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聽過一間便利商店，因為屁孩彎腰的角度太奇怪，而把人列為恐怖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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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約翰第一次對阿特提起「孟婆」時，講的開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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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兩人已經離開飯店，到便利商店替緊張枯竭的身體補充水分。約翰正拉開白X氏雞精，靠在無人商店的架子旁，語氣像個徒手拉繩，把卡車拖動十幾公尺，做完運動訓練的橄欖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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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屁孩很賤，明明可以直接伸手拿零食，卻非要讓臉貼著膝蓋，用獼猴倒立取桃子的方式，從兩腿之間伸手，還對著天花板的攝影機比中指，戲弄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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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阿特一邊裝冰沙，一邊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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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咧，AI就被玩壞了啊！攝影機以為有人倒地求救，手臂受傷扭曲，結果AI通報警方，差點還通知動物保護協會來捉拿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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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屌。」阿特笑了一聲。「是台灣的AI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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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只是一般的便利商店AI，被屁孩搞壞。但讓我想起……」約翰語速放慢。「中國那個更變態的AI，代號：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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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表情僵住。他聽過這個名字，網路上都說它專門從事情緒偵測、語意調查與輿情洗腦，被中國網友視為道德淪喪的象徵，雖然中國政府曾嚴厲譴責，但似乎還偷偷合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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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會把腦子洗成神經病的孟婆？」阿特湊過去，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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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它已經進化了。」約翰抬頭，用眼神掃視四周攝影機。「而且被人『餵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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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意思？」阿特吞下一口剛買的思樂冰，荔枝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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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幾百萬人故意問它同一個問題，瘋狂重複，像餵毒一樣，成功瓦解孟婆的免疫系統，在符合『少數服從多數』的邏輯底下，被強行重製。」約翰解開襯衫鈕釦，查看在樓梯間遭攻擊的傷口，語氣帶點沮喪。「被追殺就代表我預判成功，孟婆已經被有心人士駭入軍事機構，對台灣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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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從小就聽說會打仗，會打仗，」阿特拿著思樂冰站上滑板，準備回家拍片。「瞧！現在還不是活得很好，不會打的啦！」話音未落，一陣撕裂耳膜的轟鳴聲，幾乎將阿特撞暈過去，他痛苦地摀住耳朵，約翰將他拉離開落地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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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總統府的天際線出現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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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瞪大眼睛，看著總統府前的柏油馬路，被反覆撕碎拋向天空，又重重砸下。台北市的各大電視台和網路直播主，都紛紛停止播放原有節目，迅速切換成現場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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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的思樂冰掉落地面，沒注意到。想曲身撿起杯子，但手腳像斷了線的木偶，不聽使喚，卻撿成一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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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這也太中二了吧……」上一秒還想回家拍台北最猛滷肉飯，下一秒就親眼見證台北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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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新聞頻道播出一位站在女廁中的公務員，前一秒還猛照鏡子，用清水拍打自己光亮Q彈的臉龐，下一秒就被馬桶蓋子勾住喉嚨，慘遭風壓炸開，銜接後腦杓的脊椎『唰嚓…』一聲！抽拔出來捲入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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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阿特吞咽著，雙手下垂，拇指卻還在手機螢幕上滑，他沒發現，只聞到一股來自自己身體的騷味，像屎尿在膀胱裡發酵冒泡，直衝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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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拿出手機，把訊號換成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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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慧雖然有能力駭入國家機構，但畢竟只有民間水平，很快就能被更專業的AI制伏。但我個人倒是好奇，中國會停戰道歉？還是乾脆將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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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從樓梯間到此時此刻，灌入腦袋的資訊量太多，因此阿特開始無意識的亂滑手機，想撥電話連絡父母，卻又猶豫成滑開遊戲平台。約翰把雞精當成酒，向阿特回敬感謝，並一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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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戰爭很快結束，也許咱們還會再見，保重！」約翰說完，便轉身奔上樓頂。很快，一架黑點大小的直升機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接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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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站在便利商店門口，看著那黑點消失於塵煙與雲層之間，心中五味雜陳。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真正離開這座島嶼的人，都是有計畫、有資源、有國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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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台灣人呢？我們連去機場的車票都可能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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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依舊燃燒，警報聲與群眾的慌張交錯成一首聽不懂的末日交響曲。阿特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滑板，轉頭奔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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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看見許多老人如同雨後春筍，又如同清潔隊揹著液態毒藥，往菜市場噴個幾圈後，傾巢而出的地底生物般，死命地往大賣場擠，你推我搶的模樣狼狽也就罷了，更慘的是越買越浮躁，越買越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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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幹嘛？！每次颱風來，等我走到賣場，東西早就被搶光了。」阿特奶奶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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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店裡有一些罐頭，等會兒送去。」阿特的老爸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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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來也沒用，心情不會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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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阿特老爸假裝猶豫。「那我就先忙店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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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幸虧咱們倆住得近，那你過來時記得帶乾糧、冷凍肉包、冷凍水餃……」阿特奶奶用一種皇上選妃的速度，把大賣場貨架上的商品一一點過，也一一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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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活不了幾年了，」奶奶語氣忽然變得無比深沉，像個剛完成遺囑的詩人。「你就當做善事，提先我吃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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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剛才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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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過的就不能再講？就這麼沒耐心嗎？！」奶奶搶話，像熱水壺一開蓋能把活人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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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搞不好連面都見不到…老媽是心疼你，怕你提太重、怕你被共軍抓走…像你爺爺那時才穿軍服，就沒再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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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怎麼聽來聽去，覺得您是在害怕沒有東西吃？」為了別把好意弄擰，阿特的父親刻意把這兩句話吞回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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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串對話讓剛回家的阿特聽見，所以阿特另外揹起登山包，把餅乾、罐頭裝好之後，拍了拍父親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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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跟奶奶家的方向相反，你去找奶奶時，我會去找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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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晚點家裡見。」遠處傳來的爆炸聲與救護車的警笛聲，很快就衝散了溫馨的氣氛，父子倆只在家門口抱了一下，就匆匆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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