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中，看見整個世界 - 冬日來客

莫斯科的冬天，沉靜得近乎莊嚴。空氣中瀰漫著爐火、雪與冰霜的氣味，街道彷彿被時間凍住，萬籟無聲。陽光被厚重雲層吞沒，天色終日是鉛灰，僅剩雪的亮度，鋪滿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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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余站在紅磚老宅前，雙手緊握口袋中的筆記本與教材，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這是她來到俄羅斯的第七天，也是她第一次與那位傳聞中的畫家面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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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墨，俄羅斯與台灣的混血，自幼在藝術氛圍中成長，二十幾歲便成為歐洲畫壇的奇才。他的畫作富有靈魂，色彩洶湧如夢。可是一年前，一場車禍奪去了他的大部分視力，世界瞬間從絢爛坍塌為模糊的灰與黑。他從此封閉自我，拒人千里，畫筆也沉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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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余原本只是個普通中文教師，卻被湛墨的家人遠道聘請到莫斯科。他們說，也許聲音能敲開他封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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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年邁管家露出拘謹而禮貌的神情：「清小姐，請隨我來。湛墨先生在畫室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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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跟著他踏入溫度寂冷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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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長的走廊鋪著暗紅地毯，牆上掛著許多畫作，那些筆觸、色彩、神情，她曾在網路與畫冊上見過，如今真實地展現在眼前。每一幅都像是在呼喚著什麼，也像是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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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門被推開時，一股褪色油彩與乾木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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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墨坐在窗邊的沙發上，身穿深灰色高領毛衣與長大衣。他的頭略微低垂，雙手交握置於膝上，額前的白色髮絲垂落，遮住大半張臉。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動作，就像他沒聽見有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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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墨先生。」清余在不遠處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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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應，只有一陣沉默流動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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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聲音低啞開口：「我不需要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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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是老師。」清余回得平靜而柔和，「就當我是一個路過的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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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驅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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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距離他約兩米的單人椅坐下，翻開手中的教材，開始用緩慢清晰的語調讀著簡單的中文短句。她不是要強迫他學習，只是想讓自己的聲音佔據這個冷清空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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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讀，餘光注意到他的神情。儘管他依舊面無表情，但身體輕輕地微動了一下。他的頭稍稍偏向她的方向，像是在試著捕捉她聲音的位置與語氣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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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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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不想承認，但他並沒有關上世界的大門。他只是在等，等一個人用溫柔不退的腳步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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