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謫仙人嗎？》-短篇 - 第三章｜茶道與電鍋

我承認，我那天回家以後一直在笑。

不是那種嘲笑的笑，是那種……一想到那個男人站在洗衣機前朗誦的畫面，就會不自覺笑出來的——那種笑。

我媽問我：「今天在醫院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我想了一下，只說：「看到一個活在古代的現代人。」

她眨了眨眼，「喔，你說雲澈吧？」

我一愣，「媽妳怎麼知道？」

「他會來我們病房旁邊的走廊練氣功，每次還會對我說什麼『夫人氣色陰重，宜早臥早起』。說得一板一眼，我也不好意思打斷他。」

我笑到噴茶：「他連氣功都有練哦！」

「還有行禮，我坐輪椅的時候他會朝我拱手，說『夫人請』，很有風度喔。」

……好吧，我媽都能被他撩，我被吸引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隔天，我特地繞去便利商店買了一包茶包。本來是想泡給媽媽喝的，但後來手癢，多拿了一小袋——桂花烏龍茶，香得要命，適合那種喜歡做詩的怪人。

果不其然，我在休息室看到他。

他坐在窗邊的藤椅上，翻著不知道誰丟的《成語接龍》，眉頭皺得像那本書欠他一百萬。

「嗨。」我走過去，遞出茶包，「請你喝茶。」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雙手接過，低頭凝視那包小小的塑膠袋，彷彿我給他的是什麼封印神力的寶囊。

「此……乃何物？」

「茶包啊。」我笑著解釋，「裡面是茶葉，用熱水泡就會香香的。」

他小心翼翼地聞了一下，一臉震撼：「桂花與烏龍交融，如山雨欲來，香氣沉穩……汝為何人？竟能一手獻寶！」

「別鬧了啦。」我笑得臉都紅了。

「不。」他忽然站起身來，正色道：「此乃貴禮，當以禮相待。」

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就突然對我——深深地、一本正經地——行了一個標準古禮的長揖。

「……欸欸欸你幹嘛啦！」

「雲某承汝好意，願以半盞心誠回敬。」

「不要半盞啦，泡整杯比較實在。」

我趕緊把他拉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走啦，我教你怎麼泡茶。」

我們一起到了休息區的公共熱水區。我示範怎麼把茶包放進杯子裡，再用熱水沖下去。

他眼神跟著我的每個動作走，仿佛在參悟宇宙奧秘。

「原來……現世茶道，簡而不俗，直取精髓。嘖嘖……可謂大道至簡。」

我一邊泡一邊問他：「你以前到底住哪裡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搖搖頭：「往事如煙，雲某記憶模糊，惟覺心中空蕩，似有缺失。」

「那你記得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嗎？」

他低頭思索，良久才說：「熱氣。」

「熱氣？」

「對。能暖手，能安神，能驅寒——例如此水，或如……昨夜我所見之神器。」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激動地說：「對了！我昨夜目睹一器物，巨大如甕，噴氣如龍，似有蒸騰之力！」

我差點被他嚇到跌坐。

「那是……電鍋啦！醫院晚餐的便當都靠它蒸熱的。」

他雙眼放光：「是也！仙界未見其形，卻聞其聲，如今得見，幸甚至哉！」

我忍不住吐槽：「拜託，電鍋每家每戶都有吧！」

「我之所居……極寒之地，無炊無火，乃淨室之界。」

我挑眉：「你以前該不會是出家人吧？」

他沉思一瞬，然後若有所思地說：「若依此界之名法……或可稱為，天界之人。」

「……喔喔，這裡是天界，那我就是玉皇大帝啦，來來來，請參見我。」

我半開玩笑地抬手朝他揮了揮，他竟然一本正經地行了一禮。

「……吾玉皇在上，雲澈叩見。」

這傢伙到底有多認真在演？！

我又好氣又好笑，但最終還是一起坐下，喝著那杯他謙稱「此茶可止千年之寂」的烏龍。

他喝一口就會停下來思索三秒鐘，好像在鑑定某種天材地寶。

我看著他傻傻的臉，心想——

雖然你真的滿怪的啦，但……

怪得……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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