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謫仙人嗎？》-短篇 - 第十五章｜燈火微明的夜

手機響的時候，我正窩在陽台的折疊椅裡，抱著熱水袋打瞌睡。

顯示「醫院值班護理師」。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像被拉直的弦，啪地斷了。

「小姐，阿姨的意識剛剛短暫恢復，醫生說現在可以探視。」

我連外套都沒拉好，就拎著包衝出門。男主坐在客廳，一看到我抓鑰匙就站起來：「可是時辰已過，妳往何處——」

「我媽醒了！」

我只留下一句話，就奪門而出。他也沒有多問，只默默在我後頭跟上。

醫院的燈光半夜總是亮得過分。消毒水氣味濃烈，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提醒我：這裡不屬於活著的人夢中應該待的地方。

護士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我雙腿都發軟了。

媽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幾條細細的管線，氧氣罩覆蓋著臉，機器的滴聲像時間被壓縮成節拍，斷續跳動。

她睜著眼，眼神飄忽，卻在我靠近的瞬間緩緩對焦。

「媽……媽，是我……我來了……」

我蹲在床邊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冷，像一塊薄薄的冰片，正緩慢融化。

「傻孩子……怎麼還沒睡……」她的聲音細微，像風，像什麼都快抓不住的風。

「醫生說明天動手術……我簽了字……一定會沒事的，你再撐一下，好嗎？」

她看著我，眼神有一種平靜得過分的明亮，好像她比誰都更清楚——這場戲已經到了尾聲。

「我啊……早就知道這病是走不了的。」她說得慢，每一字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我搖頭：「不要說這種話……你才剛醒，我……我什麼都準備好了，我有查到看護機構、你術後可以住得很好……」

她輕輕笑了。

「妳小時候說……將來要蓋一間醫院，把我養在最頂樓，窗戶一開就能看見天空。」她的眼角微彎，「結果妳現在還真是做到了。」

我愣住，那是我小學一年級寫過的作文，從來沒給她看過，卻不知怎麼，她知道了。

她繼續道：「這一生，我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把妳生下來。」

我咬著唇，整張臉都發燙。

「但妳的人生，不能困在我身上。」她語氣平和，像是早已想好這句話很多年，「妳要笑，去愛，去自由地活——不要因為我，活得像條繫在病床上的線。」

我哽咽著：「媽，我……我只是怕沒有你，我不知道我還剩什麼。」

她用微弱的力氣，將我手握得更緊一點：「妳有自己。」

「妳是我唯一的牽掛……但不是我想留下的鎖。」

她的氣息越來越輕，語調慢到像時間停止，但她最後一句話，我聽得無比清楚：

「妳是我心裡……最美的那幅畫。」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見了我畫的那幅童年畫像，還是她早就從我沉默的成長裡，讀懂了我的遺憾。

她閉上眼的時候，整個病房像是被一層光悄悄籠罩。我沒有喊她，只靜靜握著她的手。

門外，雲澈沒進來，只靠著牆靜靜站著，頭微微垂下。

我走出來，靠在牆上，眼睛乾澀得連淚都流不出來。

「她還在嗎？」他問。

我點頭：「還在……但她選擇告別。」

他沒有說話，只輕輕點頭，然後默默地與我並肩站著。

窗外的城市依舊沉睡，唯獨那間病房裡，燈火微亮。

而我的人生，從這一刻起，雖無方向，也只能慢慢走下去，哪怕天色未明。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7J5I8fbb

ns216.73.216.22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