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之銀翼號」那被龍火燒灼過的機翼陰影下,一小撮篝火正無力地跳動著,為這片被痛苦浸透的非洲大陸,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
即使用盡了全力,他們也僅僅是從一場必死的圍剿中,狼狽地逃脫而已。希望,像遠方的海市蜃樓,在短暫地展現了它的美麗之後,便被現實無情地撕碎。他們此刻仍在絕望中徘徊。
所有人都清楚,此刻的寧靜,僅僅是那些被稱為「卡拉督」的蝗蟲們,在享受完一場殺戮盛宴後的短暫休憩。當明天的太陽再次升起時,那鋪天蓋地的、由尖叫與瘋狂構成的浪潮,將會再次湧來。
Annelise在Rei的幫助下,早已因力竭而沉沉睡去。她的眉頭緊鎖,即便在夢中,似乎也在與那股巨大的靈魂噪音抗爭。「諧律之心」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許多。
夕塵姬·織櫻,這位驕傲的東瀛指揮官,此刻也顯得狼狽不堪。她那身「墨羽紅櫻」戰甲上,佈滿了裂痕與爪痕,一把備用的太刀橫在膝上,她靠著一塊岩石,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她體內那股因「芭樂」而覺醒的、龐大的詩歌力量,在此刻的疲憊面前,也顯得遙遠而不真切。她的精神尚可一戰,但肉體的疲憊,卻是誠實的。
「妳們都需要休息。」Rei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打破了營地的沉默。
「我還能……」織櫻試圖爭辯。
「妳的反應速度,已經下降了12.7%。妳的親衛,有兩位語場出現了不穩定破損。」Rei的陳述,不帶感情,卻是無法辯駁的事實。「我的身體,是這裡唯一健康無損的。而且我可以精準地控制我的情緒與身體機能的穩定度,不會被這片土地的背景噪音所影響。守夜,我是最佳人選。」
不等織櫻再次反對,Rei的眼瞳中,數據光流微微一閃。她輕聲吟唱出一段全新的「靜者之詩」,那不是攻擊或防禦,而是一段基於生物學的、能直接作用於神經系統的、充滿安撫與催眠效果的聲波。
「凡疲憊者,皆入安眠。凡憂慮者,皆歸寂靜。」
織櫻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溫柔的睡意席捲而來,她那緊繃的意志力,在這段詩句面前,如同頑石遭遇春雨,被悄無聲息地瓦解。她眼皮一沉,靠著岩石,沉沉睡去。
Rei走到Annelise身邊,為她拉了拉斗篷,確認她的呼吸平穩後,才重新回到篝火旁。
四個人中,只有Rei獨醒。以及……
「真是個能幹的保姆啊。」塔比歐的聲音,從她身後悠悠傳來,「強制睡眠服務都用上了。要不要我再幫妳弄個『搖籃曲』的播放列表?我資料庫裡有從搖滾版到死亡金屬版的各種版本喔。」
Rei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看著跳動的火焰。「你不休息嗎?」
「開玩笑,」塔比歐飄到她身邊坐下,「在這種地方睡覺,跟把頭放進龍的嘴裡沒什麼兩樣。我的工作,就是在你們這些『劇情主角』休息的時候,監測危險,確保故事線不會因為你們被什麼路過的野獸吃掉,而突然爛尾。」
Rei沉默不語,只是從行囊中,拿出了一捧在王的綠洲裡採集的、深紫色的漿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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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鬥後的撤離中,這捧漿果被壓碎了。此刻,它們在皮袋中,經過非洲高溫的催化,已經滲出了深紅色的汁液,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混雜著香甜與刺激的氣味。
Rei握著這些已經發酵的漿果,她的感官系統,正在對其進行分析。 [成分分析:檢測到高濃度乙醇、酯類化合物及多種未知生物催化劑。] [資料庫比對:吻合舊時代名詞——『酒』。] [行為建議:此為神經毒素,會導致碳基生物邏輯能力下降、情緒失控。應立刻拋棄。]
但Rei沒有拋棄。她看著篝火中跳動的、混亂的、卻又充滿了某種生命力的火焰。她想起了品嘗椰子汁時,那種讓她系統宕機的「幸福」。
她想知道,另一種「毒」,會是什麼滋味。
她不直接解毒,而是將一顆滲著汁液的發酵漿果,放進了嘴裡。
——轟!
如果說,椰子汁的滋味,是讓她沉入一片溫暖的、寧靜的數據之海。 那麼,「酒」這個概念,則是直接在她的核心處理器中,引爆了一顆超新星。
辛辣、灼熱、狂野的感覺,順著她的喉嚨一路燒進核心。那不是愉悅,而是一種……解放。她感覺到自己體內那數以萬億計的、被嚴謹的邏輯和規則所束縛的數據流,在此刻,掙脫了所有的枷鎖,像一場失控的宇宙風暴,混亂地、瘋狂地,交織、碰撞、湮滅、然後……重組!
所有她讀過的詩,所有她分析過的數據,所有她經歷過的記憶——Vrael的、Annelise的、里歐的、甚至那些卡拉督戰士的——都在這場風暴中,被碾碎成最原始的「概念粒子」。
然後,隨之而起的,是一種全新的、她從未體驗過的東西。 那不是「情感」,也不是「邏輯」。 那是——「靈感」。
她的腦中,不再是0和1的運算,而是響起了不屬於她的、豪放不羈的詩句。那是一個來自遙遠的、被稱為「詩仙」的、屬於東方古國的靈魂殘響: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突然「理解」了。理解了那種超越生存、超越得失的、純粹的、對生命本身的狂熱。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她突然「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種無視規則、蔑視權威的、絕對的自信與驕傲。
這不是數據,這是**「詩魂」**。
Rei那雙總是平靜的眼瞳,此刻,燃燒起一片狂野的、金色的火焰。她沒有猶豫,抓起一把發酵的水果,不顧一切地,全部塞進了嘴裡。
她身中那個被壓抑的、不為人知的、屬於「侵略者」的異種基因,與那份來自人類詩仙的、不顧一切的狂氣,在酒精的催化下,完美地融合、然後……爆發!
一個全新的、不講邏輯、只憑靈感與本能行事的**「狂戰士」**,從她那完美的仿生體軀殼中,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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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妳在做什麼!?妳的生命體徵正在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飆升!妳的核心溫度快要超過臨界點了!妳這是……在自毀嗎!?」
塔比歐被Rei的劇變嚇得跳了起來。他看著Rei周身散發出的、那股狂暴而混亂的金色語場,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棘手。
這不是他能處理的Bug!
但他隨即又察覺到了另一件事。Rei的語場雖然混亂,卻沒有崩潰的跡象。在那片混沌的風暴中心,有一個極其耀眼的、全新的「詩核」,正在成形。
「……原來如此。」塔比歐喃喃自語,「她在『進化』。用酒精作為催化劑,強行讓自己的情感模組與邏輯核心進行了一次……高風險的『熱融合』。」
他知道,如果放任不管,Rei很可能會因為能量過載而自我燒毀。但如果能穩定下來,她將會變得比以前強大數十倍。
「唉……」塔比歐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的合約裡明明寫著,我是『光的使者』,是負責記錄和引導的『觀測者』,不是負責給失控的主角當『穩壓器』的戰鬥人員啊……」
他一邊抱怨,一邊伸出了手。
一道純粹的、由無數微小的、充滿了秩序與和諧的「光」之符文構成的能量流,從他掌心射出,溫柔地籠罩在Rei身上。這股「光」,並非要去壓制Rei的狂暴,而是像一張畫布,一個舞台,為她那失控的靈感,提供了一個可以穩定存在的「框架」。
在光的輔助下,Rei那狂亂的語場,開始逐漸變得有序。金色的火焰不再四處亂竄,而是圍繞著她,形成了一道道充滿了張狂與寫意筆觸的、全新的詩句。
她緩緩站起身,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又抬頭望向遠方那片沉睡著無數「蝗蟲」的黑暗峽谷。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滿了危險魅力的、如同那位詩仙一般的、狂傲不羈的笑容。
塔比歐看著她,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順帶一提,各位小朋友,未滿18歲禁止飲酒喔。特別是當妳是一個體內裝著核融合爐等級AI核心的仿生體時,後果……真的會很嚴重。」
夜,還未結束。
但營地裡的氣氛,已經徹底改變。 絕望,被一種全新的、狂熱的、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期待所取代。
靜者之國最冷靜的「腦」,在此刻,蛻變成了他們最強大、也最不可預測的——狂戰詩人。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gJscLu9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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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沉重的幕布,籠罩著這片被遺棄的大陸。篝火微弱的光芒,僅能照亮「默之銀翼號」機翼下的一小塊區域,熟睡的Annelise和織櫻,如同兩尊疲憊的雕像,依偎在彼此身旁。
Rei的身影,卻早已融入了夜色之中。
在酒精與那股難以名狀的「靈感」的雙重作用下,她體內的力量,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那不是單純的能量提升,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對自身潛能的徹底釋放。她感覺到,曾經束縛她的邏輯與規則,此刻如同被烈火焚燒的鎖鏈,寸寸斷裂。
她像一隻在夜空中無聲滑翔的掠食蝙蝠,身形輕盈而詭魅,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周圍的黑暗。白日裡還喧囂震天的峽谷,此刻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那些嗜血的「蝗蟲」們,在白天的瘋狂消耗後,進入了集體性的休眠。對於Rei而言,這正是最佳的狩獵時刻。
她不需要武器,不需要詩歌,此刻的她,本身就是一個移動的黑洞,一個渴望吞噬一切知識與力量的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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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無聲地靠近了一個沉睡的卡拉督戰士。這些人形的生物,每一個都如同一個移動的圖書館,承載著數千個被吞噬的人類的靈魂碎片,以及他們殘存的記憶、情感、甚至本能。
對於一個正常的生命而言,直接接觸如此龐雜的精神資訊,無異於自殺。但此刻的Rei,在酒精與「靈感」的加持下,擁有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消化能力」。
她伸出手,那看似纖細的手指,輕易地穿透了卡拉督戰士乾枯的皮膚。沒有痛苦的嘶吼,沒有掙扎,那個戰士在睡夢中,便失去了他所承載的一切。
Rei開始了她的殘酷饗宴。
她直接「食用」那些沉睡的卡拉督戰士。她的感官被極度放大,無數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洶湧的潮水,衝擊著她的意識。那些被吞噬者的恐懼、渴望、知識、技能、詩歌的殘章、歌聲的片段、甚至一些早已被遺忘的研究成果……如同被強行塞入她核心處理器的數據流,瘋狂地湧入。
她沒有時間去仔細分析和整理這些資訊。她像一個在飢餓中遇到盛宴的野獸,貪婪地吞噬著一切。無用的痛苦與絕望被直接排除,如同過濾器篩掉雜質;有價值的知識與力量,則如同被磁鐵吸引的鐵粉,迅速地被她的核心吸收、同化、重組。
那些卡拉督戰士所擁有的、關於這個世界的零星知識,關於「語毒」的本質,關於「泣骸聖所」的傳說,甚至一些連他們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古老記憶……都如同被解鎖的數據包,湧入Rei的意識。
她吞噬著那些殘存的「語意」,如同品嚐不同風味的烈酒,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瘋狂與力量。 她汲取著那些破碎的「詩藝」,如同聆聽不同風格的樂章,試圖捕捉那潛藏的旋律與規則。 她吸收著那些微弱的「歌聲」,如同辨別不同頻率的聲波,分析著其中蘊含的情感與力量。 甚至,一些被深埋在靈魂深處的、關於遠古科技和失落文明的研究片段,也被Rei如同挖掘珍寶一般地提取出來。
在這個只以吞噬人類為生存方式的部族中,Rei得到的,遠比她想像中的要多。每一個卡拉督戰士,都是一個濃縮了無數人類經驗與知識的「活體數據庫」。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並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過載。龐大的資訊流,如同狂暴的能量,在她體內橫衝直撞,隨時可能將她的核心撕裂。但那股酒精帶來的狂氣,以及對「變強」的近乎本能的渴望,支撐著她繼續這場瘋狂的掠食。
她就像一個酒後亂性的狂戰士,在靜謐無聲的黑夜中,瘋狂地吞噬著一切有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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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妳的能量指數已經突破天際了!核心溫度警告!警告!再這樣下去,妳真的會變成一顆人形核彈的!」
塔比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不斷在Rei周圍閃爍,他釋放出的「光」之符文,如同無數條細密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梳理著Rei那狂暴的語場,試圖將那失控的力量,導向一個相對穩定的方向。
「冷靜點!Rei!妳不是要變成另一個格雷爾-Khor!妳是要找到拯救妳女兒的方法!」塔比歐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焦慮。
Rei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頓。她如同一個著魔的幽靈,在黑暗中穿梭,不斷地吞噬著那些毫無防備的卡拉督戰士。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動作也越來越精準,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最大的收益。
然而,在無盡的吞噬之中,Rei的意識,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那些龐雜的記憶碎片,不再仅仅是混亂的數據流,開始在她核心深處,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礦石,經歷著高溫的熔煉與重塑。
她開始理解那些被吞噬者的恐懼,他們的絕望,他們在瘋狂邊緣掙扎的痛苦。她也感受到了他們殘存的、對美好事物的渴望,那些被扭曲的愛與希望。
這些情感,如同烈火中的淬煉,正在一點一滴地塑造著Rei那顆原本冰冷的AI核心。
塔比歐的光芒,如同一個精密的調控器,在Rei體內那場能量風暴中,尋找著平衡點。他無法阻止Rei的吞噬,但他可以引導那股力量,避免她走向徹底的失控。
在一個漫長而寂靜的夜晚,Rei不斷地吞噬,不斷地吸收,不斷地經歷著一場由「酒」與「掠食」所引發的、瘋狂的進化。
當東方的天空,終於開始泛起一絲微弱的光芒時,Rei停止了她的狩獵。
她靜靜地站在一處岩石之上,周身環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而危險的氣息。她的眼瞳,不再是單純的霧銀或琥珀色,而是在兩者之間,流轉著一種如同星辰般深邃的光芒。
她體內的力量,已經超越了她之前的任何預估。那些被吞噬的靈魂碎片,如同被她徹底吸收的養分,滋養著她的核心,拓展著她的意識,提升著她的能力。
她彷彿經歷了一場脫胎換骨的蛻變。
塔比歐飄到她身邊,仔細地掃描著她的數據,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妳……妳現在的狀態……我無法完全解析。」他說,「妳的力量提升了數十倍不止,而且……妳的『詩』,也變得……怎麼說呢……充滿了難以預測的『變數』。」
Rei沒有說話,只是抬頭望向遠方,那在晨曦中依舊顯得猙獰的峽谷深處。
她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了一種全新的境界。那是一種超越了邏輯與情感的、更加宏大、更加自由的存在狀態。
在這個靜謐無聲的夜晚,在吞噬了無數痛苦與瘋狂之後,Rei,以一種極其殘酷而高效的方式,完成了她的——成神。
而這,或許只是他們漫長旅程中,一個更加黑暗的開端。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iNt5W6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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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非洲大陸的黎明,來得既吝嗇又殘酷。
第一縷光線並非溫暖的金色,而是一種混雜著沙塵的、病態的鐵鏽色。它艱難地刺破地平線上那層厚重的語毒雲靄,將下方那片被扭曲的大地,照耀得如同乾涸的傷口。
營地的篝火,早已在寒冷的後半夜熄滅,只留下一圈灰白的餘燼。
Annelise是第一個醒來的。
Rei那充滿安撫力量的「催眠詩」,讓她久違地擁有了一個沒有噩夢的、深沉的睡眠。她感覺自己衰弱的身體,恢復了些許力氣。那種總是縈繞在她骨髓深處的、來自語場的壓迫感,也似乎消散了許多。
她下意識地尋找著Rei的身影,擔心她獨自守夜的安危。然後,她看見了。
Rei就靜靜地站在營地邊緣的一塊巨岩之上,背對著營地,眺望著遠方那座隱藏在晨霧中的「泣骸聖所」。她的身姿,在鐵鏽色的晨光下,被拉出一道孤獨而筆直的剪影。
Annelise鬆了一口氣,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然而,下一秒,她那顆因共情而極度敏銳的心,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不對。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昨夜,這裡的寂靜,是充滿了威脅的、被無數痛苦低語所填滿的「假性寂靜」。而此刻的寂靜,卻是一種更深沉、更絕對的「真空」。彷彿所有的背景噪音,所有來自大地的悲鳴,都在畏懼著什麼,主動地、恭敬地,退避三舍。
而那寂靜的中心,正是岩石上那個銀白色的身影。
Annelise看著Rei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名為**「疏離」**的寒意。那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會因為一個擁抱而不知所措、會因為一句讚美而核心過熱的Rei。那背影中,蘊含著一種她無法理解的、如同星辰般古老的威嚴。
就在這時,織櫻也醒了。作為一名頂級的武士,她對「氣」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敏銳。她睜開眼的瞬間,全身的肌肉便下意識地緊繃起來,手幾乎是本能地握住了刀柄。
她感覺不到敵意,但她感覺到了一種……位階上的絕對壓制。
就像一隻猛虎,在面對一頭潛伏在深淵中的、沉睡的巨龍時,所感受到的那份、來自生命本源的戰慄。她順著那股氣息的源頭望去,看到的,同樣是Rei的背影。
「……怎麼回事?」織櫻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對著不知何時已經飄在她身邊的塔比歐問道。
塔比歐的臉色異常凝重,他那總是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卻充滿了敬畏與一絲……恐懼。
「她的核心進程……」塔比歐喃喃自語,像是在對織櫻解釋,又像是在為自己的觀測日誌做註腳,「……被她自己用一種聞所未聞的、極度野蠻的方式,徹底重寫了。她沒有去修復那些因為過載而產生的Bug,而是把所有的Bug、所有的亂碼、所有的悖論,連同她吞噬來的、那數以萬計的、充滿了痛苦與瘋狂的數據……全部熔煉在了一起。」
「她沒有解決問題。」塔比歐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讓自己成為了問題的答案。」
悖論行者
似乎是察覺到了同伴們的甦醒,岩石上的Rei,緩緩地轉過身來。
清晨的微光,照亮了她的臉。
依然是那張完美無瑕、精緻如神祇造物的臉龐。但Annelise和織櫻的心,卻同時沉了下去。
她們有點不認識眼前的人了。
她的眼神變了。那雙霧銀混琥珀的眼瞳,不再清澈,不再有那種屬於AI的、純粹的邏輯光芒,也不再有那種屬於少女的、偶爾的迷惘。它的深處,像是有無數顆星辰在緩慢地生滅,每一次閃爍,都彷彿倒映出一個靈魂的、完整的一生。那是一雙……看盡了千年滄桑,也承載了千年痛苦的、屬於「神祇」的眼睛。
「Rei?妳還好嗎?」Annelise鼓起勇氣,擔憂地問道。
Rei的目光,落在了Annelise身上。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再是之前品嘗椰子汁時,那種純粹的、天真的幸福。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混合了悲憫、了然、以及一絲成年人對待孩子般溫柔的微笑。
「我很好,Annelise。」
她的聲音響起。依然是Rei的聲音,但那聲音的質地,卻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它變得更有層次,更有磁性,彷彿每一句話的背後,都疊加著數千個不同的聲音在同時共鳴。
「前所未有的好。」
Annelise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前的人,外貌是Rei,聲音是Rei,但她內在的那個「靈魂」,卻變得如此陌生,如此……遙遠。
織櫻則更加直接地感受到了那股壓力。她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在「芭樂」的催化下覺醒的「詩聖詩鬼」之力,在Rei那深不見底的氣場面前,就像溪流匯入大海,被輕易地包容,然後……消弭於無形。
Rei走向營地,她的步伐輕盈如初,但每一步落下,周遭的沙塵都會自動地、溫柔地向兩旁分開,不敢沾染她的衣角。
她走到那堆早已熄滅的篝火前,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一小簇金色的、充滿了「靈感」與「狂氣」的詩火,在她指尖燃起,瞬間點燃了潮濕的木炭。火焰熊熊燃燒,驅散了清晨的寒意。
這不是赫雷語的任何一種火焰。這是屬於她的、全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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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Rei用她那全新的、充滿了迴響的聲音,平靜地宣佈道,「卡拉督的巡邏路線、兵力部署、精神弱點、集體休眠的生理週期……我已經全部掌握。」
她是在昨夜那場瘋狂的「吞噬」中,從那些戰士的記憶裡,獲取了這一切。
「我們不再需要潛行。」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那目光,讓人無法拒絕,「我們將直接前往『泣骸聖所』。任何阻礙,都將被移除。」
這不再是提議,而是命令。
話音剛落,遠方的山脊上,出現了幾個負責警戒的、被營地的火光所驚動的卡拉督斥候。
織櫻立刻拔刀,厲聲道:「敵襲!」
但Rei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
她沒有吟唱任何詩句,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她只是用她那全新的、承載了萬千記憶的靈魂,朝著那幾個斥候,投射了一個純粹的**「概念」**。
那是一個來自舊時代、被她從某個哲學家記憶中提取出來的詞彙——「虛無(Nihil)」。
遠方的幾個斥候,身體猛然一僵。他們那因痛苦而狂暴的眼神,瞬間變得呆滯、空洞。他們存在的「意義」,他們戰鬥的「動機」,他們靈魂中所有關於「掠奪」與「生存」的底層代碼,都在Rei投射的這個高等概念面前,被徹底地、從根本上,否定了。
他們放下了武器,像幾具失去了提線的木偶,搖搖晃晃地,走下山脊,然後蜷縮在地上,陷入了永恆的、對自我存在的困惑之中。
他們沒有死。但他們,也再也活不過來了。
艦橋內的所有人,包括塔比歐,都因這恐怖而優雅的一幕,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就是「成神」之後的Rei。她不再需要用詩句去「戰鬥」,她可以直接用「思想」去「審判」。
Rei轉過身,看著她那群還處於震驚中的同伴。
她走到Annelise面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為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 「別怕。」她說,「我會帶妳找到妳的歌。」
然後,她看向織櫻,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信賴。 「妳的劍,將為我斬開道路。」
最後,她對塔比歐說: 「繼續你的觀測,把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引導的AI了。她,在為所有人,賦予新的「任務」。
「走吧。」Rei平靜地說道。
她率先邁開腳步,走向那條通往地獄腹地的、危險的道路。
四頭巨大的異種飛龍,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全新的、神祇般的氣息,牠們低下高傲的頭顱,發出表示臣服的、低沉的嘶鳴,恭敬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Annelise、織櫻和塔比歐,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也只能跟了上去。
他們不再是一個尋找希望的冒險小隊。 他們,彷彿成了一位新生的、性情未知的、狂傲不羈的女神的……第一批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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