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在 - 002-遇見她

「當你選擇成為別人，你將會失去你自己。」

“When you choose to become others, you will lose yourself. ”

出自《The Chronicles of Narnia》

「如果這是夢，請讓我醒過來。」伊琺無措地看著周遭陌生的這一切。

「這裡是哪裡？」她試著詢問腦袋裡的另一個聲音，即使她下意識地將眼睛閉起，也不可否認為什麼她會來到這個地方。

「妳先告訴我妳是誰？還有為什麼我的腦袋會出現妳的聲音？」那位名叫安琪拉的女孩困惑地問她，語氣還算和善。

「我是伊琺•艾弗隆。」她結結巴巴地說。她想要解釋，但連她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一覺醒來，自己的意識卻出現在安琪拉的腦海中。

「我......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在妳的腦海中。」伊琺好害怕安琪拉不相信她，萬一安琪拉以為她說的是謊言怎麼辦？

伊琺感覺得到安琪拉的手托著下巴，沈思著。「好久沒人跟我聊天了。這種感覺還真的挺奇妙的。」她笑出聲。

「妳......不懷疑我？」伊琺膽怯地問安琪拉，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呼吸都明顯加快。

她從安琪拉的視角往外看，這個房間的冰冷孤寂在於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在這裡，除了安琪拉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

「與其說是懷疑，不如說妳是上帝派下來當我的小天使的吧！」安琪拉甜美地笑著。「雖然我看不見妳，但我可以知道妳是個善良的小女孩。」

「為什麼妳住在這裡？妳的家人呢？」伊琺大膽地問安琪拉，雖然她不確定這麼問是不是會冒犯到安琪拉，可是那些話卻自然而然地從她的口中冒出來。

她知道安琪拉沉默了一陣子，她的內心感覺得出安琪拉的悲傷還有被埋藏在心底的絕望。

「我生了病。」安琪拉說。「大家都在用那個機器治療我。」她指著眼前的白色大型機器。「他們相信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拯救我，打敗病毒。」

安琪拉低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但我知道他們只是在安慰我，其實他們根本就束手無策。」

伊琺很想拍拍她的肩，用她的手臂環住安琪拉，像她的媽咪常常對她做的那樣。

可惜她不能。

「我......我很遺憾，抱歉。」伊琺低聲地道歉，她有點想哭。

「別替我感到難過，伊琺。」安琪拉安慰她。「妳可以和我說說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太久太久沒有出去了，很多事情可能都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安琪拉想要知道在她12歲那年住進醫院之後，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妳知道嗎，伊琺？我媽媽甚至還不准我去聽Carly Rae Jepsen的演唱會！妳能想像嗎？」安琪拉翻了個白眼，而伊琺同情地對她一笑。

「我就像個罪犯一樣，被關在這麼乾淨的監獄裡。」安琪拉攤開雙手，開懷大笑地說：「歡迎來到我的牢房，伊琺。」

伊琺克制不住地咯咯傻笑。「感謝妳的邀請，安琪拉。」她正經地向安琪拉道謝。

「也許改天我可以帶妳去Carly Rae Jepsen的演唱會。」伊琺提議道。

安琪拉敷衍地點了點頭。「是呀！沒錯，的確可以。改天。」她有點喪氣。「如果我的典獄長同意的話，當然。」

「我相信妳可以的，安琪拉。」伊琺鼓勵她。「我們一定可以帶妳去看演唱會，甚至我還可以帶妳去路菲街上散步！那裡的風景很美，旁邊種了白色美麗的花。」

安琪拉眼神發亮地聽著伊琺滔滔不絕地說：「除了那些之外，我們還可以去達托坎菲爾城，那裡有最宏偉的景點！」伊琺天真稚嫩的嗓音勾勒出安琪拉對未來的願景。

「妳真是一個美好的朋友。」安琪拉由衷地說，她閉上眼享受這一刻遲來的寧靜。

伊琺羞澀地一笑，她很訝異的是，安琪拉是多麼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一絲疑惑也沒有。

「妳喜歡聽故事嗎？」安琪拉突然出聲，她伸手拿起擺在床頭櫃那本看到一半的書。

「每天，我的房間裡只有護士和我的主治醫生，我能夠聊天的對象根本不多。」安琪拉抱怨著，她煩躁地動手撕起嘴唇上的脫皮。

伊琺興奮地問她：「妳能說故事給我聽？」她雀躍地幾乎都要跳起來鼓掌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媽咪開始不進她的房間，說故事給她聽，哄她睡覺？

伊琺好懷念她的媽咪對她的寵愛，那雙有些粗糙的手掌會貼著她柔嫩的雙頰，緩緩地摸著。

伊琺知道，那個時候，他們是愛她的。

那麼現在呢？

「妳願意說故事給我聽？」伊琺幾近顫抖的聲音詢問眼前生病的女孩。「妳不會對我感到厭惡？甚至覺得我很煩？」

安琪拉溫和地搖了搖頭。「我怎麼會覺得妳煩呢，小伊琺？」她理了理身上鬆垮的病號服。「妳對我來說，就像個小天使一樣，親愛的。」

她的笑聲宛如銀鈴般清脆。「如果可以，我還真想擁抱妳！我好想看看妳長什麼樣子。」

安琪拉似乎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一陣劇咳卻打斷了她原本要說的話。伊琺看見幾滴紅色的血珠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天啊！安琪拉！妳到底怎麼了？」伊琺驚恐地尖叫。她不明白安琪拉的身體是怎麼一回事，她以為她說的生病是指媽咪會帶她去診所看醫生就能夠康復的病。

但很顯然，她錯了，而且錯得徹底。

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咳咳！很常有的......事情。」她試著牽動嘴角，讓伊琺放心，卻發現她連一個微笑的力氣也沒有。

「沒事的！就像我說的，這已經是每個人都習慣的事情了，別這麼大驚小怪好嗎？」安琪拉打趣道：「我的身體有點類似抽獎機器，偶爾會有機會抽中獎品的，看來剛剛抽中的是小獎囉！」

伊琺沒有笑，她只是保持沉默。

「嘿？伊琺？」安琪拉敲了敲她的頭。「妳還在嗎？」她皺起眉頭，困惑地問著。

伊琺蠕動著她的雙唇，試著想要發出聲音，卻顫抖得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我......還在。」

「妳會很不舒服嗎？」伊琺小聲並擔心地問：「萬一妳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該怎麼辦？」

她對於這位認識還不到一天的陌生人，有著強烈的感覺，就好像原本他們倆應該要認識的，卻在陰錯陽差之下，他們錯過了彼此。

「我不會有事的。」安琪拉拍拍胸脯保證道。「我還向妳承諾過要說故事給妳聽呢！」

她舉起一根手指。「我們還約好要去聽Carly Rae Jepsen的演唱會呢！還有妳說的達托坎菲爾城，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還等著我們去做！」

安琪拉眨著眼睛說：「我們承諾過的，不會食言。」

伊琺誠懇地說：「我會帶妳去的，絕對不會食言，我會記住的！」

安琪拉愉悅地吐了一口氣，她瞥了一眼時鐘，說：「也許妳該回去了，妳的家人可能開始擔心妳去哪裡了。」她絞著衣角，像是在害怕什麼。

伊琺的頭，偏向一遍，心裡似乎有股怪異的感覺啃蝕著她，唇齒間瀰漫著一股酸澀。

「也許，我也真的該離開了。」伊琺有些消極地說。

沒有一個地方是她真正的歸屬，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那她呢？她真正的家在哪裡？

她迫切地渴望能夠繼續跟這位新認識的好朋友聊一聊，她還有很多沒有告訴安琪拉。她寧可相信安琪拉是真的喜歡她，而不是像隻可憐的寵物，急需主人的關懷。

「希望妳明天能來陪我。」安琪拉輕聲說。她多希望此刻能夠繼續跟她聊天，她還有很多沒有告訴伊琺。

但時間不夠了。

「我不會忘記妳的。」伊琺嘴唇哆嗦著說。然而，她對於怎麼回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只是茫然地任由她的思緒奔騰，流淌過安琪拉每一寸的回憶。

她看見潔白的床單上綻放一朵朵的血花，那是安琪拉咳出來的血。安琪拉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藍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

伊琺所目睹的一切都讓她頭暈目眩，嘴巴好像也嘗到血液那股鐵鏽味，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掙扎著，想要游離這種紛亂的回憶，但種種安琪拉的孤獨還有過往的記憶卻像猛水一般，直撲向伊琺。

她險些被安琪拉的思緒嗆到，整個人游移在她的腦海中，卻不知道回家的路。

她只記得，最後安琪拉那抹柔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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