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詠歌 (Canticum Solis Lunaeque) - 第六章-6th movement- 終焉鎮魂-Requiem- (05)

　　我……到底，做了些甚麼……

　　我……明明是為了詠映而報仇，但為什麼……會與她刀劍相向……

　　為什麼……我會殺了她……

　　難道從我決定復仇開始，就註定會有此結局？

　　那麼，我到底都做了些甚麼？

　　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詠映，歌乃不知所惜。他沒有把插在她胸上的劍拔出來，只是用力按著胸口，希望能夠止血，但鮮血仍是慢慢湧出來，不消一會便把他的手染成血紅。

　　剛才的一劍，刺穿了詠映的胸膛，也刺到背後遙稜的胸口。遙稜在後面昏死過去，但現在的歌乃沒心神理會。

　　淚流滿面的他緊抓著她的手，想把自己的溫暖傳給她，但她的手冰冷如雪，一點起色都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

　　歌乃嗚咽著。他頭腦混亂，已經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心中只留下對她的無盡愧疚。

　　雖然被一劍刺中胸口，但詠映非沒因劇痛而痙攣，反而露出笑容，彷彿甚麼痛楚也感覺不到。臉色蒼白的她，輕輕以手觸摸歌乃白皙的臉頰，替他抹去眼淚。

　　眼前的景象跟百年前一樣，但這一刻，從詠映手上傳來的冰冷告訴了歌乃，這不是幻象。

　　「太……好了……」

　　在他懷中的詠映這時對歌乃露出微笑。雖然從微笑中帶有疲憊，但歌乃看我出，她是從心笑出來的。

　　不要對我笑吧……這是對我的懲罰嗎？

　　「你不要說話，我定會救活你的！……傷口回復……班納特…！」

　　衝口而出後，他才驚覺自己都說了些甚麼。

　　世上唯一擁有治癒能力的班納特，早已死在自己手上。

　　無盡的愧疚頓時向他襲來。他埋怨自己的無力，也怨恨自己的作為。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剛才的怒氣也被拋到遠方。

　　「太……好了，我終於派……上用場了……」

　　這時，詠映以微弱的聲音說，而這也引起了歌乃的注意。

　　「從古到今……我一直……都在當你的拖油瓶。我有事時你會保護我，甘願受千夫所指，你甚至能為我犧牲……但我從不能為你做些甚麼……現在終於能夠保護你，我感到……很高興……」

　　她的聲音小如夢囈，歌乃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聽得很清楚。

　　就算讓你復仇了，你甚麼都不會得到，只會比死更痛苦。如果用我的性命能交換你的未來，我願意。

　　詠映心想，但她沒說出來。

　　「保護？甚麼保護……我可是刺中你的！」他邊哭邊問。

　　「能夠看到你活下來……就算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活下來……？歌乃把這句跟剛才她極力阻止自己復仇時的情景，以及一堆回憶串起來，突然想到一件事。

　　難道她……是看見了我的未來，才阻止我，就算被多番拒絕也沒有放棄？

　　一直以來，她都為了改變未來而不惜一切，就算被人咒罵、毒打、甚至殺害，都沒有停下她的腳步。而她從來都不對我說出自己所看到的未來，還用性命交換改變的契機，百年前如是，今天也如是。

　　……難道她是再次看到我有性命危險的未來，才以性命交換嗎？

　　歌乃看著染滿血的手掌，痛罵自己為什麼察覺不到。

　　「沒有你……我怎能活下去？」

　　「歌乃可以的……把我的份都活下去……咳咳！」

　　這時，詠映重重咳出一口血。她四肢無力、視線模糊，連歌乃也看不清楚了，但她的眼睛仍跟歌乃的雙瞳對上，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唯一就在那裡。

　　「不要再說話了！」

　　「就算我……多麼愛世界……但我最愛的都是你……看到你可以快樂地活著……我已經滿足了……」

　　彷彿聽不見歌乃的嗚咽，她只是強嚥著氣，把最後的話都交托歌乃手中。

　　「不是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為我這樣做！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看著地上的血越來越多，連自己膝蓋也開始感到濕滑時，他的淚珠也越變大顆。現在他不求甚麼，復仇也沒有所謂了，只希望眼前人不會放開手，獨自一人遠去。

　　詠映輕輕搖了搖頭，勉強爬起來，把手輕放歌乃的肩上，在他的耳邊小聲斷續地說：「失去了太陽……的光輝，月亮…無法在天邊閃……耀……」

　　「太陽也不能失去月亮，獨自照亮穹蒼。」

　　知道詠映在說甚麼的歌乃抽泣地回應。他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有任何一個從他手上逃離的機會。

　　「但只要……太陽一直把月……亮抱在懷……中，直……到永遠，月亮……就已經覺得……幸……福……」

　　說完，她把頭移到歌乃面前，在他被淚水浸濕的嘴唇上留下深情一吻。

　　不要……

　　不久，她的唇開始無力滑下，被歌乃抓著的手也慢慢從空隙滑走。

　　不要……

　　歌乃想抓著她，但趕不及時機。他的至愛寧靜地躺在他的膝蓋上。清澈的紫瞳早已闔上，只剩雪白長髮如花般散開。他戰戰兢兢地伸手到她鼻下，甚麼都探不到。再把手放到她頸上，感覺不到跳動。

　　不要……

　　握著她已無體溫的雙手，歌乃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他腦袋一片空白，眼淚直流，雙手顫抖，呼吸急促，把心中的絕望呼叫出聲：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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