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食鯨吞 - 第九章

宋繼瀾並沒有消沉太久。

雖然他目前正處於備考的關鍵時期，但每逢假日，還是會盡量抽空，跟著徐沿安出攤。

表面上是幫忙他哥，實際上是想藉機看看，那個叫姚倩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上次搞砸了之後，宋繼瀾反覆思考了很久，終於意識到自己應該換個方式，從源頭解決問題，光靠之前那些招數是不夠的。

只是使些小伎倆，把人趕跑，那也是治標不治本。

畢竟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盯著他哥，一不留神就會被人鑽了空子。

必須讓徐沿安徹底斷了找對象的念頭才行。

而姚倩麼，或許能成為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他心裡盤算著，前幾次來都沒見到那個女人，今天不知道能不能遇上。

宋繼瀾剛幫前一位客人結完帳，把剖好的魚貨遞出去，旁邊就傳來年輕女性驚喜發問的聲音。

「弟弟，你是新來的啊？」

那聲音很甜，語氣也很熱情。

但……這人怎會這麼裝熟？

宋繼瀾垂眸沒答話，只是默默地把沾著魚腥味的水珠在褲子上蹭乾。

「不是啊，這就是沿安的弟弟，之前就常來幫忙，很乖的。」與她同行的老太太拍拍孫女的手臂，笑著解釋。

接著轉向他，態度親切：「好久沒見到繼瀾啦，你哥說你快要考試了呢。」

宋繼瀾擠出一個營業用的笑容，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掃到老杜。

那傢伙正興味盎然地盯著這邊看。

宋繼瀾瞇起眼，看他朝著坐在角落殺魚的徐沿安喊：「喂，你的VIP客戶來了。」

徐沿安抬起頭，笑了笑：「姚奶奶來啦，等等，老杜幫妳們挑的魚快處理好了。」

──姚。

宋繼瀾眼神一凜，他的直覺沒錯，果然是她。

眼前這個熱情主動的年輕女人，就是林賜賓提到過的姚倩。

宋繼瀾總算把目光放到她身上，細細地打量著。

穿著很普通，打扮也挺樸素，長相算是白淨清秀的類型，稱不上讓人驚豔，但卻有股柔和的小家碧玉氣質。

一看就是那種有長輩緣、乖巧得體的類型。

表面無害，但有時候，這種人反而才是最難對付的。

「好啦。」徐沿安熟練地把魚貨給包好，走了出來。

他把那袋魚遞給姚倩，一手接過她遞來的錢，手指短暫輕觸了一下，但很快就分開了。

宋繼瀾在一旁冷眼旁觀。

看到兩人的手碰在一起那一幕，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已悄悄燃起了怒火。

幸好，他們的反應都很自然，沒有什麼偶像劇式的指尖觸電戲碼，也沒有多餘的對視。

只是很普通的交易，互動也稱不上親密。

「謝謝沿安哥。」姚倩撩了撩耳邊的頭髮，順勢把幾根滑落的髮絲塞回耳後，笑得很乖巧：「這次試試你說的方式，煮湯給奶奶喝看看。」

「不好吃別怪我啊，怪老杜。」徐沿安笑了笑，和姚奶奶寒暄幾句，隨即轉身繼續忙活了。

「走啦，杜哥跟繼瀾，拜拜哦。」

姚倩倒是挺懂禮貌的，魚攤上的人一個都沒落下，連隔壁雞肉攤的阿姨都打過招呼，才勾著奶奶一起離開。

宋繼瀾看著祖孫倆的背影，心裡暗暗想著，這女人……性格倒是不惹人厭。

但很遺憾，他討厭所有可能成為他嫂子的人。

「怎麼樣？長得漂亮，個性也好，當你嫂子很不錯吧。」老杜像是早就等著看他的反應，直接往他這邊湊，笑容欠揍得很。

宋繼瀾沒應聲，趁著沒客人上門，開始整理起架上的魚貨。

老杜看他不理人，輕哼了一聲：「你哥那蠢東西，我看他到現在都還沒發現，自己養了一頭狼。」

宋繼瀾動作一頓，很慢很慢地抬起頭，對著老杜扯唇冷笑：「我又不是狼。」

「哦？」老杜挑了挑眉，「那你是什麼？」

宋繼瀾沒答腔，只是繼續做著手邊的工作。

良久，他的聲音才冷冷地飄過來：「我是狗。」

狼是不能被豢養的，狗卻心甘情願。

※※※

晚餐三菜一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

徐沿安埋頭扒著飯，宋繼瀾吃飯則是一貫的慢條斯理，兄弟倆誰也沒開口，就那麼靜靜地吃著這頓飯。

直到把桌上的飯菜全掃光了，宋繼瀾才放下筷子，態度自然地起了個話頭：「今天和姚奶奶一起來的那個姐姐，最近很常來嗎？」

徐沿安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正好手機有訊息提示聲，他順手拿起來瞄了一眼，很快又放回去了。

宋繼瀾看了看他，嘆了一口氣，表情多了一絲落寞：「哥，要是哪天你真的娶了嫂子，那我怎麼辦？我……以後該去哪兒？」

徐沿安愣了愣：「啊？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杜叔叔今天說，姚倩姐是個不錯的對象。他們都覺得，你為了我，已經被綁住這麼久了，既然我都長大了，也該讓你去過自己的人生了。」

宋繼瀾垂眸，手指無助地摳著椅墊。「哥，我知道是我拖累你了，但我不想要讓外人進入我們的生活……你能不能等等我啊？等我長大，我也不需要別人，只要有你就好。」

這回徐沿安沒有立刻答腔，喉結滾了滾，像是有什麼話卡在那裡。

最終，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來，椅腳滑過地板，發出輕輕的刮擦聲。

他走近宋繼瀾，揉了揉他弟的頭髮，神色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

徐沿安盯著宋繼瀾的眼睛，態度那麼認真，像在承諾什麼誓言：「傻蛋，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放心，在你成家以前，我絕不會找對象。」

※※※

宋繼瀾其實想過，這招很險。

雖然徐沿安向來遲鈍，不至於從那些話裡察覺異狀，更不可能輕易聯想到，原來他弟早就對他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

然而，徐沿安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老杜，很明顯已經發現了。

即使宋繼瀾還不能肯定，他打算在這裡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但老杜從中橫插一腳，慫恿徐沿安和姚倩發展看看，就足夠讓他記仇了。

光是想像他哥觸碰任何人，宋繼瀾就焦躁難耐。

他一直在等，等能和徐沿安真正對等，換他照顧他哥、護著他哥的那一天。

到了那個時候，他不必再隱藏心裡的情感，也絕不會放手。

他很自私，就算那一天尚未來臨，他哥也不能屬於別人。

徐沿安，永遠都只能是他的。

※※※

宋繼瀾也不知道，後來他哥是怎麼和姚倩說的。

總之，等他再次在魚攤上見到姚奶奶，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後的事了。

那時他都升上高一了。

這次姚倩沒有跟著她一起來。

老人家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遺憾，說是孫女已經有其他對象啦，和徐沿安無緣成為一家人了，真是可惜。

老杜站在角落看著這一切，嘴角微勾，表情似笑非笑的。

宋繼瀾把魚貨遞給姚奶奶，送完客後，才踩著雨鞋走向老杜，在溼滑的地上發出沙嗒沙嗒的聲響。

老杜個子很高大。宋繼瀾仰起臉看他，一臉天真地問：「杜叔叔，你知道你哥哥最喜歡什麼嗎？」

他雙眼一瞇，終於沒再擺出那副討人厭的臉。

「他喜歡我。」宋繼瀾毫不畏懼，笑容燦爛得刺眼，「今天早上見到他，他還抱著我，說了好幾遍，他最喜歡的人是弟弟。」

老杜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感覺眼睛都快噴出火，恨不得當場給這小狼崽子一頓揍。

「別惹我，也不許你再去招惹我哥！」他咬牙切齒地警告，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我沒招惹他啊。」宋繼瀾一臉無辜，「只是我沒來的時候，他會傳訊息給我，有時候還會打電話，說他想我呢。」

他早就看穿老杜是隻紙老虎，壓根沒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

老杜低咒一聲，默默握緊了拳頭。

明知宋繼瀾是刻意挑釁，他的心頭還是無可避免地竄出火來。

他那傻子哥哥，有時會分不清過去與現在，把宋繼瀾當成他年少時的影子。

傻子真正喜歡的，是從前的老杜。

他輸給昔日的自己也就算了，眼下，竟然連這頭小狼崽都比不過。

而這個小破孩，此刻正捏著他的命脈，不知道以後還會背著他搞什麼把戲。

他得想個辦法，把這兩人隔離開來，以絕後患。

至於宋繼瀾麼……他只等著以後看好戲。

誰還沒有個糾纏哥哥的經驗了，笑話。

「老杜，你偷懶夠久了吧！」

徐沿安不滿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打破兩人之間的無聲對峙。

老杜頭也不回地反嗆：「是你弟在煩我。」

「我弟很乖，一點都不煩，你少誣賴他！快點滾進來幫忙殺魚，客人等等就來拿了。」

「那就讓客人等，愛買不買隨便他們。」

徐沿安氣得罵了幾句粗話，老杜只當沒聽見，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宋繼瀾。

「聽著，小子，以後你跟你哥的事，我不摻和。」他講完頓了頓，語氣多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但是，身為過來人，給你一個忠告，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哥可不是什麼都會給你。」

宋繼瀾奇怪地看了老杜一眼，像是他說了什麼難以理解的話。

然後他笑了，不過那笑容裡，卻明顯帶上幾分狠戾。

「你說得對。」宋繼瀾乖巧地點了點頭，聲音很輕：「所以，我把自己給他，不管他想不想，都得要。除非我死，否則他不能不要我。」

老杜嘁了一聲，打從心底開始同情起徐沿安了。

媽的，一個睜眼瞎子養出一條瘋狗。

再等幾年，八成就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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