終於有點胃口，開始吃起煎餃。

　　她邊嚼邊滑手機，隨便按幾張照片讚，並在滿嘴煎餃的狀況下發出不屑的哼聲，直到她感覺舌頭好像被一條細線給輕輕扯住。

　　她張開嘴，從滿是碎肉的口中拉出一條蜷曲的黑髮。

　　噁心死了！

　　這已經不是閔萱第一次在這家早餐店的煎餃裡發現頭髮了，上次是她剛好在店內用餐，店家除了全額賠償外還重做一份表示歉意，所以氣也就消了。但這次她是到了學校才發現，要是再去抱怨，肯定會被當作奧客，說不定連上次的事件也會被懷疑作假。

　　她把發現頭髮的煎餃丟到一邊，又重新夾起另一個新的煎餃。

　　要不是這家早餐店便宜而且份量又多，她鐵定拍照放網路公審，給這間沒半點衛生觀念的店一點教訓……

　　嗯？

　　閔萱停下咀嚼，現在她嘴裡含著煎餃的一端，本來想咬斷，但她的上下齒之間卻彷彿有什麼韌性極強的東西，讓她怎麼磨都磨不斷，最後閔萱只好用筷子把煎餃往後拉。

　　她找到原因了。

　　煎餃的斷面露出數根糾纏的頭髮，比較短的垂在斷面邊緣擺動，長的則連著她嘴裡的那一半煎餃，就像牽絲一樣越拉越長，一根頭髮在被拉斷後，快速黏上她的嘴唇。

　　閔萱才剛把嘴裡的煎餃吐出來，嘔吐物就跟著落在桌面。其他組的同學聽到聲音紛紛轉頭看向她。

　　「天啊！在幹嘛？」

　　「閔萱妳身體不舒服嗎？」

　　她趕緊揮手表示沒事，匆忙想用衛生紙把桌面擦乾淨。她本來想把這誇張的東西拿給大家看，但煎餃上滿是穢物，她認為硬要別人觀賞只會有損她未來的形象。

　　閔萱冒著冷汗把這袋惡夢扔進垃圾桶，她本來還想喝一口奶茶沖掉舌面上的搔癢感，但在想到這是同一個店家做出來的飲料後，也只能到廁所的洗手台用自來水拼命漱口。

　　是在報復上次的事嗎？這念頭實在太離譜，離譜到連閔萱自己都不太相信，有哪個店家會隨便拿自己的信譽開玩笑，就只是為了一份三十元的煎餃？這還比較有可能是新來的店員跟老闆有仇，所以故意搞這種把戲想害慘雇主。

　　不然還有什麼可能？

　　閔萱關掉水龍頭，盯著水一滴滴落在洗手台，各種妄想也一個接著一個在腦袋慢動作炸開。

　　是還有一種可能……

　　「咦？閔萱妳在外面幹嘛？」小娟提著早餐從電梯走出來，看見閔萱巴著洗手台不放感到有點困惑。

　　「沒事……我沒事！」就像在自我催眠，閔萱大聲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跟在小娟後面回到教室時，雙腿還在發抖。

　　看著小娟把課本從提袋裡拿出來，她不禁有點擔心小娟會不會聞到什麼臭味。剛才應該先檢查一下嘔吐物有沒有濺到袋子上，要是真的有那就尷尬了，她可不想欠小娟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情。

　　閔萱拉起領口搧風，教室明明有開冷氣，她的汗卻冒個不停。眼看再十分鐘就要開始上課，越著急的結果就是汗流得更多。

　　趕快解決吧！還在等什麼！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把身體靠向小娟，小娟卻在同時皺起眉頭，可能是終於聞到一股令人不快，卻又無法形容的異味，但閔萱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小娟妳……報告做完了嗎？」就算很急，她認為還是得要有一些正常的開場白比較好。

　　「昨天好不容易趕完了，真的差一點就來不及，妳看起來好累的樣子，也是為了趕報告嗎？」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關心，在閔萱耳裡聽起來卻像極了惡毒的諷刺。

　　「嗯……我打了一整個晚上，不過還是沒辦法。」其實她連一個字都沒打，黑眼圈是因為自己看到太陽出來才敢小睡一下。

　　「那怎麼辦？教授說這學期一定要當掉不交報告的人耶，妳要不要跟教授求情一下？」

　　別再假好心了，妳一定就是希望我被當掉吧！

　　「唉，之後再說吧……對了！妳昨晚有睡好嗎？聽了鬼故事不會怕喔？」閔萱打算直接切入重點，自己花時間可不是為了討論會不會被當，她應該提醒小娟更重要的事。

　　但小娟的表情就像是完全忘了這回事，她皺著眉頭回想一下。

　　「喔，妳是說是昨天玟芯講的鬼故事嗎？」

　　「對啊，看妳這麼害怕還真的有點擔心妳耶。」她說謊時一點也不會臉紅。

　　「我真的很膽小對吧？」小娟苦笑。

　　「是沒錯啦！」閔萱終於鬆了一口氣，昨晚累積下來的不適瞬間一掃而空。

　　「我只要看一張恐怖照片就會整個月睡不好，那個時候就會怪自己為什麼要手癢點進去看。」

　　「人就是這樣，不過玟芯真的很過份，根本不顧你的感受。」閔萱開心地點頭附和。

　　「她就只是喜歡整我而已啦，不過在遇到麻煩的時候玟芯真的很夠朋友。」

　　很夠朋友？妳是腦袋有問題嗎？

　　「可是她還是講鬼故事給妳聽了啊，也不管妳會不會做好幾個月的惡夢。」

　　「嗯，所以昨天我沒聽喔。」

　　一時之間，閔萱法接上小娟的話，因為這句話不應該出現在她預期的對話中。

　　沒聽？

　　「妳說什麼！」閔萱大叫，她瞪著小娟說出那句話的嘴，心臟瞬間開了一個大洞。閔萱的過激反應讓小娟嚇了一大跳，其他同學都轉頭看著她們。

　　「因為我擔心聽了會怕，所以玟芯在講的時候就帶著耳機，把音樂調大聲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妳沒注意到嗎？」

　　閔萱連搖頭的動作都忘了怎麼做。

　　「之後聽到妳的笑聲我才把耳機拿下來，在那之前我都沒聽到玟芯在講什麼。」

　　「那妳為什麼說害怕？」

　　「因為就算帶著耳機還是覺得整個氣氛很恐怖嘛。」

　　「喔。」閔萱勉強自己發出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嗎？妳臉色好差。」小娟看起來似乎真的很擔心，但閔萱是不會發現的，特別是現在。

　　因為她連要討厭小娟這件事都無暇顧及了。

　　故事裡的鬼會去找那個最害怕，卻又說不怕的那個人。

　　當天說不害怕的只有自己，那麼還有幾種可能？

　　可是除了小娟，總會有比自己還害怕的人吧？自己好歹也是看過不少恐怖片的，這種程度的才……

　　又來了！不對不對！她明明就很害怕！

　　現在承認應該也算數，這樣絕對就沒事了。

　　一定沒事了……

　　昨晚的惡夢讓她打了一個冷顫，閔萱不顧隔壁同學驚恐的眼神，用力扯著自己的長髮，幾根落髮緩緩飄到地上。

　　閔萱失去了對所有事情的專注力，不只是這堂課，整天下來她的思緒都被同個問題糾纏著，她甚至沒辦法假裝忘記。

　　如果她是最害怕的那個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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