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歸 - 賣布老人

我咬著指尖蹲在店門口，忍不住開口：「他剛剛說的，你還記得嗎？桂後磚，不全，然後什麼輪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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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蘭站在原地，低聲復述：「半輪照地人不眠。一老搖扇童打盹，左左右聲影裡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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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就是這個。」我拍了拍腦門嘟囔：「這句子不合律也不押韻，這種詩也拿出來唬人，沒見過這麼懶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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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根本不是詩人。」衛青蘭淡聲道，語氣裡也有幾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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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歪頭：「那是什麼？說謎語的藥鋪掌櫃？亂編這種話，也不怕被人笑死。什麼『桂後磚』，聽起來像哪家的地磚少鋪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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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蘭只是重複唸道：「桂後磚，數不全、桂後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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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拍大腿站起來：「或者根本是隨口唬我們的！」

我抓了抓頭，不甘心地說：「不管了，你別攔我。走，報官去。」說著，一把拉住衛青蘭，語氣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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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聲依舊，風卻轉了向，夾著一股遠山吹來的草腥與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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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幾步，衛青蘭就低聲說：「先不管那詩。妳想這兩家說詞雖不同，卻都提到一個人——來自西市，收購所有鶴落珠，還說要送入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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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頭：「青關這地方，還有誰能插手香藥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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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頭：「香為細物，常見軍需中夾有安神配方，但官署制香講究規矩，須經吏部審方。若此人來歷不清，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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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老者挑著的擔子經過，不小心擦過我的左臂，此一意外也打斷了我和衛青蘭的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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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抱歉啊姑娘。」那似乎是一個沿街叫賣的老人，瘦小微駝，滿臉皺紋。他彎身拾起掉落的擺件，連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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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爺爺，我幫你吧。」我蹲下幫他一塊撿東西，抬頭時恰好對上他的擔子。上頭木板斑駁，擺著些畫軸、泥偶，還有幾匹染布，看著不甚起眼，可其中一角花紋卻讓我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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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瑪因部的潤草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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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息盯著那匹布，正想開口問話，誰知那老人已挑擔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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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等等，這布……」許是周遭嘈雜的叫賣聲壓過了我的詢問，那老人挑著擔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絲毫沒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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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扯住衛青蘭：「快，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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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我拖著跑，氣喘吁吁：「阿玉妳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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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解釋太多，我只道：「那老人有些古怪，快追，要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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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老人看著雖老，走路卻極穩，饒是背著擔子，腳步也絲毫不受影響，走得飛快。

周遭人來人往，時不時撞到人還要倒個歉，硬生生拉開了我們與老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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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兩條巷子後，我們終於在一處牆角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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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請留步。」我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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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得溫和：「咦？這不是方才那小姑娘？怎麼了，妳要買畫嗎？小攤便宜，挑兩軸掛屋裡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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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向他擔子一角：「這匹布是你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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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了一眼，緩緩搖頭：「不是，那是前些日子從西邊換來的，說是大漠來的商人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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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頭一擰：「這布上的圖案，我很熟。是我們那邊長者才會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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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姑娘識貨啊。」他嘴角似乎微微翹了一下：「這花樣，我也好久沒見了。你若喜歡，便宜賣你。三文錢，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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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這布哪止這價。

難道是假貨？我心頭浮起許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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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布匹，指尖一觸。

這布分明是真的，紋線藏針處，還留有瑪因部獨用的「七針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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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低聲音問：「那個商人你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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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立刻回話，只微微偏頭，望向不遠處一處矮屋下的攤販。

他似是不經意地笑了笑：「姑娘這話我聽不懂，畫攤就是畫攤，街上生意來來去去，我記不得那麼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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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他目光望去，只見一小販蹲在地上賣著烤餅，模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他攤上擺的不是常見胡麻餅，而是撒著紅蓼與奶酪的「火燒餅」

這東西是我們那兒的常見主食，不曾想這青關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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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細細咀嚼他的話。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ELgEXPJB
也不是說在這兒見到大漠織品有多稀珍，青關雖不近，但也不算太遠。且瑪因部擅織，有些布匹流傳市面也正常。只是這潤草紋向來是德高望重的長者才會穿戴，在部中也不常見。

阿娘來自瑪因部，每逢五部迎獵祭我都會去他們帳中走動，自然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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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見我沉默，又撓撓頭，神色含糊：「也不是我直接見的，是個舊熟幫我拿來的貨，這年頭生意不好做，人情貨情一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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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他的眼睛道：「這布匹應該不止這個價。你那裡還有類似的嗎？我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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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語氣微妙：「姑娘對這路子真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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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只定定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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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吞吞地點頭，目光輕飄飄掃過街角：「明早去東巷口吧，那兒的攤多，也許你想找的東西，就混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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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他一會兒，終於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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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離去後，衛青蘭才開口：「阿玉妳不會真想去吧？西市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裏頭的人皆神秘兮兮，說話跟打啞謎似的。我怕的不只他們，我更怕我們捲入什麼不該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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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那妳草藥還要不要買？」不等她答，又補一句：「剛剛也說了，去兩家舖子收購鶴落珠的都是同一人，也來自西市。我們若不碰上點什麼，怎麼知道這裡頭有沒有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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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沉吟片刻，像是權衡著什麼，終究是歎了口氣：「話雖如此，但咱們這樣是否太過魯莽。」說完又像是自己說服了自己：「罷了，難得來一回，查多少算多少，左右咱們待不了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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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一亮，眨眼笑道：「那還報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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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個白眼：「妳都要自己查了，報什麼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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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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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出聲來，她也彎起嘴角。

下一刻，她學著我的語氣拍拍胸口：「怕什麼，本姑娘略通醫術，我罩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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