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為刀俎 - 第十四章：試鋒(4)

太監手上的拂塵柄驀地捅進嶺昭歌喉間的軟肉，她齒間收緊，拂塵柄裂開一道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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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眼裡迸出匕首般的冷光，那太監踉蹌退後半步，回神後掄起袖子，左右開弓的巴掌，打得她鬢邊碎髮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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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淬出口中殘留的木屑，攥緊拳頭，護住自己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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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挑太子不在時動手，分明是有所忌憚，心中再恨，也不敢真要她的命，只要撐到太子趕回來，她便能保住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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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點拳頭對嶺昭歌來說算不得甚麼，她自小困苦，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後來又習了武，皮肉之苦早已練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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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回身上之毒未緩解，又因受傷大量失血，還未曾好好休養，每挨一下，傷口便像被人用刀尖細細剜過，疼得她額角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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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嶺昭歌只覺得胸口一悶，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終於沒能忍住，嘴角滲出一縷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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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寧戟知道她竟會因為他遲遲不肯給忘生，最後被活活打死在太子府裡，不知會不會有那麼一絲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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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想起寧戟那雙冷淡的眼，心裡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他心腸那麼硬，怕是連一聲嘆息都不會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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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你可知罪？」皇后居高臨下，眼中盡是輕蔑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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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突然撤去防備，隨著落在腹部的拳頭，她吐出一大口血，襟前一片狼狽，仍笑道：「奴不知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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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不知何罪！」皇后怒極反笑，「你勾引太子，想壞了他與謝家的親事，這便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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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手勢剛要落下，院外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打破了院中壓抑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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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太子怒喝一聲，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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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疾步闖入院落，目光一掃，便見嶺昭歌蜷成胎兒般的姿勢，衣衫染血，浮腫的眼皮撐不開，只能從睫毛間滲出混著血絲的淚，像被雨打爛的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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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猛然按住胸口，壓不住指尖的顫抖，眼底被眼前的血色染成一片猩紅，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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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幼尊貴，身邊圍繞的無不是懷著各種心思的人，無論是親近還是疏遠，皆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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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嶺昭歌不計代價，在生死關頭毫不猶豫豁出性命為他擋刀，他從未想過世間竟有人能如此不顧一切。這樣的真心，他從未擁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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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刀鋒落在嶺昭歌身上的剎那，太子只覺心頭一緊，像有甚麼細微的東西在胸口悄然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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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劇烈的疼痛，而是一種溫熱的酸楚，緩慢地在心底擴散開來，彷彿有一縷細流自縫隙中滲入血液。等他回過神來，早已將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一寸寸浸潤，留下隱隱作痛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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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看嶺昭歌如此慘狀，太子當即上前踹翻那些狗奴才，氣得連聲音都發著顫，「母后，您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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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冷道：「母后這是為你好。這等下賤女子，會壞了你跟謝家的親事，誤了你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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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算什麼？不過是靠著祖上餘蔭，才有今日地位。謝知蘭雖有幾分姿色，卻遠不及昭歌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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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冷笑一聲，「我乃天潢貴胄，未來的九五之尊，若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選，這太子之位，我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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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皇后勃然大怒，揚手便是一記耳光，氣得渾身發抖，「你敢為了一個賤人，如此不顧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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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打得偏過頭去，怔在原地，半晌才意識到臉頰上傳來的灼痛。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眼底帶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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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的怒氣再壓不住，反而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母后，她為救兒臣，身受重傷，你不但不感恩，反而如此對她，這便是皇家的恩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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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傲然而立，眉宇間盡是不可一世的盛氣，「謝家算得了甚麼？不過是朝中一介臣子罷了。若他們敢因此事與我為難，我登基之日，便是他們滅門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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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大驚失色，嘴唇不住顫抖，厲聲喝道：「快快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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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您身為六宮之主，帶著宮人闖入兒臣府邸，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施以私刑。傳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家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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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太子一語戳中要害，臉上青白交錯，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胸口鬱結難消，袖下的手指緊緊攥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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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怒火中燒，將滿腔怒意遷怒於旁人，「來人，把府中通風報信的奴才給我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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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名小廝被拖了進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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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中竟有人敢向外通風報信，此乃大不敬之罪，當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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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聞言，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首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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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絲毫不為所動，一擺手，宮人便將沉重的杖棍抬了上來，杖棍高高舉起，隨即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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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的哀號聲在空氣中斷斷續續，鮮血很快染紅了青石地面，沿著石磚蜿蜒流淌，血色與枯葉交織，映出一片的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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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院中所有聲音都平息下來，皇后轉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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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太子身側，皇后停下腳步，目光如寒刃般落在他臉上，語氣森然：「不聽話的畜生，就是如此下場。你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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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臉色鐵青，緊抿著唇，強自壓抑胸中怒火，眼底一抹狠厲一閃而逝。這筆帳，他牢牢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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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甩袖而去，留下一院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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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俯身將嶺昭歌抱起，繞過倒斃在地上的小廝，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片刻，隨即逕自推門進入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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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鬆開環在太子脖頸上的雙手，順勢躺回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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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睫毛上面還掛著未乾的水珠，細碎的光影在晨曦中映出幾分脆弱，眼眶泛著淡淡的紅，抬眸望向太子時透著幾分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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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嶺昭歌道：「奴不過是小傷，殿下何必為此與皇后生出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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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望著她蒼白的臉色，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唇線繃得極緊，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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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晨光灑落，室內一片明亮，枝頭新葉在微風中搖曳，晨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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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要救我？」太子忽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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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一怔，尚未答話，太子已驟然俯身，下一刻，修長冰涼的手指便如鐵箍般，狠狠扼住了她纖細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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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那張俊美的臉龐瞬間逼近，眼神陰沉，沉聲問道：「你對我，可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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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喉間驟然一緊，眼前金星亂冒，指尖蜷縮了一下，但她很快壓下了這股反抗的本能。沒有掙扎，任由那股令人窒息的力道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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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淚水混著血跡自眼角滑落，乍見之下像淌了兩行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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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見她這般模樣，眼底閃過猶豫，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輕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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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趁太子手上力道鬆動，掙扎著伸手從枕下取出一物，胡亂塞到太子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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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幽淡的香氣在太子鼻端縈繞，初聞如晨露乍融，清新中帶著一絲檀香的溫潤，細細分辨，夾雜著蓮葉的清涼與微不可察的藥草氣息，層層疊疊，彼此先是交融，餘韻又分明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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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低頭一看，不禁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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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藏藍色香囊，香囊不大，繡著一對並蒂蓮。蓮葉邊緣有幾處微微歪斜，帶著些許生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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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紅在太子眼裡算得上粗糙，卻一針一線都極認真，像是將心事一點點藏進了柔軟的絹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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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低垂著眼簾，臉頰泛著紅暈，道：「奴只會些女紅，這香囊本想著送給殿下，可又覺著自己不配，怕殿下嫌棄，便一直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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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神裡一絲近乎脆弱的遲疑，指尖微顫，終究還是鬆開了她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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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下的溫度尚未散去，太子沉默拿起她塞過來的荷包，接住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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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上的並蒂蓮花瓣層層疊疊，色澤深淺相間，晨光斜斜灑落，映得蓮瓣邊緣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那是女子對心儀之人羞於啟齒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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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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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待奴恩重如山，奴雖卑微，亦願以此心相報。若有一日奴家背叛殿下，就讓我受穿心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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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聞言，臉上陰霾未散，冷哼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傲氣：「孤的人，誰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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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指腹在嶺昭歌臉上紅腫交錯的五指痕停留片刻，語氣陰冷：「你既是孤的人，日後誰敢再動你，便是與孤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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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靠在太子懷中頷首，眼中淚光閃爍，落在那株並蒂蓮上，蕩出一絲如有似無的冷香，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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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和二十八年，京師流言四起，傳言太子新納一舞姬，容貌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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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為救太子，身受重傷，幾乎喪命，太子因此對其情深義重，視若珍寶，幾乎晝夜不離，書房寢殿皆許其自由出入。太子因之廢寢忘食，政事亦漸生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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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為博美人一笑，不惜與謝氏決裂，於眾人面前揚言：「孤若登基，必誅謝氏滿門。」謝家千金謝知蘭親赴太子府門前，當眾奉還婚書與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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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聞訊震怒，疑太子心存異志，意圖不軌，盛怒之下欲廢太子為庶。幸得舅父高行淵及皇后力諫，皇帝最終僅予小懲，削奪部分權責，令其閉門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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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聽著伍青的稟報，燭火在他側臉投下深深的陰影，原本緊鎖的眉峰隨著京城傳來的消息終於鬆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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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比不得京城，窗外是連綿起伏的黃土高原，天邊風捲殘雲，夾雜著胡楊林間枯枝相擊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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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坐在案前，手邊攤著一疊隨信送來的帳冊，紙頁邊緣有些捲翹，像是被人反覆翻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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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將信箋展開，視線一寸寸掃過，嶺昭歌的字跡在紙上細細密密，看得出下筆之人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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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指尖劃過那些字，眼裡閃過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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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巡撫鄭克襄，是高行淵舊部，昔年曾在高府為吏，後得薦外放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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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聲音低沉，如寒潭幽水，「鄭克襄之子迎娶高行淵外甥女為妻，結成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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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說罷，手指一鬆，信箋輕飄飄落入燭火。火舌倏地竄起吞噬紙頁，墨跡在火光中扭曲，轉瞬只餘一抹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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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青氣道：「難怪鄭克襄那廝敢與糧商私抬糧價，逼得百姓賣地畫押，原來是背後有人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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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翻閱著那本帳冊，紙頁間密密記錄著北地糧商的資金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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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兩以「採購糧食」為名，先存入銀莊聚寶齋，再由銀莊分批轉入太子府暗中掌控的幾家商號。帳面上不過是尋常的借貸生意，實則背後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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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與糧商串通，先由商號大量收購糧食，囤積居奇，推高糧價。待市場哄抬，百姓與官府被迫高價購糧，太子商號再將囤積糧食高價賣出，賺取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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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商為求庇護，還需按月分紅，這些銀兩經聚寶齋洗白，最終流入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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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冊每一頁下角都蓋著太子的私印，沒有半點高行淵的筆跡或印記，但足以將太子推向風口浪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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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猛烈的北風從窗縫裡鑽進來，帳冊頁角被風勢掀起，發出一陣急促的哆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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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合上帳冊，遞給伍青，「著人盡快謄抄一份，送回京城，不要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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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聲音平靜：「看好鄭克襄，準備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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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青忍不住道：「昭歌當真是奇女子，能在太子身邊周旋這麼久。之前送進太子府的人，沒多久便折了，哪像她這般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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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背對著伍青，望著窗外那片乾涸的大地，北風呼嘯，黃沙漫天，依舊能看到遠處一抹頑強的荒草，在風中搖曳，堅韌而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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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風帶著鹽鹼地獨有的乾燥，帶來一股粗礪的寒意，將案上的燈火吹得搖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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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錯她。」寧戟輕聲道，落在夜色裡，幾乎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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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指尖還殘留著紙頁的溫度，隔著千山萬水，又那麼確定地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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