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把那座宰相府,守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那我们,就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那个铁桶,打开一个缺口。”
密室之中,烛火将萧玄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即将噬人的巨兽,投射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之前那个因为愤怒而几乎失控的、充满了人性弱点的男人,只是在场所有人共同做的一场幻梦。
此刻的他,又变回了那个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视天下为棋盘、视众生为棋子的,冰冷的靖亲王。
在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绘制得无比精细的京城防卫图。图上,用朱砂和墨笔,标注出了密密麻麻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各种神秘记号。
张先生和云景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萧玄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地、带着一种优雅而残忍的节奏,轻轻划过。最终,他的指尖,点在了地图中央那片被重点标注的、代表着宰-相府的区域。
“顾千帆此人,生性多疑,为人谨慎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他的那间书房,据闻由前朝最有名的机关大师‘公输班’的后人所建,里面机关重重,守卫更是滴水不漏。寻常的刺客,别说是潜入,便是连外墙,都摸不着。”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狭长的凤眸之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极致疯狂与极致理智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强攻,是下下之策,只会让我们的人,白白送死。”
“所以,”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王,要亲自去。”
“王爷,万万不可!”
“王爷三思啊!”
张先生和云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惊呼出声,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您是千金之躯,万乘之尊!怎能……怎能为了区区一个……一个侍卫,就亲自去冒这样的奇险!”张先生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此事,请务必交由属下去办!属下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
“你办不了。”萧玄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那慷慨激昂的陈词。
“顾千帆的那间书房,不止有武夫守卫,更重要的,是里面有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布下的层层阵法与精巧机关。整个京城,除了本王自己,”他的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傲慢,“没有第二个人,能有绝对的把握,在不惊动他本人的情况下,潜入进去。”
云景“噗通”一声,再次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那刚刚因为止血而凝固的额头,再次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鲜血,又一次渗了出来。
“王爷!让属下去!属下这条命,是凌玥姐用她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现在,该轮到属下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龙潭虎穴,属下也愿意去闯,去拼!求王爷成全!”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一往无前的决绝。
萧玄的目光,落在了云景那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背上,停留了令人心悸的片刻。
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斥责他。
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任务,”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比本王的,更重要。”
他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那个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的,夜风。
以及,那个还固执地跪在地上的,云景。
“夜风,云景,听令。”
“属下在!”
两人同时应声,神情肃穆,再无半分之前的慌乱与失态。
萧玄的手指,如同最高明的棋手,从地图上的宰相府,一路向西,精准地,点在了城西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小的宅院之上。
“这里,是顾千帆那个老狐狸,养在外面多年的一个外室的宅子。那个女人,是他最宠爱的妾室。他大部分见不得光的银钱、账目,和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关系,都由那个女人,在暗中为他打理。”
萧玄的声音,像一把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析着他对手的每一个弱点。
“今夜,三更时分,你们二人,带领府里所有能调动的精锐,去把这个宅子,给本王……”
他顿了顿,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毫无半分笑意的、残忍至极的弧度。
“……烧了。”
“烧……烧宅子?”云景一愣,完全没能跟上他那跳跃性的思维。
“对,烧。”萧玄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愉悦的、充满了算计的光芒,“但记住,本王,有三个要求。”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只许烧宅,不许伤人。尤其是那个女人,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给我少了。把她和里面所有的下人,都给我‘客客气气’地,请出来。让他们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亲眼看着,他们那座金碧辉煌的家,是怎么一点一点地,被大火,烧成一堆无法挽回的灰烬的。”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动静要大,越大越好。本王要让那冲天的火光,照亮半个京城的夜空!本王要让全城的救火队、巡防营、甚至是负责守卫皇城的禁军的目光,都被你们,牢牢地吸引到城西那场盛大的‘烟火’上去!”
“第三,”萧玄那修长而优雅的手指,轻轻地,如同情人间的抚摸,敲击着地图上,那代表着宰相府的位置,眼中,闪烁着一种如同顶尖猎手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你们要在火势最大的时候,在现场,‘不经意’地,给本王留下一件,属于我那位好三哥,三皇子萧逸的东西。”
“比如,他从不离身的、代表着他‘贤王’身份的那块和田玉佩。又或者,他府上那些狗仗人势的侍卫,那独一无二的、刻着‘贤’字的腰牌。”
听到这里,一向自诩足智多谋的张先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一招声东击西!
好一招嫁祸江东!
好一招调虎离山!
好一招……一石三鸟的绝户计!
火烧外宅,是为了将宰相府里那些最精锐的、最忠心的护卫力量,都从那个铁桶般的乌龟壳里,吸引到城西去!
嫁祸给三皇子,是为了让顾千帆和萧逸这对本就已经互相猜忌、各怀鬼胎的政治盟友,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彻底崩塌!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再也无暇他顾!
而他自己,则趁着宰相府防卫最空虚、顾千帆本人心神最混乱、最不可能防备的时刻,如同一位行走在黑夜里的幽灵,直捣黄龙,探囊取物,取回那唯一的、能救回凌玥性命的,赤炎草!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狠辣!环环相扣,却又精准地,抓住了每一个棋子,心中最致命的那个弱点!
这一刻,张先生才真正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王爷,会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的忌惮,以至于要将他远远地,打发到京城这个权力漩涡的边缘。
因为,他就是一头被暂时囚禁起来的、最可怕的猛虎!
夜风和云景,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半分的犹豫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决然而炽热的光芒,和一种,为了达成目标,不惜牺牲一切的,赴死的意志。
为了救那个,还躺在冰冷的病榻上,生死未卜的同伴。
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场围绕着“赤炎草”的,交织着阴谋、阳谋、情感与算计的,最顶级的生死豪赌,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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