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貓傳：靈魂陰影(上及下) - 章之四（2）-2023-10-5-更新

　　當葉影覺得能夠暫且放下對炎心的照顧時，他還得面對另一些麻煩。

　　回巫醫小窩聞到熟悉氣味時，頓時心神安寧不少。他進了卓洛魔納的房間，發現這隻小貓不在，他乾脆大叫小梅林。

　　葉影隨即聽見小梅林的回鳴，小貓慌慌張張跑了出來。

　　小梅林身上有新鮮藥草的氣味，葉影知道這一定又是小梅林瞞著他偷偷做藥──不過算了。

　　「小魔納呢？」

　　「噢，我想，他跟亞拉蒙一起會比較好。」小梅林坐著，卻把兩隻前腳收在身後，一副裝傻模樣，不想被發現自己偷偷摸摸的事。

　　「唉，好吧。」

　　這些日子來，卓洛魔納不願意和任何貓講話，也不願有親密接觸，更沒有心神要學習巫醫的道路。他只是一直在發呆、放空，問他什麼也不回答，只是睜著玻璃眼珠不動，好像靈魂出竅。

　　大獵祭的狠勁嚇著他了。

　　但葉影想到，每到半夜的時候，卓洛魔納都會輕聲細語，像是和某隻貓講話一樣，說自己沒有資格當上巫醫。

　　葉影臉上瀰漫一股不快感，抽動鬍鬚呢喃著：「奴林塔……」

　　這時，小梅林叫了他一聲。

　　「葉影。」

　　「怎樣？」

　　「我很久沒和你聊了。有關巫醫的事情，我一直在學藥草的東西，我想我可不可以成為──」小梅林覺得自己夠大了，該是時候成為葉影的巫醫見習生吧！

　　他屏息等待自己想聽的那句話而兩眼發亮，希望對部族的貢獻不再只是藥草，而是成為部族的中心，成為一名巫醫！

　　小梅林想要更多的、更多的……就像看見許多美夢，他滿懷興喜的表情開始浮現。

　　「你什麼都別想！」

　　葉影嚴厲的斥喝讓小梅林夢醒，興奮的熱情被一哄而散。

　　自己唯一在乎、關注的事情被剝奪掉。小梅林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地乖乖縮回自己的房去，他所想的一切都被怒叱粉碎。

　　看著這小小離去的背影，產生疑慮的葉影這時才恍然大悟。

　　「噢……老天，我這老糊塗！」他睜大的碧綠貓瞳充滿愧疚，「這孩子以為我要讓他成為巫醫不成？這小傢伙抱著無謂的希望多久了？」半張的嘴欲言又止。7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72mqyHLY
　　回想小梅林剛才像是遭到背叛的無辜表情，讓葉影痛心咋舌。

　　「你只是我的幫手。你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再也不適合作為一個戰士；而巫醫，是需要天分的……」

　　葉影回想小梅林的年幼時期，當時一群小貓為了證明自己是勇敢戰士，偷溜出了營地，突遇猛獸襲擊。小梅林的母親捨身營救，卻死在小梅林眼前。

　　猛獸的陰影纏著小梅林不放，使他缺乏成為戰士最重要的東西──面對。

　　巨大的陰影盤踞在小梅林心頭。

　　葉影理所當然把小梅林當作一個助手培育，希望他能藉以照顧族貓來獲得心靈上的平靜。

　　但這樣子居然使小梅林以為葉影要培育他成為巫醫？

　　「唉……」他嘆了口氣後打算出門，卻又回頭盼望，對那小小的啜泣聲回應。「死心吧。」

　　在這即將深入的夜晚，葉影老樣子瞪了守門的刺殼，要他一句話也別問。只能自認倒楣的刺殼相當配合，對巫醫行禮後繼續坐正看守，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葉影趕路的過程中，讓自己如同自己的稱號一般──葉影，如葉片的影子消聲匿跡，快速奔馳在枯林中，只留下一點風聲和旋起的枯葉。

　　直到黑塔底下的小聚落。

　　這裡火光明亮，這些老貓睡得很少，會互相談論、回味過去的豐功偉業。

　　年輕受特殊教育的貓戰士在如此夜晚仍繼續訓練，他們通通戴著怪俠面罩，切磋戰技。

　　此刻，葉影找到了目標對象。

　　黑塔代言人──老者。

　　他正把血流足地域裡乾枯的紅葉推進火中，讓空氣瀰漫一股奇妙的血腥味。

　　看起來悠閒自得的老者，望向未受邀約而來、不請自坐的葉影。

　　「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炎心的暴風嗎？」老長毫不客氣揶揄葉影的來意，繼續享受燃燒的氣味。

　　「的確和炎心有關。我想知道黑塔長老們對大獵祭怎麼看？」葉影怫然不悅地句句低吼。

　　「不可思議──真的不可思議，誰都沒想到炎心這孩子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失控。」

　　「這時候？你們早想過炎心有一天會失控？」

　　「炎心太過感情用事，歷任族長裡，沒有貓像他感情這麼豐富。但我還是會支持炎心，希望黑塔期他長老不要對他太刻薄；每隻貓都有被毛球卡到的時候，只是他的時機不太對。更何況，他曾是我的副族長，我了解他。」

　　「萬一炎心不被黑塔認同，石毛再沒有像他這麼優秀的族長了。」

　　葉影擔心的，是石毛部族並不算是團結的貓群，是炎心讓石毛團結一心，已經不是隨意哪隻貓能夠領導。

　　魅力。

　　石毛部族沒有貓能夠取代炎心這位「傳奇」。

　　老者繼續說著：

　　「我知道，炎心擊敗過無貓能擋的猛獸──我當時輸得可慘了，那是我這輩子不想再遇上的敵人；他們肌肉發達又強壯，像水流傾洩而下的金黃鬃毛多有威嚴感啊，我真的被嚇到了。他們自稱獅心皇，像我們自稱黑山貓。如果不是炎心，那我們的家又會是怎麼樣子？」

　　因為那一戰，炎心被稱為傳奇。

　　數名優秀的戰士，死在獅心皇的巨掌和利牙下，而炎心拯救了黑山貓。

　　「啊……魚的腥味能激起我的活力。」老者神色舒爽，轉移了話題，「後輩的成長則是我餘生的幹勁。」說著像是他這些年來領悟的人生道理。

　　但巫醫想來這些日子的困苦，根本不理會老者所說的東西。

　　「我們不夠茁壯。」

　　老者卻搖頭。

　　「我們沒有所謂茁壯的一刻，從來沒有，」老者放大音量強調，「只有克服劫難才是我們黑山貓歷代以來的存證及榮耀，想不到你也有天真的時候，葉影！」

　　「一點差錯我們就會崩毀！我們會撐不過冬天！」葉影激動地敲打泥地，下垂的鬍鬚晃呀晃的。

　　老者刻意看向自己的指爪，假裝需要好好打磨一番。

　　葉影氣得繼續咆哮：

　　「會有更多貓死在獵食者的利牙下──我們需要炎心，請黑塔不要忘了他過去的貢獻。」

　　「這不是我決定的。就算黑塔懲罰炎心，也不會剝奪他的力量與尊嚴──話又說回來，以後就算少了炎心可能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了。」語鋒一轉，老者泰然自若的神情盯著葉影。

　　「……你什麼意思？」葉影有股不好預感，沙啞的聲音硬生生地沉入黑夜。

　　「黑塔長老更了解黑魔法的力量了──甚至是欺騙黑魔法本身的黑暗。」

　　老者神秘的話語讓葉影眉頭深鎖。

　　「什麼意思？能用魔法變出兔子不成？」

　　葉影吐出嘲諷，在頭頂擺出兔子耳朵的手勢。

　　老者繼續說著：

　　「沒有幾隻貓能像炎心一樣強大。理由是因為他的靈魂意志夠堅強，強大到能承受黑暗洗禮；這正是黑山貓的力量來源。」

　　「別廢話連篇，這些我都知道。」

　　「那你得學學耐心，我還沒講完，」老者游刃有餘的樣子，不像是在討論炎心的重大事件，更像是談論一件趣事，「為什麼有些貓無法接受黑魔法？」

　　黑魔法使貓變得更強大，卻不是所有貓都能繼承力量的因素──

　　葉影低頹了頭回想，彷彿有股重擔壓在他身上一樣。當他再次發話時，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如此沉重哀怨：

　　「因為黑暗洗禮──所謂洗禮就是因為這道魔法會使貓看見自己內心的『黑暗面』，了解到真實自己的想法，這就是黑魔法的真面目；引導出貓兒本質的力量，有許多貓無法接受事實而自殺了……或是發瘋了……」

　　「我記得，你第一個小幫手叫什麼來著？」

　　「他自殺了──我的巫醫見習生『默菲』。」葉影垂頭喪氣、無力低語。原本就衰老的模樣，現在更顯孤寂。

　　老者看著葉影心靈上的沉舊傷疤，有些同情地繼續說著：

　　「長老們在研究欺騙黑魔術的本質，讓貓兒接受力量的啟發，又不會受到『洗禮』。」

　　葉影聽到這句話幾乎要整個跳起來。

　　「這不可能！這怎麼做？怎麼辦到的！」葉影激動地連忙搖頭，差點就失心瘋地對老者伸出利爪。「為什麼！」他撕心裂肺地吼叫，寧可不要聽到這個消息。

　　「對，過去辦不到，所以才會損失這麼多貓兒。」

　　「不！這是還在研究的魔法？我不要……別讓其它貓兒當試驗……」

　　「這只是一個小小方案。」老者兩隻腳掌一攤，彷彿暗喻剩下兩種選擇──或是兩種都得選，「你就祈禱炎心能繼續當石毛的族長。」

　　「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石毛再接觸黑魔法的只有我的小魔納，而我會讓他活下去！」

　　兩隻老貓的交談就到此為止，雙方互視的眼神沒有相同色彩，所見的世界截然不同。直到葉影離去，老長的目光則看的更加遙遠：「部族並不是只有石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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