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127）是大姐姐嗎

夜風拂過市集的燈籠，光影在石板路上搖曳。

寧荷死死攥著翎岳的袖角，她低著頭，腳步急促，彷彿這樣就能避開所有目光——即使明知有障眼法，即使路人根本看不見她的狼耳與尾巴。

她曾是虎山的捉妖師，如今卻成了自己最厭惡的「妖」。

翎岳沉默地注視著她緊繃的脊背。

忽然想起從前，他還不懂她的時候，總喜歡用妖力探查她的靈識，企圖強行讀懂她。那時他只聽見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我想死……」

「首領放過我……」

他以為她只是不滿現狀、只是不甘於臣服，卻從未想過，她其實是從骨子裡否定自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tQSVJ1uC

是什麼樣的過去，才會讓一個人覺得自己連活著都是錯誤的？

如今才明白——

她害怕「不一樣」。

害怕被人當作怪物，害怕被排斥，害怕連最後收留她的狼群也終有一日會厭棄她。

翎岳忽然停下腳步。

寧荷一怔，抬頭看他，卻見他金瞳微暗，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髮頂——

「寧寧。」

她僵住。

「汝不是怪物。」

這句話太簡單，簡單到像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可寧荷的瞳孔卻驟然收縮，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發不出聲音。

翎岳的指尖順著她的髮絲滑下，停在她耳際——那裡本該是人類的耳朵，如今卻覆著一層柔軟的狼毛。

她努力不讓自己拖後腿，卻總是下意識地遮耳、藏尾、低頭走路。明明施了障眼法，可她還是忍不住想：「我這副模樣，會不會嚇到別人？」

因為被迫變成狼那段日子太痛了。

她永遠記得那段日子自己像野獸般咬住生肉啃食、在洞裡躲避別人視線、連開口說話都發不出聲音的樣子。她怕、她羞恥、她噁心自己。

就算化為人形了，也只是外表像個人而已。那根耳朵、那條尾巴，還有藏在骨血深處的狼妖妖氣，才是真實的她。

這樣格格不入的自己，真的可以再走進人群嗎？

翎岳看著她帶著不安的笑容介紹著市集鋪子，小聲說話時還會不自覺壓低音量、藏起耳朵，活像一個怕犯錯的孩子。

他終於明白了。

她不是想死。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而現在，她終於開始想「活下去」了。

——————

寧荷只想著要報答他，翎岳卻只想給她一個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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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妖，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思，卻意外地走在同一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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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岳明白她總是不安，那雙豎起的耳朵時刻警惕，連睡夢中都蜷縮成防備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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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荷懂得他為何帶她來人間，那雙總望著城門的灰藍色眼睛，藏著她讀得懂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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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她捏緊他的袖角，心想：既然都帶我來了，至少讓我為您做點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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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她踮腳將糖葫蘆遞到他唇邊時，翎岳想的卻是：在狼群生活這麼久，這孩子......還是會想念人間的炊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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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拂過，她毛茸茸的尾巴不經意纏上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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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數著恩情，一個在算著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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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燈火下的影子，終究是依偎在一起的。

——————

「是……大姐姐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uRQOJodu

薛臨手握劍心，感知中浮現熟悉的氣息。

兩道妖力波動，卻不帶殺意——

其中一道溫柔內斂，另一道……清清淡淡，像是輕風拂葉，卻又難以忽視。

「她……真的接受妖丹了嗎……那應該……應該已經恢復了吧……」

薛臨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順著劍心的引導穿過市集的人潮，一路追了過去。

可當他終於在街角停下腳步時——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qtj983L7

那一幕，卻讓他猶如被什麼堵住了胸口。

是寧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H4fvuds5

她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比他記憶中的模樣小了一點，但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本該高興的。

可他看見寧荷踮著腳，手裡舉著一串糖葫蘆，正往翎岳嘴邊遞。

她的狼耳在障眼法下隱去了形貌，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嘴角還沾著一點糖渣。而那位向來冷峻的狼族首領，竟微微俯身，就著她的手咬下一顆山楂。

「首領……好吃嗎？」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LGZTiGEp

「嗯。」

薛臨的心口突然悶得發疼。

為什麼……不敢過去？

他應該衝上去喊「大姐姐」的，應該笑著問她身體好了沒，應該……

可他的腳卻像生了根，只能躲在牆後，看著寧荷笑得那麼開心。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在皇城時，她總是緊繃的，眼底壓著陰鬱，連偶爾的勾唇都像強撐。可現在，她卻像是終於找到了歸處，連指尖都透著鬆快的氣息。

而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人……不是他。

薛臨攥緊劍心的劍柄，喉嚨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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