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格因鑽上馬車,看到裡頭的玩意時,目光頓時一僵。
一具可以靈活活動的骷髏坐到了豪華沙發上,盤骨起勁磨着布料,手指對着各處左摸右摸,若不是只剩白骨一副,小枱上的糕點怕是也來上幾件。
不是說它們只會出來一晚的嗎,怎麼他眼件會有件如此明目張膽地坐到了馬車上?
想到白骨前晚前自己的殺意,單身 一人的格因瞬即戒備,他正想着在外人眼中他現在是埃德蒙,他亂用魔法不會有後果,骷髏忽然發現了他的存在,手指放到胸前,然後便和外表完全不搭地——朝着自己比心心。
「……」
行,他認出來了,眼前這件是那個甚麼友善大使法蘭西。
對方顧着比心心,大概就沒空取自己命,眼神變得木然的格因坐到離法蘭西最遠的位置,心裡對埃德蒙的咒罵卻多得可以繞王城三圈。
在剛才一刻,他以為是有遺漏骷髏沒回墳墓,可見着那天殺的比心心,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骷髏死亡之夜禍害了王城這麼多年,怎麼搞手會突然漏掉一隻對人類沒有殺意白骨、而且還會漏到馬車裡頭?
不可能的。
這馬車是從皇宮駛來接人,埃德蒙即便犯錯,衛兵也不可能發現不了不對勁。
法蘭西是埃德蒙故意放進來的。
雖然——包括格因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瘋子想幹甚麼,但列治文伯爵做事,沒有人敢阻止。
……那他怎麼不把法蘭西說成自己,那還用得着他假扮跑這趟?
格因眼角一抽,對埃德蒙的嫌棄完全顯露臉上,法蘭西以為對方的情緒是針對自己,頭顱骨一個失落垂下,開始起用腳趾骨比心心的驚人之舉。
「……」
實在大可不必,真的。
去到皇宮之後,法蘭西就突然停下跟自己較勁的比心心,身朝後一躺就變回了不會動的骷髏,格因瞄了瞄它,甚麼也沒有理會直接就下馬車。
他也沒跟人說車裡有件恐怖玩意,埃德蒙沒提自己的抽風傑作,那他最好就不要抽頭進去參與一份,視而不見才是最好的反應。
國王辦公書房內,亨利·霍蘭坐在黑木書桌後的椅子上,年幼即位的他,即便成年了還是保持了一絲靦腆,眼神隨着歲月磨鍊出一雙凌厲,可帶着雀斑的白臉抹着不尋常的脹紅,看起來不太有點氣勢。
這是格因第一次近距離面見亨利,他想,難怪約翰·西摩敢在安魂彌撒亂來,他們親愛的國王陛上長得就是一副外強中虛的樣子。
「列治文伯爵,你來了。」亨利見着的是埃德蒙施下的假皮,自然的,他不會也不敢批評格因穿睡衣的儀表,反而還笑着建議:「這是剛起床?要不要來點紅酒?」
聽着亨利主動釋出善意,格因胸口一個加速心跳,來到這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真做了頂包頂到國王面前的荒唐事,這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要斬頭的。
哪管他的頭在對方認知中早就在被斬了。
吞下嘴裡的口水,格因知道絕不能讓亨利看出不對勁,他不知道埃德蒙每次來皇宮會不會喝紅酒,只好努力當起一個不按理出牌的瘋子:「謝陛下好意,但我今早吃了幾片西北風,有點飽。」
格因說完這句話都覺得自己是個智障,他強行裝作無事,看着亨利臉皮一僵,然後又努力裝作無事和應:「……嗯、西北風——聽起來……很好吃……」
「……」
不知道怎麼回就別回,回成這個樣子大家都笑不出來。
「……咳。」亨利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他決定不跟人繞圈子而是直接進入主題:「列治文伯爵,我想你應該聽說了瓊安被約克公爵盯上的事。」
格因點了點頭,遲了幾秒又覺得承認得太過正經,可能違背埃德蒙慣有的發瘋做態,於是他便開口道:「沒事,約克公爵只是在瓊安身上盯出了愛情。」
「……我想應該不是。」亨利忽然揉起了太陽穴,樣子看來是被瘋言瘋語激得頭痛,格因見了反心裡一喜,行,他平時就像對方這反應一樣被埃德蒙氣個半死,他只要照這個調調,就絕不會露出馬腳。
「就他那短命兒子,我已經給出了回應。」亨利不知格因想甚麼,他繼續道:「本來以為他滿意了,現在又不滿意想要把瓊安咬死。」
格因眼底一暗,理察的事對方提得輕描淡寫,可在這片毫不在意背後,他的命被隨意拿走,沒有甚麼偉大目的,只是當成安撫籌碼讓權高的約克公爵滿意。
若約翰是真的為了兒子而對瓊安發難,格因心想,肆意拿走人家性命的女人,是時候也試試被他人當成那個肆意的滋味。
「他昨天私下找我來辯解。」亨利的臉上不屑,那副神情看起來居然看起來和埃德蒙嘲人時有幾分相似:「説他在骷髏死亡之夜,見到瓊安在墳場跳舞。」
在墳場……跳舞?
格因迅速把目光從亨利身上移開,心裡虛得可以,這事聽起來耳熟得很,不就是前天他跟埃德蒙為了逃避骷髏獵殺而做出來的蠢事。
約翰他怎會知道的,那天不是全王城人躱在家裡——不,某輛馬車在腦海閃過,格因忽然意識過來,原來那個跑亂葬崗門口追求刺激的白痴貴族,竟、竟是約克公爵?
格因一個震撼,兒子都有了兩個,年紀都擺在那裡了,玩得這麼花真的行——可不是嗎,一邊玩着女人一邊朝外看,月光之下,居然就把埃德蒙看成了瓊安。
不對,埃德蒙那天抽風跳個舞都要換成長髮,頭髮長了還加上那天殺的劉海,認錯其實也……情有可原?
「你聽聽,堂堂公爵那種日子還跑出去,還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認!」亨利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然後又把話題轉回去:「他還有臉說,不顧瓊安能不能跟精靈溝通,她和骷髏和平待在一塊不對勁——還死咬死了的那個男巫是她男伴,所以必須弄死——這是甚麼話!」
格因沒有說話,心思從約翰夜生活拉回來,胸口就化出股不爽的冷意,亨利看似在抱怨約克公爵,但實際卻是在試探——他眼前這位國王陛下懷疑,自己的老祖宗沒有如命令般處死格因·內維爾。
亨利一邊否認定着約翰,一邊卻又把人叫來,難怪埃德蒙不願進宮。
只是,讓心臟還卜卜跳動的格因·內維爾回答格因·內維爾究竟死了沒有,完全是埃德蒙搞得出來的惡趣味。
看着亨利若無其事掃過來的視線,格因心裡的冷意換成了不屑,在某種程度上,埃德蒙其實也夠厲害的,堂堂國王想審人也不敢明着來,只能繞着圈子暗示。
「格因·內維爾已經死了。」格因回憶着埃德蒙的似笑非笑,努力把嘴角勾起扮作嘲弄,他在此刻忽然理解到了,法蘭西被召喚到馬車上的目的為何,就是為了嘔心亨利:「不過難得撞上骷髏死亡之夜,我就順手把它變成了骷髏,要我抓它下來和陛下見過面?」
「……」
馬車上有甚麼當然瞞不過亨利,他的懷疑僵在眼眶,再為着格因那完全沒有神韻的嘴角抽筋石化。
埃德蒙突然在自己面前抿嘴是甚麼意思,老天,他是說着說着就嘴癢……想親骷髏?
也對,當初骷髏死亡之夜就是對方提出來的,莫不成自家老祖宗……是個骷髏控——會在家裡對着骷髏對這種那種事?
亨利的想法一污起來就停不下來,格因不知道埃德蒙的後輩在某種桯度也和埃德蒙同樣變態,見對方臉色也愈來愈凝重,便下重藥再補一句。
「這骷髏和別的不同,他不會主動攻擊,大多時候都在用手指朝人比心心,心情好的時候就會用腳趾骨。」
老天,對人類友善,柔軟度好到腳趾骨也能彎起來比心的骷髏——
亨利在腦裡開了架不是常人所能乘搭的大車,從椅子上彈起來就想要驚叫!
「精靈在上,跳舞算得是甚麼,列治文伯爵你這也太變態了!」
格因看着亨利的反應,自行理解為對方吃驚於法蘭西會比心心的舉動,他點了點頭,他也覺得埃德蒙把死者搞成這樣有點過份:「的確是。」
亨利的眼神已經變成了驚恐,他的公爵前腳承認喜歡在骷髏堆中玩,後腳輪到他的伯爵承認他直接玩上骷髏——他的臣子到底怎麼一回事?
「……列治文伯爵,在你走之前,我再順便問問你,瓊安這事你認為該怎麼處理?」
這麼快就放他走了?
格因有些意外亨利問了他一句就放棄審問,殊不知對方是大受打擊不想再有變態在眼前出現,他想了想出門前埃德蒙吩咐下的那句,想着事而至此死豬就不怕開水燙了。
「約克公爵想她死,那就把她處死。」格因故作無所謂:「反正她跟我們又不是一路。」
不是「一路」的意思……是指不會對骷髏做甚麼,死了也沒所謂嗎?
亨利再一次誤會了格因的意思,他臉上血色全無,非常後悔把人召來跟前問話。
埃德蒙:我怎麼感覺我的聲譽所損?
格因:(心虛) 錯覺,瘋子從來沒有聲譽
法蘭西:(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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