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食鯨吞 - 第八章

後來有那麼一段日子，徐沿安過得一言難盡。

老杜出面替他償還剩餘的債務，轉頭就對他擺擺手，說自己不差這點錢，意思是一筆勾銷了。

徐沿安堅持要還，老杜笑嘆說好吧，每個月從薪水裡扣一半，卻給了他高得離譜的薪水，每季甚至還有分紅。

都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市場魚攤，哪來這麼多錢。

老杜卻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他掙錢的能耐，氣得大罵：「老子會賺怎麼了？我還準備帶我哥去環遊世界，每到一個國家就插旗買一間房！」

徐沿安沒再問了，只是低著頭，繼續麻利地殺著魚。

至於曹三指的事，果然如同老杜所料。

表面上債務是還清了，實際上，他底下那些人的小動作從沒停過。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幹的事都算不上什麼大麻煩，頂多是在魚攤上故意找碴，或派幾個凶神惡煞的傢伙在附近徘徊，想把客人嚇跑，讓他們沒生意可做。

唯獨最後一次，來了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都還沒摸清老杜的底細，就敢直接砸攤，反被他和老杜給打了回去，哆哆嗦嗦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賠。

或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群人轉而在他回家路上埋伏，一擁而上，準備給他一頓狠揍。

徐沿安不是打不過，但在被圍住那一刻，他卻猶豫了，遲疑了。

當年三哥就是看上他能打，人也夠狠。如果他現在變得弱小，只想當個普通人，想必三哥也會慢慢對他失去興趣。

所以那天，他沒有出手，只是護住身上要害，任他們拳打腳踢。

弄得渾身是傷，還得惦記著不能讓他弟瞧見，隨口扯了個理由，就躲到林賜賓家窩了兩天。

然而他卻不知道，其實宋繼瀾早就目睹了一切。

※※※

宋繼瀾沒有上前阻止。

他了解他哥，徐沿安會選擇挨打，絕不是因為他打不贏，而是另有想法。

他也明白，他哥最不樂意的，就是讓他看見自己軟弱的樣子。

等那群人打夠了，就跟在帶頭那人身後，大搖大擺離去。

宋繼瀾攥緊拳頭，逼自己強壓住想上前的衝動。

他知道，他哥撐得住。

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眼神如刀，死死盯住那個帶頭的，悄然跟了上去。

宋繼瀾已經國二了，正值抽高的年紀，骨架也撐開了，不緊不慢地跟在一個成年男人身後，對他來說毫不費力。

那男人在跟小弟們道別後，穿過了好幾條小巷，最後在一棟不起眼的平房前停下腳步。

一個小男孩本來蹲在地上，用粉筆畫著什麼，一抬眼見到他，就朝他奔了過去，奶聲奶氣地喊：「爸爸，你回來了。」

宋繼瀾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站在轉角陰影裡，像隻獵豹般一動也不動，視線專心鎖定著獵物。

他看著那男人彎腰抱起兒子，臉上的笑容溫柔極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明明就在不久前，那雙該死的手才握成拳頭，一拳又一拳落在他哥身上。

宋繼瀾掏出手機，鏡頭對著他們，接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孩子的臉、門牌，還有晾在院子裡，那幾件被風吹得飄著的衣服，全都拍得一清二楚。

他把手機收回口袋，身影隱沒在巷子裡，無聲地離開。

就像是沒人來過。

※※※

幾天後，那男人醉醺醺地回到家，打開信箱，裡頭靜靜躺著一個牛皮紙袋。

外封什麼都沒寫，也沒貼郵票，顯然是有人直接放進去的。

他不以為意，拆開來看，裡頭赫然放著幾張照片。

那一張張照片裡，有他兒子的臉，門口的門牌，他抱起孩子的背影，還有他家院子，在曬衣桿上飄動的衣服，其中一件現在就穿在他身上。

跟著照片一起附在信封裡的，是一張列印出來的紙條。

上頭只有短短一句話：別動你不該動的人，否則後果自負。

男人打了個冷顫，瞬間酒意全消。

他愣怔地站在原地，連額頭冒出冷汗了都沒有察覺。

男人很保護兒子，自己平日出入都相當小心，也從不讓小弟們進出，更別說是仇家了，不可能找得到這裡。

但是現在卻有個人，不僅找上門了，還對他宣告，他那寶貝兒子也是被鎖定的目標。

看照片上的穿著，他能猜得到，那個「不該動的人」，多半是指徐沿安。

然而，即使想破頭，他也想不到，究竟是誰正藏在暗處窺視著他，甚至拍下這些威脅意味濃厚的照片。

男人失神般進了家門，坐在床邊，聽著兒子熟睡的平穩呼吸聲，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站起身，急急忙忙地把屋裡所有窗簾拉上，連一絲縫隙都不敢留。

他的腦子越轉越亂，怒火騰地竄上來，猛地一拳砸在牆上，咬牙切齒：「媽的，遇到邪門的了！」

※※※

魚攤最近又恢復寧靜了。

徐沿安一開始也沒發現，是某天老杜突然說：「嚯，最近天下太平啊，曹三指那邊好久沒派人來鬧了。」

他回想了一下，還真是，自從那次挨打之後，似乎真的清靜了。

看來他的策略確實有效，三哥當他真的廢了，也就沒興趣再浪費時間折騰。

徐沿安有點高興，挨一頓打，就能徹底擺脫曹三指的陰影，那很划算了。

宋繼瀾今天休假來幫忙顧攤，聽到兩人對話，他沒作聲，只是低頭吸著飲料，又偷偷覷了他哥一眼。

徐沿安已經撐了太久，從今以後，他哥由他來保護。

宋繼瀾曾經想過無數次，這個人的世界裡，只需要有他就好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什麼都肯幹。

他隱藏得很好，他哥絕對沒想到，自己的弟弟內心竟藏著那些陰暗的念頭，他也沒打算讓他知道。

然而，看著徐沿安沒心沒肺的笑臉，有那麼一瞬間，宋繼瀾突然渴望能碰觸他的全部，摸摸那人身上為了他而留下的舊疤。

或者，乾脆一口咬在他哥的肩頭上，烙下屬於他的齒痕。

宋繼瀾好想看看，那人會做出什麼反應。

但他沒有，他只是磨著牙，用牙齒反覆地碾，幾乎快把那根吸管給咬斷了。

還太早了。他告訴自己。

現在還不是時候。

※※※

宋繼瀾一直到國三那年，才正式和他哥分房睡。

那是在某天晚餐時，徐沿安語氣輕描淡寫，像是隨口閒聊似地問：「你長大了，剛好也升國三了，要準備考試，有個自己的房間，是不是比較方便？」

宋繼瀾正低著頭，專心扒飯，聞言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輕聲應了句：「好。」

徐沿安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今早難得兩人都剛好休假，他醒得比他弟要早一些，準備跨過睡外側的宋繼瀾下床，沒想到才剛抬腿，就被硌了一下，那觸感微硬，顯得有些不自然。

他動作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看著他弟熟睡的臉，發起了愣。

宋繼瀾現在五官已經長開了，長相和當年的宋見暉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宋見暉的時間，已經永遠停留在十四歲那一年。

而宋繼瀾，這個因為宋見暉意外死亡，才被生下來的孩子，在以後那些長長的時光裡，卻會展開自己的人生。

徐沿安無聲的喟嘆，放輕了動作，悄無聲息地翻身下了床。

宋繼瀾的生長同樣是無聲無息的。

他總認為他弟還小，但那個只能依賴他的小孩，早已默默長到對未來無所畏懼的年紀，甚至對他宣告好多次，哥，以後換我照顧你。

徐沿安嘴上應了，心裡卻總想著，當年兄弟倆命運交錯是無可奈何，絕不能成為束縛他弟的理由。

這一整天裡，徐沿安的心情相當複雜，有點落寞，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喜悅。

他弟是真的長大了。

※※※

晚飯後，宋繼瀾依照慣例，收拾碗筷去洗碗，徐沿安則趁這個空檔，進了隔壁那間空房，開始幫他弟打掃、鋪床。

當初剛搬來的時候，本來就是一人一間房的，只是那時宋繼瀾還小，又因為精神創傷，總黏著他，連睡覺都要貼在一塊。

沒想到這一貼，轉眼就是七、八年過去了。

其實徐沿安提出分房睡的原因也很簡單，這年紀的男生，總有一些不好說的那點事，要讓孩子保有隱私嘛。

他左思右想，認為他弟大概是不好意思主動開口，他這當哥的也疏忽了，才會拖到現在，宋繼瀾都已經讀國三了，還沒個自己的房間。

徐沿安覺得自己這人也挺割裂的，一邊高興著他弟長到了能獨立的年紀，但同時心裡又像是空落了一塊什麼。

他摸了摸床沿，沒有深究自己的心態，只是無奈一笑。

哎，既要當哥，又要當爸的心情，大概就是這樣吧。

※※※

兄弟倆分房的第一晚，屋裡異常安靜。

宋繼瀾連小夜燈都沒開，房裡陷入一片黑暗，靜得過頭，連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他直挺挺地躺著，雙眼朝著天花板看，耳朵卻始終在留意牆的另一邊，關於他哥房間裡的一切動靜。

進房前，他瞥見徐沿安的房門緊閉著，他哥以前明明從不關門。

像在賭氣似的，他也把自己的房門給關上了。

床的另一側空著，不再有熟悉的體溫，也不能聽著徐沿安平穩的呼吸聲入睡。

他甚至無法再聽見那人熟睡時的囈語，那些曾在半夜裡，喃喃喊著他名字的聲音。

從今晚開始，什麼都沒了。

這注定是個難熬的夜。

宋繼瀾焦躁地閉上眼，心頭壓著一股難言的怒火。

他心裡明白，這股煩悶感的來源，是出於不甘心，還有他不敢細想的恐懼。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提出分房睡？

這不像是他哥那個遲鈍的人會想出來的主意。

是不是在他不注意的某個時候，被人鑽了空子，介入了他們兄弟倆之間，甚至給了多事的建議。

宋繼瀾煩躁地翻了個身，背對著那面阻隔他和他哥的牆壁。

如果不是徐沿安察覺了什麼，就是有人說了什麼話，讓他哥動搖。

甚至，想把他從徐沿安身邊給擠出去。

……他還沒摸清那人是誰，但他遲早會找出來的。

※※※

雖說分房睡是徐沿安自己的想法，但宋繼瀾的直覺沒出錯，他哥身邊確實是出現了密切聯絡的對象。

很老套的戲碼，魚攤有個常客挺喜歡徐沿安，正好孫女最近來探望她，會在這裡小住一陣，那常客就動了撮合的念頭。

其他客人起鬨，連老杜都跟著湊熱鬧，說什麼你弟大了，你也該去尋找幸福了。

老杜是故意的，他早就看出宋繼瀾的心思。

但徐沿安不知道。

他只是笑笑，也沒把這些話當回事，把聯絡方式給了那位常客，但一轉頭忙起來就忘了。

哪知道那女孩倒也挺主動，陪著奶奶來買過幾次魚，有碰到面就熱情打招呼，後來更是大大方方地傳了訊息給他。

這樣往來幾次，對方也開始試探，想看看徐沿安有沒有發展下去的意思。

徐沿安對那個叫姚倩的女孩子，從一開始的印象就還不錯。

她事先打聽過魚販的作息，知道他凌晨出攤，工作日睡得早，聯絡要在晚上八、九點前，要不就得等到隔天收攤了。

所以她從不在徐沿安睡覺或忙碌的時間打擾，沒事也不會打電話，通常只傳訊息，是個細心的人。

也因此，宋繼瀾甚至不曾察覺這個人的存在。

直到最近，他開始覺得，有些訊息來得太剛好了，像是掐準了時間，等他哥有空的時間才傳，而徐沿安也總是馬上點開看。

……這很不像他哥的作風。

今天又來了。

訊息提示音一響起，徐沿安就立刻拿起手機，但他看完後，只是皺了皺眉，又放回桌上，並沒有回覆。

宋繼瀾趁他哥去廚房忙活的時候，把螢幕畫面往他這方向轉，又有訊息進來了，他瞄了一眼預覽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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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芳：親愛的，你怎麼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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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三個字像是一顆原子彈，在他腦內爆炸。

陳美芳，這個女人，是他的導師。

他盯著那條訊息，眼神就像條毒蛇一樣，既陰冷又緊迫盯人。

他們倆是什麼時候開始發展的？他竟一無所知。

像是要再進一步刺激他似的，訊息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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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芳：我想見你，私下的……你何時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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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繼瀾冷笑一聲，終於忍不住點開了訊息對話紀錄，反正他哥的手機從來不鎖。

裡頭全是那女人傳來的親暱訊息，甚至還寫了情詩，開頭是「我們在雨中手牽手奔跑」。

他繃著下顎，額角青筋跳動，卻仍不慌不忙地截圖，又傳送給自己，再一一抹去這些操作痕跡。

最後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放回原位。

等著吧妳。

※※※

宋繼瀾隔天上課罕見地遲到了，導師看他匆匆走進來，不僅沒斥責，還對他笑了笑。

他皮笑肉不笑地微勾嘴角，溜進自己的座位，旁邊的女同學陶玫穎立刻往他這邊湊：「好難得，班長也會遲到。」

宋繼瀾把等等要交的作業本從書包裡拿出來，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陶玫穎是個藏不住話的，大剌剌地問：「你今天看起來不太對勁誒，擺張死臉是想怎樣？」

「我跟妳說，但妳最好別跟別人說。」

宋繼瀾嘆了口氣，又張望了四周，確定其他人沒在注意他們這邊，才壓低了聲音說：「其實我們老師，她一直傳一些怪怪的訊息給我。」

「蛤？什麼訊息？」陶玫穎也跟著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語氣多了一絲緊張。

「像是什麼『親愛的』，還想約我私下見面。」

宋繼瀾說到一半，視線不自覺往講台飄，卻撞上陳美芳的目光，而台上的她此刻又正好含笑看向這邊。

他被嚇得僵住一瞬，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幾乎是用氣音說：「所以我很怕，不知道怎麼辦。」

陶玫穎驚呼：「天哪，真的假的？」

宋繼瀾揉了揉眉心，看起來疲憊極了，「真的，不信妳看。」

他點開手機相簿，指頭迅速滑過那幾張截圖。

上頭名字顯示「陳美芳」，對話紀錄都是些她發來的露骨訊息，當然，還有那首情詩。

陶玫穎原本還抱持保留態度，但看完那些訊息，她連嘴角都垮了，「呃，她有病吧？傳這種訊息給你，在大家面前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偏偏她還是班導……她什麼資料都有，連我們住哪都知道。」

宋繼瀾滿臉愁容，仍強打起精神，故作輕快地說：「……啊，妳要記得保密喔，我連我哥都不敢說。」

陶玫穎當然應好，卻也忍不住嘆氣：「那也不能一直丟著不管呀。」

※※※

自從早上宋繼瀾對她吐露心事後，這一整天下來，陶玫穎都心神不寧。

她在廁所盯著鏡子發楞，正好班上一群女生嘻嘻哈哈進來了。

國中女生正是愛美的年紀，都想擠在鏡子前面整理儀容，陶玫穎默默讓出位子。

正想走出廁所時，突然有人八卦：「誒，剛剛班導又找宋繼瀾過去了喔？好噁心，連班長都指名要他當。」

「但他真的滿帥的吧，哈哈。」另一個女生附和。

「老師這樣很奇怪吧？今天還一直對他笑。」某個喜歡宋繼瀾的女生不滿地撇撇嘴，不以為然：「一點老師的樣子都沒有。」

陶玫穎心中一凜，看來班上也有其他同學察覺陳美芳不對勁。

「神經，宋繼瀾自己也很暗爽吧。」又有人不屑地說。

聽到這種話，陶玫穎可不能忍，她轉過身，激憤地朝那些人說：「她本來就有問題啊！半夜傳訊息給學生，還叫他『親愛的』，約他私下見面，有哪個老師會這樣！」

廁所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水聲停了，原本忙著補妝的人，手也僵住了。

「……啊？妳怎麼知道？」有人小聲問。

「我看到截圖了，而且那個被她騷擾的人很害怕！」

陶玫穎豁出去了，聲音大到整間廁所都有回音，「信不信隨便妳們，但是宋繼瀾是無辜的，我不許任何人再說他！」

所有人都被她給震住了，有人倒抽一口氣，也有人終於反應過來，一臉驚恐，小聲地說：「真的假的……」

陶玫穎氣沖沖地衝出廁所，完全沒有留意到，在走廊另一頭，有道身影曾短暫停頓，又轉身離開。

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正如謠言的擴散，也是無聲無息的。

※※※

幾天後的某個下午，正好是自習時間，校內卻突然響起廣播聲，請陳美芳老師立刻前往校長室。

教室裡原本還鬧哄哄的，頓時靜了下來。

陳美芳茫然地站起來，掃了教室一眼，全班的人都在交頭接耳，陶玫穎冷冷地瞪著她。

只有宋繼瀾毫無反應，連頭都沒抬，繼續專心寫著練習題。

她離開教室的步伐不快不慢，但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這些學生在竊竊私語，交換著關於她的什麼。

她卻一無所知，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惡意，像在看個怪物。

※※※

隔天，學校透過家長群組發布緊急通知：陳美芳老師已自請調職，在正式離任前，由於個人因素請了長假，導師職務將由其他老師暫代。

群組討論得熱火朝天時，徐沿安和哥兒們喝酒正在家裡喝酒。

「原來陳老師調職了啊？怪不得最近都沒再傳訊息來了。」

他瞥了公告一眼，懶得繼續細看其他家長的留言，順手把手機倒扣回桌上，「好險，不然真不知道怎麼應付她。」

「喔，你是說那個會寫詩給你的老師？」大頭了然地賊笑。

徐沿安常吆喝哥兒們去幫忙的學校活動，所以他和林賜賓都見過宋繼瀾的班導。

也不知怎麼的，不過去參加過幾次校內活動，他這兄弟就招人家老師惦記上了。

宋繼瀾沒加入話題，只是默默喝著他哥特地幫他煮的魚湯。

「別提了，那些東西我也看不懂。」徐沿安嘆了口氣，一口乾了手上那杯酒。

林賜賓勤快得很，立刻幫他把酒杯斟滿了酒，「這不是有姚倩了嘛！以後再遇上這種事，你就可以大方表明自己有對象了。」

宋繼瀾喝湯的動作一頓，整個人都僵住了。

「……誰？」他提問的聲音很輕，三個男人壓根沒人留意到。

宋繼瀾乾脆放下湯碗，看著徐沿安，幾乎是咬著牙問：「哥，你有對象了啊？」

徐沿安完全沒察覺他弟壓著火，只差沒把桌給掀了，還摸了摸後腦杓，咧開嘴笑說：「還算不上，就是先交個朋友，看看處不處得來。」

宋繼瀾喔了一聲，面無表情盯著他哥。

林賜賓卻還在旁邊火上加油：「你快有嫂子了哈。」

宋繼瀾頓時火冒三丈，懶得再理這些醉鬼，更難得連碗都沒收就跑。

他轉身進了房間，門「砰」地一聲重重帶上，連門框都震得發響。

那些嘈雜的聲音，他不想聽的廢話都被隔絕在門外。

宋繼瀾急於宣洩那股怒火，但又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他狠戾的眼神移往床上，對著枕頭狠狠地捶了一拳！

雖然額上都沁出了汗珠，但他仍不停手，像發了瘋似的，洩憤的拳頭落在枕頭上，一拳接著一拳，直到手掌發麻，甚至連骨頭都隱隱作痛。

他喘著氣，在心底咬牙切齒地罵：居然做了白工，甚至他媽的搞錯了目標！

弄走了一個徐沿安沒放在眼裡的，卻防不住那個他哥真正看上眼的人。

到頭來全是枉費心機。

宋繼瀾在這一天，第一次真切地嘗到了一敗塗地的滋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z54dH7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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