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潮汐—連載中 - 第五章：海底的秘密

**2150年7月18日，上午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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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坐在辦公桌前，手指懸在全息鍵盤上方。要聯絡李明，但該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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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幾個字，又刪掉。再打，再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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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從旁邊走過，遞給他一杯咖啡：「還在想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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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志軒接過咖啡，「措辭很重要。太直接會引起懷疑，太委婉又可能被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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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口咖啡，重新組織思緒。終於，在第四次嘗試後，他寫下了一份看起來合理的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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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先生，您好。我是記憶交易部門的林志軒。最近在為客戶提供高級記憶體驗服務時，遇到一些技術層面的問題，希望能夠向您請教相關的技術細節，以便更好地為客戶服務。如果您方便的話，我希望能夠安排一次面談，了解記憶檔案的技術規格和品質控制標準。謝謝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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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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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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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過去了。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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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開始處理其他工作，但注意力總是飄回通訊系統。每隔幾分鐘就刷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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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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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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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很忙。」艾米安慰道，「技術部門的人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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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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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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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立刻點開。李明的回應簡潔而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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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我對您的諮詢請求很感興趣。我今天下午三點在數據中心有空閒時間，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到海平面以下第二層的數據處理中心找我。請在前台出示您的員工身份證明，我會安排接待。期待與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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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面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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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從來沒去過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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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林志軒開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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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了件正式點的襯衫，整理了一下儀容。艾米幫他檢查員工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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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陪你去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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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林志軒搖頭，「一個人去比較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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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點。」艾米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如果有什麼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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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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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四十五分，林志軒到達第六圈的數據中心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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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不起眼的金屬門，旁邊的標示牌：「數據處理中心—授權人員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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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檢很嚴格。掃描員工證、虹膜識別、指紋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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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來？」穿技術制服的接待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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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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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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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向一部特殊的電梯。全封閉設計，沒有樓層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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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中心位於海平面以下150米。」接待員一邊操作控制面板一邊解釋，「整個設施建在海床上，利用海水自然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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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開始下降。林志軒感到耳壓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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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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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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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電梯的小窗，他看到了外面的海水。從淺藍到深藍，光線逐漸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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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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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朧的海水中，巨大的建築輪廓若隱若現。那是…摩天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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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的心跳加快。那些曾經直插雲霄的建築，現在靜靜地躺在海底，像巨大的墓碑。玻璃幕牆已經破碎，海藻在鋼筋結構間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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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舊世界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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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會震撼。」接待員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是2087年之前的金融區。現在是魚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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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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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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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圓形空間，中央是透明圓柱，藍色冷卻液在其中流動。天花板是強化玻璃，能清楚看到上方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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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震撼的是側面的觀察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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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特殊設計的全景玻璃，他能看到更多沉沒的城市。一整片商業區安靜地沉睡在海底，招牌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但建築的骨架依然完整。一群魚穿過曾經是辦公室的空間，海龜在天橋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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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遠處，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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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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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摩天輪幾乎完全沉沒，只有最頂端還露在水面上。在這裡，他能看到它的全貌——巨大的圓形結構覆蓋著海洋生物，像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巨型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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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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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說要建造永遠不會被淹沒的遊樂園。但整個世界都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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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觀吧？」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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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轉身，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深藍色技術服，眼鏡後是銳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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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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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李明走過來，「看您的表情，應該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舊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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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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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工作。」李明指著沉沒的城市，「每天提醒我們，如果不好好維護現在的世界，歷史會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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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參觀數據中心。李明介紹著各種設備，但林志軒的注意力總是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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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經充滿生命的街道，現在是魚群的通道。那些承載過無數記憶的建築，現在是海藻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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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記憶數據都在這裡儲存。」李明指著牆上的存儲單元，「每個單元能容納數千個記憶檔案。溫度恆定在攝氏15度，濕度控制在15%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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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指示燈有節奏地閃爍，像某種神秘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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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到一個私密的工作區。李明調出幾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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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提到高級記憶體驗的技術問題。」他說，「能具體說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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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深吸一口氣。透過工作區的窗戶，他能看到遠處的摩天輪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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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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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一個現象。」林志軒開始說道，仔細選擇著用詞，「在過去幾個月裡，我接待的高價值客戶…他們的反應都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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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抬起眼睛：「哦？什麼樣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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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昨天，」林志軒繼續，「一位退休工程師體驗了珠峰攀登。八萬信用額的頂級體驗。正常來說，完成這樣的挑戰應該會有強烈的個人成就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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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是這樣。」李明點頭，推了推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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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林志軒觀察著李明的表情，「他登頂的瞬間，情緒突然變得…平靜。不是那種歷經艱辛後的釋然，而是一種…程式化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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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也許是個人差異？每個人對極限體驗的反應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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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這麼想過。」林志軒搖頭，「但問題是，當他體驗結束後，第一句話不是『我成功了』或者『太不可思議了』，而是…」他停頓了一下，「『個人成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為社會做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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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是很有覺悟的感悟。」李明的語氣很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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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這麼說，確實是覺悟。」林志軒身體前傾，「但如果每個高價值客戶都這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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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的眉毛微微上揚：「每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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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女企業家，七萬五千信用額的環球航行。」林志軒開始列舉，「體驗後說要把公司轉型做公益。四個月前，退休法官，太空漫步體驗，說要為全人類的未來努力。去年底，藝術收藏家，文藝復興體驗，決定把私人收藏全部捐給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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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來，看著李明：「他們的措辭都驚人地相似。都是從『我』變成『我們』，從個人價值轉向集體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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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沉默了幾秒，然後慢慢說道：「這確實…有趣。但這可能只是巧合吧。高端客戶通常都是社會精英，他們本來就有更強的社會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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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看過數據。」林志軒不肯放棄，「中低價位的客戶完全不同。他們關注的都是個人體驗——快樂、滿足、想再來一次。只有高價值客戶會突然談論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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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站起身，走到一個顯示屏前，調出一些技術圖表：「從技術角度來說，不同價位的記憶體驗確實有品質差異。高級體驗的感官還原度更高，情感深度更強。也許這種深度體驗會引發更深層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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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什麼思考的方向都一樣？」林志軒追問，「為什麼都是關於集體和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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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轉過身，透過眼鏡仔細打量著林志軒：「您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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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深吸一口氣：「我想知道，高價值記憶檔案是否經過了某種…特殊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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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冷卻系統的嗡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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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群銀色的魚游過沉沒的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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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李明終於開口，聲音很平穩，「您是在暗示公司在操縱客戶的思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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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了解技術細節。」林志軒保持著冷靜，「作為記憶交易員，我有責任了解我提供給客戶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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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回到座位上，手指交叉放在桌上：「我理解您的擔憂。讓我從技術角度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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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調出一個記憶檔案的結構圖：「每個記憶檔案都包含多層數據——視覺層、聽覺層、觸覺層、情感層等等。高級檔案的層次更多，數據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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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林志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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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您可能不知道的是，」李明繼續，「高級檔案在處理時會經過更多道工序。為了確保體驗的完整性和深度，我們會進行一些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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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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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調整了一下眼鏡：「比如情感連貫性優化，確保整個體驗過程中情感變化自然流暢。還有認知整合優化，幫助大腦更好地接受和處理這些並非自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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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優化會改變記憶的內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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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李明搖頭，「不，不是改變。是…增強。就像照片修圖，我們不會改變照片的內容，只是讓它看起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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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感覺到李明在迴避核心問題：「那為什麼所有人都會得出相同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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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林先生，我只是個技術維護員。我的工作是確保系統運行正常，檔案傳輸穩定。至於這些檔案的具體內容是如何設計的，那是內容開發部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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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不知道嗎？」林志軒直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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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的目光移向窗外。遠處，摩天輪的殘骸在水中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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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他慢慢說道，「是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職責範圍。技術部門負責技術，內容部門負責內容，管理層負責決策。這樣的分工讓整個系統高效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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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系統本身有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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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轉回頭，眼神變得嚴肅：「什麼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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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改變了客戶的思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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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是很複雜的東西。」李明的聲音變得有些生硬，「一次記憶體驗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您不覺得這太誇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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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感到對話陷入了僵局。他決定換個方式：「李先生，我需要您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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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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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更深入地了解這些技術細節。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查看一些高級檔案的完整技術規格，包括那些所謂的『優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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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的表情變得謹慎：「這需要很高的權限。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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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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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可能會給您帶來麻煩。」李明壓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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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在警告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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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提醒您。」李明站起身，「每個組織都有自己的運作方式。作為員工，我們的職責是做好本職工作，而不是質疑整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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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也站起來：「但如果系統真的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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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是我們能解決的。」李明打斷他，「林先生，我欣賞您的正義感。但現實是，我們都只是這個龐大機器中的小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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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門邊，手放在門把手上：「我的建議是，專注於您的工作。為客戶提供優質服務，賺取您的薪水，過好您的生活。至於那些大問題…」他聳聳肩，「留給有能力處理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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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知道這次談話已經結束了。但他做最後一次嘗試：「李先生，如果您發現了什麼…任何異常…能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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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看了他很久，表情難以捉摸：「林先生，您知道嗎？好奇心有時候是很危險的。特別是當它指向不該指向的地方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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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談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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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離開時，透過走廊的窗戶最後看了一眼沉沒的城市。在深藍色的海水中，那些廢墟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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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就在那裡，和這座城市一起沉沒。但總有一天，它會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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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緩緩上升。隨著深度減少，窗外的景色從深藍變成淺藍，沉沒的建築逐漸模糊，最後消失在一片朦朧中。耳壓恢復正常，但心裡的壓力卻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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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數據中心，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林志軒瞇起眼睛，適應著從海底幽暗到地面明亮的轉變。第六圈的街道一如既往地整潔有序，行人來去匆匆，沒人知道就在他們腳下150米，埋葬著一個時代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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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步行一段路再搭磁浮列車。需要時間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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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的話在腦海中迴響：「好奇心有時候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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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些什麼。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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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走過第六圈的商業街。高級商店的櫥窗裡展示著最新的記憶體驗套餐：「重溫初戀——讓您再次心動」「商業帝國——體驗CEO的一天」「極地求生——挑戰人類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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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廣告都那麼誘人，每個都在販賣不屬於購買者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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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價套餐裡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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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李明提到的「優化」。不是改變，是增強。就像修圖。但如果你修改的不是照片，而是人的思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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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一家咖啡店，林志軒看到裡面坐著幾個穿著體面的中年人，正在熱烈討論著什麼。其中一個人的聲音飄出來：「…自從體驗了那個『企業家人生』，我就明白了，個人成功不算什麼，要為社會創造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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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的腳步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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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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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離開，但類似的對話似乎無處不在。在銀行門口，在餐廳裡，在等待磁浮列車的月台上。那些付得起高額費用的人，都在談論著相似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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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來了。林志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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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裡的廣告屏幕正在播放記憶庫存公司的宣傳片：「您的記憶，您的選擇。體驗無限人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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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是我們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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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穿過第五圈、第四圈。窗外的建築逐漸變矮，人群的衣著也從精緻變為普通。在第三圈的一個站台，一群工人下班後擠上車，他們談論的是加班費、孩子的學費、下個月的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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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談論社會責任。他們只是在努力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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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只針對高端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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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突然明白了。能花幾萬信用額買記憶的人，都是社會精英。他們有錢，有地位，有影響力。如果要改變社會，從他們開始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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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之後駛入第四圈。林志軒站起來準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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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他想起和艾米在夜市一起吃拉麵的溫暖時光，那時候世界還簡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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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告訴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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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什麼都沒承認，但也什麼都沒否認。那些技術術語背後藏著的真相，像海底的城市廢墟一樣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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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公寓樓，林志軒在電梯裡遇到了鄰居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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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看你臉色不太好。」陳太太關心地說，「工作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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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林志軒勉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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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注意身體啊。」陳太太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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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林志軒站在窗前。遠處，夕陽正在下沉，把海面染成金色。在這個角度，他看不到摩天輪的頂端，但他知道它在那裡，在水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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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通訊器，艾米的訊息已經在等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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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軒盯著螢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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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的警告還在耳邊。但沉默不是選項。如果高價值記憶真的在改變人們的思想，如果整個社會精英階層都在被無形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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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打字：「我們需要談談。當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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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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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最後一絲陽光消失了。城市的燈光開始亮起，像是要掩蓋海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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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志軒知道，有些事情是掩蓋不住的。就像被淹沒的城市終究會被人看見，真相也總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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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當那一天到來時，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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