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道 - 23. 入塔

問道塔，從何而來，無人知曉。

即便是創立萬仙派的萬神真人，據傳也僅能借其而修，卻從未能真正掌控此塔。可以說，萬仙派今日之盛名，有一半是拜此塔所賜。

它造就了無數驚才絕艷之輩，卻也親手埋葬過無數自詡天驕的英魂。塔中不分對錯，無道可循，因為——每人之道，皆為唯一。

問道塔所賜，非答案，乃一面照見本心的鏡。它不引路，只照路；不指對錯，只問你——你為何修道？你當何為？

—

「恭喜十八位弟子，但同時……亦願你們銘記：修道，先修心。」

余青空一語落地，七位峰主依次步入各自所立的陣法之中。七座陣紋彼此相扣，元氣流轉，彷彿七星連輝。此陣非攻伐，卻需澎湃元力才能激發。

為的，只是一件事。

——開門。

問道塔的大門，需以龐大元力方可啟封。若僅為一人開啟，或許三人之力足矣；但此次，要讓十八人同時進入並穩定傳送軌跡，即便七位峰主聯手，也顯得有些吃力。

隨著大陣運轉，七位峰主面色皆泛蒼白。這種透支之感，自他們晉位以來，已久違未見。時光催人，元海之力終究不敵歲月侵蝕。

萬仙殿中，掌教凌虛道人未曾現身，但他端坐於雲巔紫氣之中，亦能清晰感受到大陣的脈動與威壓。他暗自嘆息：若此陣用以攻敵，即便是自己，怕也得費上幾番手腳。

此刻，萬仙峰主盤坐於中央，承接六峰之力，雙手結印，氣脈如龍。

「大道三千，問道難；道門今啟，為君而開！」

石門轟然震動，一道如天碑般巍峨的大門，緩緩開啟。門內，一片無邊黑暗，靜若死寂。無風，無光，無聲。卻讓人心神震動，彷彿整個天地都凝住了呼吸。

「每人取一枚醒心石，若心志崩潰，將其捏碎，長老自會感應接引你們返回。」

十八人依次領石，踏入那道漆黑門扉之中。

大門，再次緊閉。

外人不得而入，內人亦無法傳訊。此刻起，便是修者與「心」的獨修對話。

—

其中最受矚目的，當屬陳默。

他踏入塔中，眼神澄澈如鏡，步履從容，彷彿這不過一場比試延伸。

黑幕掠過，他眼前忽現白光一點，其後光影翻湧、思緒如潮，一幕幕熟悉景象悄然湧現。

——陳家後花園。

孩提時的他，坐於花叢之中，依偎在母親溫柔的膝下。

「默兒，家主之位將來會壓在你小小肩頭，你……會怕嗎？」

「孩兒不苦。」

「好孩子，乖。」

那輕柔的玉手、那溫暖的笑意，是他一生最柔軟的記憶，也是他此生最痛的傷痕。

——那一夜，他母親死了。

死於誰手？

——父親。

這是陳家的血法。定嫡定嗣，嫡母必死。為的是防止旁人挾母圖位，根除後患。

那一夜，他終明白，所謂的「天命之子」，其實不過是權謀的祭品。他痛恨，卻無力改變。

直到一人出現——天邪‧莫不語。

那是他人生真正的轉折。

他離家，入塵，捨棄榮光、尊貴、血脈，披上破衣、腳踏泥濘，行於街巷巷陌之間。7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mKBuoD4n

他無語不言，不修邊幅，行俠仗義，卻絕口不談過去。

直到那一日。

「污衣傻子，你爺爺來了，快出來給我跪下！」

那人，是一名殺人狂魔。凡間強者，心狠手辣，陳默當時修為未及，終被制住。

「我要讓你死個痛快些——」

——就在殺機將起之刻。

空氣中，忽然一聲嘆息響起。

「你，在渴望什麼？」

「……我想要力量。」

「為何？」

「因為賊老天……我想——」

他仰天狂嘯，聲嘶力竭：

「逆！天！！」

那一刻，劍氣縱橫、天地為之失聲。

——這是他與莫不語的師徒之始。

—

而今，問道塔之中，記憶與執念不斷重演，他的手顫抖，額角沁汗。

「娘親……」

他再見母親的笑顏，卻無法伸手擁抱。

問道塔不語，卻以記憶之鏡逼問每一人：

你，當為誰而修？你，為何而求？

他緊握醒心石，眼神逐漸清明：

「我會走出去的。」

「這一次，我為自己而活。」

風起。

他抬頭而行，踏入無盡光海之中。

問道塔第一關，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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