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62）怎麼才能與他並肩

江雲霨歪著頭，一臉困惑地看著嵩闕。

「幹嘛？」她甩了甩劍，一臉莫名其妙。

嵩闕只是緩緩搖頭，紫眸中閃爍著某種複雜的光芒，像是終於看透了一個隱藏多年的謎題。

——原來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危險，還要……有趣。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妖力在周身隱隱流轉，彷彿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朋友」的威脅程度。

江雲霨眨了眨眼，完全沒理解他腦內那場驚濤駭浪般的心理活動。

——畢竟真相其實很簡單。

那天她只是吃壞肚子才跑不快。

加上黑貓妖無聲無息，身上的氣息又跟自家傻徒弟葉陞太像，她才一時恍惚，差點被撓穿心臟。

「……你該不會又在腦補什麼奇怪的劇情吧？」她狐疑地盯著他。

嵩闕淡淡一笑，語氣深沉：「無妨，本座現在更確信——留著妳，是正確的決定。」

江雲霨：「？？？」

她撓了撓頭，決定放棄思考。

——反正這大妖怪偶爾就會這樣，自己把自己繞進奇怪的邏輯裡，習慣就好。

此時的嵩闕，仍沉浸在「江雲霨深不可測」的自我說服中。

——————

——江雲霨的那一劍。

——她漫不經心打斷他說話時，眉梢微挑的模樣。

「尊上～您很不專心耶～」

蛇妖柔若無骨地纏繞在嵩闕身上，指尖妖嬈地劃過他的胸膛。這本是黑山老妖最熟悉的雙修儀式——以蛇妖陰氣滋補自身妖力，萬年來從未失手。

可今日，他的妖力卻遲遲無法與對方交融。

「……夠了。」

嵩闕忽然睜眼，紫眸中閃過一絲不耐，袖袍一揮，蛇妖便被輕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推開。

「尊上？」蛇妖愕然。

「今日到此為止。」他起身，衣袂翻飛間已恢復那副冷峻模樣，唯有眉宇間凝著一絲罕見的躁意。

——他又分心了。

最近總是如此。

雙修時，他腦中浮現的竟是那日江雲霨一劍貫穿他喉嚨的畫面；調息時，耳邊迴盪的是她漫不經心打斷他說話的聲音；甚至翻閱古籍時，眼前也會莫名閃過她埋首書堆時，髮梢沾到墨漬還渾然不覺的側臉。

「怎麼超越她？」

「怎麼讓她真正重視我這個朋友？」

「怎麼……才能與她並肩？」

這些念頭如附骨之疽，纏得他妖力滯澀。明明已是萬年妖王，明明揮手間便能讓三界震顫，可偏偏——

在那個凡人女子面前，他竟屢屢感到「無力」。

不是恐懼，不是忌憚，而是一種……

「怕被甩在後面」的焦躁。

「尊上近日，似乎心緒不寧？」蛇妖小心翼翼地試探。

他當然知道自己狀態不對。雙修不專心，妖力便無法精進，長此以往甚至可能走火入魔。但比起這個，更讓他煩悶的是——

江雲霨那該死的「隨意」。

她可以上一秒與他熱烈討論上古禁術，下一秒就因為看到一隻蝴蝶而扔下他跑掉；她會認真記住他每把劍的擺放位置，卻總忘記他叮囑的「傀儡關節保養要訣」。

——而他，卻為此輾轉難眠。

「……荒謬。」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VlsMCvik

嵩闕忽然自嘲一笑。

活了萬年，他竟在思考「配不上一個人類」這種事。

窗外，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大妖怪～」江雲霨一腳踹開殿門，手裡揮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我想到怎麼改良傀儡的觸覺了！要不要聽？」

她臉上沾著炭灰，眼睛卻亮得驚人，彷彿捧著全天下最重要的發現。

嵩闕靜靜看著她，忽然覺得胸口的鬱結散了些。

「說。」他輕聲道。

——也罷。

反正……他們還有千年萬年。

——————

十年了。

葉陞跪在師父的墓前，指尖顫抖地撫過冰冷的石碑。

「師父……」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他明明第一時間趕到，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江雲霨蜷縮在地上，大口大口嘔出混著內臟碎片的黑血。她的皮膚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灼燒，血管一根根爆裂，整個人如同被從內部燒穿的紙偶。

「設計圖……記得燒給我……」她死前還在笑，彷彿這不過是場無關緊要的實驗意外。

等她徹底斷氣後——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肉身開始剝落。

不是普通的腐壞，而是像被無形火焰舔舐般，皮膚一寸寸化為灰燼，露出底下焦黑的骨骼。空氣中瀰漫著某種詭異的甜腥味，像是烤焦的蜜糖混著鐵鏽。

「怎麼會……這樣？」葉陞當時癱軟在地，貓瞳縮成細線。他見過無數死亡，卻從未見過人類的遺骸會以這種方式「自我銷毀」。

如今十年過去，這畫面仍夜夜入夢。

「又做噩夢了？」一雙溫暖的手臂從後方環住他。薛岸將下巴抵在他發頂，聲音悶悶的：「你師父她……不會想看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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