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與夜行 - （66）女兒

沈蕓從不知曉，眼前這個會拽著她衣袖討糖吃的少年，早在十五歲便已是天子麾下的暗衛。

密室裡，陸澤初單膝跪地，玄鐵面具在臉上投下冷峻陰影：「稟陛下，三州糧道已佈下眼線。」聲線沉穩如金戈相擊，哪還有半點在護國侯第撒嬌的模樣。

「做得不錯。」龍案後的帝王擱下朱筆，「聽說你近日與沈卿走得近？」

面具下的喉結微動：「沈侯乃末將武學恩師。」

這謊言他說得心安——畢竟每日纏著蕓姐姐切磋槍法是真，趁機偷聞她髮間沉水香也是真。只是不敢說，他更貪戀那雙慣握紅纓槍的手，為他包扎練劍傷口時難得的輕柔。

回到陸府，管事們見到的又是另一番氣度。

十八歲的少年當家執著狼毫批閱帳冊，誰能想到這雙手半個時辰前才擰斷過細作的咽喉？

「侯爺昨日誇了江南新到的雲錦呢。」小廝邊研墨邊道。

筆尖一滯，陸澤初垂眸藏住笑意：「把庫房那匹雨過天青色的，連同前兒得的羊脂玉簪，一併送去護國侯第。」

他太清楚自己要什麼。

商賈之子的身份配不上昭武將軍，但若是陛下親授的龍鱗衛統領呢？只是……

銅鏡前卸下面具時，少年忽然蹙眉。蕓姐姐那樣光風霽月的人，若知曉他這些年藏在陰影裡的勾當——那些刑訊、那些暗殺——可還會允他蹭在羅漢榻邊吃她餵來的蜜餞？

他想起陛下曾意味深長的話：

「愛卿若想尚主，總得先掙個配得上的身份。」

所以他拼了命地立功——

剿滅江南私鹽案是他布的局，

吐蕃軍機圖是他冒死盜來，

就連沈韋死守玉門關時，那批神出鬼沒的糧草補給……

也是他親自押送的。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NpZPq65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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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蕓倚在護國侯第的朱漆欄杆上，她如今位極人臣，昭武將軍的頭銜加上御賜丹書鐵券，莫說是商賈之家的公子，便是王侯將相想提親都得先掂量幾分。

她曾想過讓那少年入贅，可轉念一想—— 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qkYl16Jab

富甲天下的陸家獨子入贅？怕是要成整個長安的笑柄。

若不爬到這般高位，那些世家紈絝、權貴子弟，怕是早就像嗅到蜜的蒼蠅般撲上來。她沈蕓豈是任人擺佈的弱質女流？

可夢裡的夫君……似乎是個密探？

這個念頭讓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難道要我去提醒那小傻子：

『喂，你去當密探好不好？』

太荒唐了。

她想起陸澤初那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怕是連她府裡最末等的暗衛都打不過。

「噗哧！」她突然被自己腦海中的畫面逗樂——夢裡那個被暗衛護在身後、武功稀鬆的夫君，若真是陸澤初……

最後還不是要靠我保護？

沈蕓滿意地點點頭，隨手將虎符拋了拋。

陽光下，玄鐵打造的兵符閃著冷冽的光，就像她此刻篤定的心思——

「也罷。」她反手抽出案頭紅纓槍，「若真如夢中所見……」槍尖挽出個漂亮的雪亮弧線，「本侯護著便是。」 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Yhhpxcdz

無妨，若真有心，本侯護他一輩子又如何？

沈蕓在朦朧中睜開眼，既熟悉又陌生的紗帳映入眼簾——

這裡是……陸府？

她猛然坐起身，錦被從肩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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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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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最後的記憶如潮水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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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護國侯第就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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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陸大人還在外頭辦事，要晚些才回來。」丫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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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蕓——不，此刻該稱她為沈燕飛——踉蹌著推開房門。迴廊上，一切都與記憶中分毫不差，卻又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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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可要看看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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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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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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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糯的童聲從花叢後傳來。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娃跌跌撞撞撲進她懷裡，髮髻上兩顆銀鈴叮噹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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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蕓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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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陸澤初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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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聲問道：「現在是……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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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十一年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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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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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腿一軟，跪坐在青石板上。懷裡的小人兒暖烘烘的，帶著奶香和陽光的氣息。指尖撫過孩子細軟的髮絲，沈蕓突然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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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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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怎麼捨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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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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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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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時空。那下一次睜眼，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陸澤初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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