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123）她正在成長

嵩闕的紫府妖火漸漸收斂，洞窟內的幽藍光芒隨之黯淡。蜷縮在角落的郭寧荷渾身顫抖，原本半人半狼的形態徹底退去，化作一隻純白的雪狼。

「哼……」嵩闕抹去唇角溢出的血線，那妖丹裡七成的暴戾之氣正在他經脈裡橫衝直撞，像吞了千百把燒紅的刀刃。

這種將妖丹轉移到人類身上的禁術，對他這種活了萬年的大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代價總要有人承擔。

反噬的痛楚會啃噬他的元神，逼得他不得不吞噬更多生靈，或是陷入長久的閉關。

江雲霨會沉睡十年才醒來，不是沒有原因。光是將她的魂魄拉進自己的元神空間，就幾乎耗盡他三成妖力，他還沒修復前，江雲霨根本醒不過來。

而那顆千年妖丹的暴戾之氣，已被嵩闕吸收了七八成，當作滋補的養分。如今留在寧荷體內的，不過是百年修為的妖丹，能化成人形，卻維持不了多久。

江雲霨的傀儡手指突然戳上他後腰：「太賤了吧～」她踮腳湊近他耳畔，齒輪轉動的輕響，「千年修為被你貪掉九成？」

「咳……」嵩闕的扇面「唰」地展開掩住咳出的血沫，聲音卻依舊慵懶，「若全給她——」他忽然轉身，「妳找誰修傀儡核？」

「啊哈！」江雲霨忽然恍然大悟，「差點忘了我是靠大妖怪的妖火續命呢～」她歪頭看向正在適應新妖丹的寧荷，突然壓低嗓音：「不過……你其實是怕她爆體而亡吧？」

嵩闕瞥她一眼，沒接話，卻下意識伸手按了按她腦後的機關靈核處，確認運作順暢才收回手。

郭寧荷緩緩睜開眼，狼瞳中閃過一絲迷茫。她嘗試動了動爪子，妖力流轉間，身形竟漸漸化為人形，只是極不穩定。

「要像葉陞那樣自由化形，就好好修煉。」嵩闕提醒，隨即轉身走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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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翎岳……」

已化為正常人形的郭寧荷，原本二十歲的嬌小身軀變得更小了，宛如十歲孩童。當她聽見自己終於能正確發出聲音時，淚水瞬間潰堤，哭得稀哩嘩啦。

「吾在這。」翎岳聽到她清晰的呼喚，眼中閃過驚喜。

「這千年的修為，本座就當作酬勞了。」嵩闕淡淡說道，語氣不容質疑——事實上，他早已將妖力吸收殆盡，此刻不過是告知一聲。

在旁人眼裡，這或許過於霸道。但對郭寧荷這般從不願成妖的人而言，千年修為與百年修為，本質上並無差別。

「多……謝……黑三……老……祖……」她顫抖著跪伏在地，發音仍有些含糊——畢竟太久未曾言語。但至少，她終於能再度開口了。

「嗯。」嵩闕微微頷首，隨即與江雲霨踏入返回黑山的結界，只留下瓏玄與翎岳二人。

郭寧荷踉踉蹌蹌地被扶起，四肢輕盈如初生的小鹿，再無半妖時那醜陋的拼接痕跡。她的耳朵與尾巴也隨著身形縮小，不再有先前那般突兀不協調的感覺。

「寧寧變得好小隻啊～」瓏玄笑著將她舉高。

這具身體不再會衰老，不再需殺戮，也……永遠回不到人類的身份了。

瓏玄突然往她嘴裡塞了顆蜜餞。甜味炸開的瞬間，寧荷抓住他衣襟嚎啕大哭——像個真正迷路後歸家的孩子。

自從能化為人形後，寧荷幾乎整日都在沉睡。

每天只醒來一個時辰進食，吃完便又蜷縮回小狼的模樣，窩在翎岳懷裡沉沉睡去。部下們早已習慣——無論是首領批閱公文時膝上團著的那團雪白毛球，還是議事廳角落特意安置的軟榻上，那微微起伏的小小身影。

某天夜裡，寧荷醒來時，忽然覺得視野不太一樣。

「嗚……今天視野好像特別高耶……」她迷迷糊糊地從軟榻上爬起來，腳步還有些搖晃，卻發現自己竟能輕易夠到門框。

推開門，滿月的光華如水般傾瀉而下，灑在她身上。她仰頭望著那輪銀盤，被那清冷的光輝吸引，使她不由自主地朝高處爬去。

山頂上，夜風拂過她的髮梢。她攏了攏翎岳的外衣，布料間還殘留著熟悉的氣息，讓她莫名安心。

遠處的山林間，隱約傳來狼群的嚎叫，此起彼伏，寧荷靜靜地站在高處，任由月華浸潤她的每一寸肌膚。

「哈……啊……」她伸了個懶腰。

她的身影似乎比從前修長了些，孩童般的稚氣褪去，漸漸有了少女的輪廓。

——她正在成長。

而這一切，都被站在暗處的翎岳盡收眼底。

他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望著屋頂上那個被月光籠罩的身影，眼底浮現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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