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三十章｜凌輝6》｜珈瓏之死，方忠迅孤身（回憶）

小節1｜珈瓏被捕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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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逮捕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忘了正義曾經存在過。

那是海港城傍晚最靜默的一刻。

廣東道上，霓虹燈尚未全亮，天色正從灰色滑入深藍。海運大廈的玻璃幕牆映著微光，鏡面將整個城市的輪廓折射得模糊而破碎。

連卡佛內部系統發出一聲短促而無情的提示音：「目標已定位，請各小組準備。」

凌輝站在LCX二樓的天橋上，身穿深灰色風衣，手指輕輕按住耳骨後的通訊晶片。下方人流如織，卻沒有人注意到那一隊全身黑衣、面罩遮面的安保部隊，正悄無聲息地從勞力士專門店兩側包抄。

「目標已入店，」通訊中一把女聲冷靜報告，「正在與一名兒童進行低聲對話。」

珈瓏——他曾經認識的那個男人，如今成了整個連卡佛系統的異數，是那場記憶戰爭中的「不穩定因素」。

凌輝低聲回覆：「一切按計劃，準備收網。」

視線穿過玻璃天橋，他看見珈瓏站在那只熟悉的時計櫃前，彷彿仍是一位沉靜的鐘錶師，低聲對一名七歲左右的小孩說話。那孩子，正是方忠迅。

珈瓏的手掌輕輕覆在兒子的頭上，像是在做最後一次的告別。他的嘴唇微動，無聲地說著什麼。

凌輝的心，忽然抽了一下。

他曾經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的小孩——在還未被召入黎明會、還未學會如何將情感封鎖的那些年。

但那一絲顫動很快被職責掩蓋。他按下耳機通話鍵：「開始。」

下一秒，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如暗影般湧入，迅速包圍勞力士專門店。

珈瓏沒有反抗。他只是將兒子緩緩推向身後的牆角，然後舉起雙手。

「我唔會走。」他平靜地說，聲音比所有武器都來得堅定，「但你哋唔可以帶走佢。」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看向凌輝。

他走出人群，面無表情地點頭：「帶走珈瓏，孩童不列入拘捕名單。」

一名安保員上前扣住珈瓏的雙手，將他壓在玻璃櫃前。那一刻，玻璃上映出的不是被捕的叛徒，而是一個父親最後的背影。

方忠迅躲在櫃檯後，雙眼睜大，指尖緊緊抓住那枚尚未完成修復的懷錶。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不逃，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不看他一眼，只是機械地將父親拖走。

凌輝沒有看他。那一刻，他的視線只停留在珈瓏身上——那個被他親手送入深淵的人。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GbSNa0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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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2｜公開審訊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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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公開的，不是審判，而是權力對記憶的抹除儀式。

審訊發生在連卡佛L2層的中庭會議廳——那是一個平時只開放給高層會員與品牌董事的空間，環形階梯式座位向下傾斜，中央是一個低陷的透明玻璃平台，底下燈光如寒光水面，將所有置身其中的人照得無所遁形。

這是刻意設計的羞辱劇場。

珈瓏被壓入場時，腳步穩如舊時走進勞力士店櫃檯的那種沉靜。他的雙手已被束縛在身後，衣襬微皺，頭髮稍亂，但整個人仍像一枚未被拋棄的齒輪——寧靜、堅定、拒絕停轉。

上百名穿著品牌制服的觀眾坐在環形觀眾席上，包含連卡佛內部高層、品牌代表、連教審核官與黎明會長老級人物。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一種對「秩序」的冷漠服從。

「被告：珈瓏。」

主持審訊的是一名身穿白色西裝、面容無機的AI代言人，聲音經過特殊調頻，聽起來不像人類，也不像機械，而是一種精準到讓人無法懷疑的冷調語音。

「原為海港城勞力士專門店技術總監，後因違反晶片協議第115條、第301條、第704條……被控竊取記憶數據、妨礙身份同步程序、意圖顛覆高牆秩序。」

「你有何申辯？」

珈瓏站在玻璃平台上，抬頭望向四周。那些曾經與他擦肩而過的臉孔，如今一個個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彷彿早已忘記他是誰。

他緩緩開口，聲音如同一把舊鐘的報時聲，沉穩、清晰。

「你哋以為可以控制記憶，就可以控制人。你哋錯咗。」

「記憶唔係數據，唔係按個掣就可以抹走。」

「你哋可以殺我，但你哋殺唔到一個人記得佢自己係邊個。」

現場一陣騷動。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挑戰的緊張。

凌輝坐在第一排，雙腿交疊，雙手垂放膝上。他的臉如同雕塑一般冷靜，但指尖在無聲地摩擦著袖口的一顆紐扣，那是他唯一還能控制的動作。

他知道珈瓏不會求饒，也不會退縮。他甚至預料到這場審訊會變成一場公開的反抗表演。

但他沒想到，珈瓏會如此從容——從容得像是早已預見了這一切。

「被告拒絕認罪，視為自棄辯護權利。」AI冷聲說道，語調無波無瀾，「根據連卡佛高牆法第九節，啟動下一階段處理程序。」

場內燈光驟然轉暗，只留下玻璃平台下方的燈光亮著，照得珈瓏的臉更加清晰。

他抬起頭，在場內掃過一圈，最後停留在凌輝的身上。

那一眼，像是一把冰冷的錐子，直刺進凌輝心底。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EFLQNv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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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3｜凌輝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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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冷酷，來自一種無聲的選擇——當你選擇沉默，世界就會以為你同意了一切。

審訊結束後，觀眾席逐漸散去。只有凌輝還坐在第一排，沒有動。

他的雙手依舊放在膝上，姿勢完美，皮鞋尖端微微對齊那條隱形的地毯紋路。他像一件被擺放在櫥窗中的展示品，無瑕、無聲，與這個權力空間的審美一樣無懈可擊。

但他的耳內仍在作響——珈瓏那句話，像一枚未爆的齒輪，卡在他心裡那組機芯的最深處。

「你哋可以殺我，但你哋殺唔到一個人記得佢自己係邊個。」

他還記得珈瓏說完那句話時的神情。不是挑釁，也不是哀求，而是像一個鐘錶師在最後一次上緊發條，將某種東西交予未來。

「凌主管，」身旁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階安保人員低聲問，「是否進入執行程序？」

凌輝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落在審訊台上方的環形燈帶，那些燈光設計得極為精準——不刺眼，卻能將每一條皺紋、每一滴汗珠都照得清楚。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曾經在這裡觀摩過一場類似的審訊——那時候的被告，是一位低階記憶工程師，只因為在內部系統備份中遺留了一段「非授權記憶」，被視為潛在威脅。那人當場崩潰，跪地求饒，最後被當眾刪除記憶，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而珈瓏，從頭到尾連眼神都沒有移開過。

這反而更讓凌輝不安。

因為他知道，那雙眼睛看穿了他所穿著的每一層外殼。

「執行部會照程序行事，唔需要你親自下令。」那名安保人員再次低聲說。

凌輝這次微微點頭。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的下擺，轉身離開座位，腳步平穩，沒有一絲猶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離場的那十七步裡，手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刺出一道血痕。

走出審訊中庭，他經過一面鏡牆。那是一面設計用來反射高層形象的裝置，讓每一位通過者都能看見自己是否符合「秩序之美」。

凌輝在那裡停了一下。

鏡中的自己依舊冷靜、整齊、無懈可擊。但他忽然覺得，那不是他。那只是某個被編寫出來的版本——一個服從、有效率、不會動搖的「凌輝」。

真正的他，早在某個夜晚，在LCX某層無人的走廊上，對著一張不敢打開的家庭照片時死去。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繼續朝連卡佛L3的高層會議廳走去。

他知道，接下來還有一場處決要執行，而他必須在場。

不為了見證正義，而是為了說服自己——他還能冷靜，還能站得住。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ZPGBJB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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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4｜珈瓏的最後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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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不是說給活人聽的，是說給未來的回音。

處決程序啟動前的三分鐘，連卡佛L3層的光線降至最低。

整個會議廳只剩下中央那一道冷白聚光燈，把珈瓏的身影拉長，在腳邊投出一片像鐘擺般來回晃動的黑影。

站在那束光下的他，身上的鎖扣已被解除，或許是出於某種形式上的「體面」，又或許是因為他從頭到尾沒有反抗過的「合作」。

但他並沒有移動。

他只是緩緩抬頭，望向上方觀眾席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凌輝。

兩人隔著整個權力機構的距離，對視。

像是兩枚被安插在不同時區、卻註定要在某一刻重疊的齒輪。

「凌輝。」珈瓏開口，聲音沙啞，卻穩若鐘聲敲擊玻璃。

現場安靜得過分，連聚光燈發出的低頻電流聲都聽得見。

「你以為你仲可以選擇，但你已經冇得揀啦。」

他語氣平淡，沒有控訴，沒有哀怨，只像是在陳述一項機械構造已經崩壞的觀察結果。

「你唔係審判官，唔係執行者，唔係旁觀者——你都只係俾人利用嘅一個。」

凌輝坐在第三排右側，身體微微前傾，但眼神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指尖緊緊扣著座椅的扶手，像是怕自己會在不經意間站起來。

「佢哋要你做判官，因為你有過掙扎；要你做劊子手，因為你曾經相信過自由。」

「但你越係想證明你唔係棋子，就越係做緊棋子做嘅嘢。」

那一刻，凌輝的視野忽然模糊了一瞬。不是因為眼淚，而是因為他彷彿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那個還在LCX保險櫃台默默工作的自己，那個還會偷偷帶兒子去海運大廈看遊輪的自己。那時候，他還相信規則能保護人。

珈瓏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低，也更近似預言——

「總有一日，你會發現你做嘅嘢唔只是出賣我，係出賣咗你自己。」

「到時你會想返轉頭，但你會發現，冇時間畀你返轉頭。」

燈光再度轉強，AI執行官走上前，宣讀最後命令之前，珈瓏忽然轉過頭，看向觀眾席的西南角落。那裡有一個黑影匍匐在欄杆後面，像是某個偷偷潛進來的孩子。

他沒說話，只是露出一個微小的笑意。

像是對著時間點頭。

像是對著未來說：「我記得你。」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W6Ikb3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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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5｜公開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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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死亡不是為了結束生命，而是為了讓恐懼繼續活下去。

那不是一場處決，而是一場設計過的展演。

珈瓏站在連卡佛L3層的「中樞平台」上，那是一個四面開放、懸於空中的透明結構，正下方是馬哥孛羅酒店挑高大廳，賓客與高層穿梭其間，仰頭便能看見這場儀式的全貌。平台四週設有全息投影螢幕，將珈瓏的臉部輪廓放大至整個商場可見，聲音則透過主系統同步至所有連卡佛內部音響。

這是一場用來警示的公審。也是權力機器最擅長的公開懲戒。

「根據高牆法第九節，違反記憶條例，意圖顛覆記憶體系者，處以即時死亡。」

AI執行官語調平板，不帶情感。它的外形仿照人類設計，身著淺灰色西裝，面容完美無瑕，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永遠不會顫抖的喉嚨中發出。

珈瓏沒有掙扎，也沒有言語。他只是站在中央，仰頭看向高處，眼神沉靜，彷彿不是等待死亡，而是在等待一枚鐘錶最後一次報時。

而在觀眾席最上層，方忠迅縮身於一處照明死角之中，雙手緊抓著欄杆，指節泛白。那時的他只有七歲，卻像被迫提前進入了一場無法退出的成年禮。

他看見父親站在平台中央，像一枚最後未崩壞的齒輪，靜靜地等待命運的撞擊。

他看見凌輝站在平台一側，雙手交握，面無表情，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看見全場沉默，像是一座巨大的劇院，每一個人都是觀眾，卻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正在觀看一場殺戮。

「執行。」

AI的聲音落下，平台下方忽然開啟一道裂縫。

一道光束，如雷霆般從懸空系統中落下，直擊珈瓏胸口。沒有血，沒有煙塵，只有精準的清除。

那是一種特殊設計的高能記憶刪除裝置——不僅殺死肉體，更抹去死者在系統中所有記錄。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

珈瓏的身體在光中微微顫動，然後消失。

只留下那枚齒輪項墜，靜靜地滾落於平台邊緣，發出一聲極輕的「咔噠」。

方忠迅沒有叫出聲。

他只是跪倒在地，嘴唇顫抖，像是想喊什麼，但聲音被卡在喉嚨深處，怎樣都發不出來。

那一刻，他不只是失去了一個父親——他失去了整個世界。

而凌輝，站在平台邊緣，低頭望著那枚項墜緩緩滾落，直到它停在他腳邊。

他沒有彎腰拾起。

因為他知道，那不屬於他。

那是留給另一個人的。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qs1xdD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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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6｜方忠迅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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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崩潰不是一聲巨響，而是靜靜地，一點一滴，把整個人掏空。

連卡佛L3層的燈光逐漸恢復正常。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只有平台中央那片空無仍然亮著，彷彿還在等待一個不存在的人回到原位。

而在觀眾席樓梯最上方的陰影裡，那個孩子終於忍不住跌坐下來。

他的背貼著冰冷的牆，雙手抱著膝蓋，像是在努力阻止自己散落。他沒有哭出聲，反而是眼睛睜得極大，像是要把剛才看到的一切灼印進腦海裡，深到連未來的晶片都無法刪除。

但身體，開始發抖。

不是因為冷，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失重感——像是世界忽然被抽走了重力，而他，是唯一還被留在空氣中的人。

他跌跌撞撞地逃出連卡佛。那時候的海港城正準備進入夜間模式，廣東道上的燈光從白轉藍，櫥窗反射出模糊的人影，像一個個不知道從哪裡來、又將去哪裡的幽靈。

他穿過港威商場的自動門，腳步踉蹌，終於在city’super與LOG-ON中間那條最狹窄的側巷停下。

那裡燈光昏黃，牆上貼著早已褪色的促銷海報，地上是濕漉漉的紙箱與廢棄包裝。

他靠著牆，一口氣跪倒下去。

原本壓抑著的聲音，終於像被打開的水閘一樣湧出來。

他哽咽，然後嘶吼，最後整個人蜷縮起來，任由眼淚與鼻涕與悶聲的哭泣，把自己完全淹沒。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得像個失去全部的小孩。

「爸爸……」他喃喃地說，聲音像是從破碎的鐘芯裡漏出來的最後一點風，「你做咗咩……點解唔走……」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但沒有人回答他。

只有那條暗巷裡的冷風，一陣又一陣地吹過來，把他聲音吹散，把他的溫度吹走，把他僅存的安全感也一起帶走。

他縮在紙箱與牆角之間，像一個被遺棄的物件。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冇人會嚟搵我。」

從那一刻起，他不再是誰的兒子，也不是誰的希望。

他只是方忠迅，一個孤零零的名字，在海港城的陰影裡，慢慢等著自己長大。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IWBpUn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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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7｜凌輝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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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是不痛，而是學會了把痛編成理性的語句，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夜已深。

海港城最北端的「沉默酒吧」靜靜開著。這裡向來不放音樂，也不允許顧客高聲說話，牆上掛著一塊舊式木牌，寫著：「請尊重夜晚的重量。」

凌輝坐在吧台最末端，點了一杯沒有名字的酒——那是他每次任務完成後的習慣，一種調不出來的無名配方，由調酒師依他當晚的神情決定比例。

玻璃杯裡的液體泛著淡淡琥珀色波光，他沒有立刻喝，只是用指尖繞著杯緣轉動。

吧台後的鏡子裡，映出他的側臉。輪廓銳利，表情平靜，眼神如同剛關閉的監控畫面——沒有情緒，也沒有光。

他盯著鏡中那個自己看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

「一切都係為咗生存……」

語氣不重，甚至有點輕。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測試這句話的分量。

他低頭喝了一口，酒液微苦，帶點焦糖與煙燻味，像一場失敗的記憶清洗。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自語，也不是第一次在鏡子前說這句話。

每當他做了什麼無法對兒子解釋、也無法對自己解釋的事，他就來這裡。

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維持平衡——在他那套精密的內心系統裡，這是一個必要的調節程序。

「佢哋要我做，我冇得揀。」他又說了一句，聲音更低，幾乎只在自己耳邊迴響。

「如果唔係我，就係第二個。至少……我仲可以控制收手嘅時機。」

他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是否真實，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相信這些。但他需要說出來。

說出來，這些話才會像一道防火牆，把某些東西擋在外面。

他喝完那杯酒，站起身，留下足夠的付款，沒有回頭。

走出酒吧時，外頭的霓虹燈正閃爍著不穩定的光。一塊廣告牌上播放著連卡佛最新的「記憶同步方案更新公告」，背景音是一名小女孩的笑聲。

凌輝頓了一下，然後加快腳步。

他知道，這個城市不會為任何人停下來。

而他，也不能停。

停下來，就會聽見那些聲音——珈瓏的聲音，自己兒子的聲音，那些他以為早已被封鎖的聲音。

所以他只好繼續往前走。

像一個被編好程式的時鐘，每一秒都準確無誤地走向下一次命令。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huULQc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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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8｜新孤獨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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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孤獨不是從身邊沒人開始，而是從你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那一刻開始。

那晚之後，方忠迅再沒有回過家。

他不知道屋裡剩下什麼，也不敢去看。他怕打開門後，只剩下空氣裡殘留的父親氣味，怕看到飯桌上還擱著沒收走的便當盒，怕看到母親曾經織到一半的圍巾。

他選擇流浪——不是在街上，而是在海港城無數死角之間。

他學會在哪層樓的保安巡邏時間最鬆散，哪一部貨梯不會被監控記錄，哪個商場角落有一台電源插座可以充手機。

這些都不是生存技巧，而是隱形術。

他要學會讓自己從這個城市的視線中消失——像一塊不被標示的記憶碎片。

但有時候，某些聲音還是會追上他。

例如清晨自動播放的商場廣告音樂，那是他母親曾經哼過的旋律；或是某個清潔工推著水桶經過時發出的「咔噠」聲，與父親修錶時工具敲擊桌面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他會在那一瞬間停下腳步，彷彿全世界都暫時凝固。

然後他會低下頭，繼續走，像一塊不會響的鐘錶零件。

他開始在海港城的資訊牆上留言，用匿名帳號留下宛如密碼的短句。

「齒輪係咪可以自己轉？」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e3yQRjQU
「如果記憶唔係數據，咁佢係咩？」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RHiaec5f
「喺邊個時候開始，我哋唔再記得自己係邊個？」

沒有人回應他。或者有，但他看不見。

他不是在尋找答案，他只是不想讓父親的聲音完全被吞沒。

有一天清晨，他在LCX與廣東道交界的玻璃天橋上坐了一整晚。

天色微亮時，他終於站起來，對著玻璃窗望出去。

整個城市像一枚龐大的錶盤，車流是指針，霓虹是電路，群眾是齒輪，而他，是那一塊被從機芯中摔出的零件。

他沒法回去，也沒法修復，但他可以做一件事：記住。

記住父親的聲音，母親的手，那片消失的平台，還有那個站在平台旁一動不動的男人——凌輝。

記住，就是他唯一還能做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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