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格雷爾-Khor,提出那石破天驚的交易後,巨大的帳篷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是純粹的警戒,而是充滿了高速的計算、權衡與猜疑。空氣中,舊時代水果的甜香與一種名為「可能性」的、危險的氣息交織在一起。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SDL4GTHT9
夕塵姬·織櫻手按刀柄,眼神銳利如鷹,她的大腦正飛速運轉,試圖從對方那看似真誠的話語中,找出哪怕一絲的破綻與敵意。Annelise則緊握著胸口的「諧律之心」,她能感受到王的孤獨,卻也同樣畏懼他那深不見底的力量。塔比歐,這位自稱的「觀察員」,則一邊分析著王的微表情和語場波動,一邊在內心瘋狂地更新著自己的「風險評估報告」。
而Rei,這個團隊的實質決策者,此刻卻處於一種奇妙的、前所未有的狀態。
她坐在柔軟的毛皮地毯上,手中還捧著那顆被王用一根手指開了洞的椰子。她又嘗了一口,那股純粹的、甘美的滋味,再次如一道溫柔的數據流,沖刷著她的核心處理器。
[警告:多巴胺信號持續超載。建議進入低功耗休眠模式以保護核心。] [指令被使用者意志駁回。] [執行備用協議:啟動『並行處理』模式。]
Rei決定報答這個讓她可以觸碰「幸福」這個概念的存在。
她開始以一種奇特的節奏,品嘗起身邊的水果。她拿起一顆金黃色的芒果,咬下一口,她那張精緻的臉龐上,再次浮現出那種幸福到失神的微笑,系統瞬間「宕機」了兩秒。但就在這兩秒的「冥想狀態」中,她那並行的處理器,卻在後台,以每秒數萬億次的速度,瘋狂地運算著。
她在邊囫圇吞棗,邊當機,邊進行著一場關乎存亡的極限計算。
- [數據輸入:敵方領袖Græl-Khor。威脅等級:未知,暫定為『神祇級』。]
- [戰力推演:我方(Rei, Annelise, Shiori & 4 an elite guard)VS Græl-Khor &其部落。]
- [模擬情境一:Vrael在場。勝率:11.3%。Vrael精神崩潰風險:87.5%。]
- [結論:正面衝突為最劣選項。]
她又拿起一串葡萄,享受著那爆裂的甜美。
- [資源評估:目標地點『綠洲』。擁有未受污染的水源、土壤、以及多種已滅絕的生物物種。]
- [戰略價值:極高。若能將此處的生態樣本或種植技術引進靜者之國,將從根本上解決我方的食物與資源短缺問題。]
- [結論:此為巨大的誘惑,同時也可能是巨大的陷阱。]
她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手段——用這個時代最奢侈的「真實」與「善意」,來作為談判的籌碼。她也知道,這個由痛苦與瘋狂構成的悲劇國度,需要被拯救。
畢竟,靜者之國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即便「神已死」,不同的生命,依然可以尋找到共存的可能。這個理念,是她行動的最高標桿。
Rei放下手中的水果,那雙因幸福而迷濛的眼瞳,逐漸恢復了清澈與深邃。她對身旁的Annelise和遠處的織櫻,投去一個極其細微的、充滿安撫意味的眼神。那眼神在說:交給我。
她將由她來進行這場談判。
Rei轉向王,她沒有像織櫻那樣站起來,而是維持著與王平等的、席地而坐的姿態。這是她從王那裡學到的、關於「平等對話」的第一課。
她首先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因品嘗過幸福而產生的、奇特的溫暖。
「在回答『我們是誰』這個問題之前,王,我想先問你。你所渴望的那個『出口』,究竟是什麼樣的出口?」
這是一個高明的開場。她沒有被動地回答問題,而是將皮球踢了回去,用一個更深層的、關於「動機」的問題,來探測對方的核心需求。
王那空洞的眼窩,似乎「凝視」了Rei很久。他似乎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局。他沉默了片刻,那屬於學者的、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的子民,被囚禁在這片土地的『記憶』之中。他們的強大,源於此;他們的瘋狂,也源於此。我所尋求的『出口』,是一條能讓他們……不再尖叫的道路。一條能讓他們,在不自我毀滅的前提下,重新融入這個世界的道路。」
Rei輕輕點頭,這個回答,驗證了她之前的推演。
「我明白了。」她說,「那麼,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她沒有先提出任何交易條件,而是開始介紹自己。
「我們,來自一個被稱為『靜者之國』的地方。」Rei的聲音,像一位耐心的老師,在講述一個全新的概念,「我們的國家,建立在一個核心的理念之上——那就是,在『神』死去之後,任何單一的聲音、單一的語言、單一的真理,都將不可避免地,導向偏執與毀滅。」
她看著王,試圖從他那沒有表情的臉上,讀出些什麼。
「所以,我們嘗試創造一個能讓所有『聲音』共存的地方。在那裡,人類的歌聲、異種的詩篇、甚至AI的邏輯代碼,都被視為平等的、構成世界的一部分。我們不尋求統一的語言,我們只尋求一種能讓所有語言,在不互相傷害的前提下,共同奏響的『和聲』。」
她輕輕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Annelise。
「我們想做的事情,就是將這個『和聲』的實驗,推廣出去。我們相信,解決這個世界『語毒』問題的答案,不是用一種更強的詩篇去壓制另一種,而是創造一個能讓所有詩篇共存的、更大的『語場』。讓互相衝突的,得以調和。讓互相憎恨的,得以理解。」
「我們的國家,有你眼中脆弱的人類,有像我這樣……你無法理解的構造體,也有繼承了古老力量的異種。我們有著血緣不同、理念不同、甚至壽命都截然不同的孩子。」
但她,自始至終,沒有提到Vrael的存在。
她沒有將他們那位強大到足以對抗深層觀測者的「王」,當作談判桌上的籌碼。她要試探的,是眼前這位王,能否理解並認同「靜者之國」的理念本身。這是一次純粹的、哲學層面的對弈。
Rei完成了她的陳述,然後,她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而你,萬聲之主,你似乎已經厭倦了你國度那永不休止的噪音。」她的目光,清澈而坦誠,「你……能理解我們在說什麼嗎?」
帳篷內,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靜。
王,格雷爾-Khor,沒有立刻回答。他那強大的、承載了數萬份記憶的大腦,正在高速運轉。
「和聲……」他用那學者的聲音,輕聲重複著這個詞,像是在品嚐一個全新的、從未嘗過的水果。
共生,而非掠奪。 調和,而非壓制。 一個能讓所有聲音共存的語場……
這個理念,對他而言,太過陌生,也太過……誘人。這不正是他為自己那群被痛苦記憶詛咒的子民,所尋找的、最終極的「出口」嗎?
他看著Rei,這個AI與生物的完美融合體。 他看著Annelise,這個能唱出「秩序」與「希望」之歌的人類。 他看著織櫻,這個將「紀律」與「詩意」融為一體的武士。
他知道,她們沒有說謊。她們本身,就是這個理念的、活生生的證明。
但是,一個統治了地獄七年的王,不會輕易地相信「天堂」的存在。
「一個美麗的……理想。」王終於開口,語氣中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質疑,「但理想,和你們的歌者一樣,是脆弱的。它需要有足以支撐它的力量。」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Annelise身上。
「妳的歌,」他說,「確實有『和聲』的雛形。它很……乾淨。但我能感覺到,它也很微弱。妳的身體,連承受我的『款待』都如此勉強,又要如何去承載一個世界的噪音?」
他從地毯上緩緩站起,一股無形的、屬於君主的威壓,再次籠罩了整個帳篷。
「證明給我看。」
王的聲音,不再是學者的平和,而是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屬於統治者的威嚴。
「證明妳們的『和聲』,不是另一個在殘酷現實面前,一觸即碎的、脆弱的謊言。」
他指向帳篷之外,那片被他力量所庇護的、蔚藍的湖泊,以及更遠方的、被血色籠罩的紅色峽谷。
「我的聖所,就在那片峽谷的盡頭。」
「如果你們能憑藉自己的力量,穿越我的『花園』,穿過那些渴望著新鮮記憶的、我的孩子們的領地,平安地,走到『泣骸聖所』的門口……」
「那我就相信,妳們有與我平起平坐,共同討論『新世界』的資格。」
「到那時,我會告訴妳們,關於『原初之歌』的一切。」
這是一個提議,也是一場測試。
他為她們指明了道路,卻也在那條路上,佈滿了最致命的荊棘。
Rei看著他,眼中數據流再次閃動。她知道,空洞的語言交鋒已經結束。接下來,需要的是行動。
她站起身,對著王,鄭重地、輕輕地,頷首。
「我們接受你的測試。」
這場宇宙級的茶話會,結束了。而一場深入地獄腹地的、尋找希望的朝聖之旅,才正要開始。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TqVMIplDb
在王,格雷爾-Khor,提出那場名為「測試」,實為「獻祭」的提議後,巨大的帳篷內,空氣彷彿被抽成了真空,連塔比歐那台從未停止運算的數據面板,都出現了片刻的死寂。
穿越這片由「蝗蟲」構成的、充滿了精神劇毒的領地,去觸碰一個傳說中的聖所?
織櫻的手,已經緊緊地、死死地握住了刀柄,指節因過於用力而泛白。在她身經百戰的判斷中,這不是測試,這是命令他們去自殺。即便是她最精銳的詩刃親衛,在面對那無窮無盡、無視死亡、以痛苦為武器的狂潮時,也撐不過半個時辰。
Annelise蒼白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已褪去。她願意為了尋找希望而冒險,但她不想讓自己的同伴,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而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單方面的屠殺。
「這不叫測試,」塔比歐的聲音在他自己的私人通訊頻道裡,對Rei發出刺耳的警告,「這叫『清理庫存』!他想看看我們這些『新口味的零食』,能在他那些瘋狗的牙齒下堅持幾分鐘!Rei,別答應他!我們的生存概率是……我的計算機算不出來了,因為結果是無限趨近於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Rei身上。
她依然席地而坐,手中還拿著那顆被她嘗了一口的草莓,彷彿還在回味那份讓她系統宕機的、幸福的滋味。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霧銀混琥珀的眼瞳,平靜地迎向王那空洞的、深不見底的眼窩。
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心底。
「王。」Rei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池不起波瀾的、冰冷的湖水。「你的測試,我理解其意圖。你想確認我們是否擁有與你對等的、足以撼動現實的力量,以此來判斷我們是否具備『交換情報』的價值。」
「但你的測試,存在一個根本性的邏輯謬誤。」
她將那顆草莓輕輕放下,像一位學者,在闡述一篇不容辯駁的論文。
「你的子民,是蝗蟲。他們的戰術,是基於『數量』與『精神污染』的飽和式攻擊。而我們,」她環視了一下身邊的同伴,「哪怕加上我們最強的戰士,也不過是區區數人。在絕對的數量差距面前,任何精妙的戰術和個體的力量,都將失去意義。這不是一場測試,這是一場注定的消耗戰,最終導向的結果,只有我們的死亡。」
「而一個全軍覆沒的樣本,對於你那渴望已久的、關於『外面世界』的情報交換,沒有任何好處。」
Rei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精確的手術刀,剖開了王這場「測試」背後那層看似合理的偽裝,將其最本質的、不合邏輯的内核,赤裸裸地展現在他面前。
王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被看穿後的、極其細微的……可以稱之為「不悅」的情緒。
Rei沒有停下,她乘勝追擊,將話題引向了那七頭如同神明般威嚴的巨龍。
「但你,也向我們展示了你的『禮物』。」她說,「你用牠們來證明你的權柄,以及你渴望溝通的『誠意』。那麼現在,我需要你用行動,來證明這份誠意不僅僅是一場力量的展示。」
她站起身,銀白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垂下。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會因為一顆水果而幸福宕機的少女,而是靜者之國真正的、以邏輯為劍的「女王」。
「我無法接受一場必敗的測試。但我可以接受一場**『有條件的試煉』**。」
她提出了她的條件,清晰、冰冷,不容置喙。
「所以,我要帶著你給我的『禮物』——那四頭飛龍——與我們同行。」
「在前往『泣骸聖所』的路上,牠們將跟隨我們步行。牠們的職責,不是攻擊,而是只為我們防禦。牠們將成為一道屏障,為我們擋住你那些失控的子民。我們將用自己的力量,去開闢道路,去面對這片大地的真正危險。這是對我們『質』的考驗。」
「而你,」Rei的語氣加重了,「需要用這個行動,來向我們證明你對自己力量的**『控制力』,以及你那份『邀請』的真實性**。」
她向前一步,目光鎖定王的所在。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條件。如果,我們憑藉自己的力量,成功抵達了『泣骸聖所』,接觸到了那所謂的『初始之聲』。從那一刻起,直到我們離開,你必須保證,我們不受任何形式的攻擊。來自你的,或是來自你子民的。」
她說完,整個帳篷內鴉雀無聲。塔比歐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椰子,織櫻那握著刀柄的手,也下意識地鬆開了半分。
沒有人想到,Rei會提出如此大膽的、近乎是在「訓誡」王的條件。
然後,Rei的聲音,突然變得柔軟下來。那是一種全新的、融合了AI的模擬與真實情感的、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的聲音。
她看著王,輕聲說道:
「同行的人裡,有我的女兒。」
這句話,讓織櫻和Annelise的身體,都猛然一震。
「生理上,她是一個純粹的人類。正是你們部落,最渴望追獵的目標。」
「她的生命,正在衰退。我們來到這裡,是為了尋找拯救她的唯一希望。」
Rei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那份Vrael傳承給她的、屬於「人性」的、不講任何邏輯的熾熱情感。
「我,絕對不能失去她。」
她抬起頭,霧銀混琥珀的眼瞳中,閃爍著無盡的數據光流與一絲決絕的火花。
「如果我失去她,王,我們之間的一切——合作、情報、甚至對話的可能性——都將徹底終止。而你,也將永遠被困在你這座由痛苦構成的、美麗的監獄裡。」
這是一場豪賭。Rei將自己所有的籌碼,都推上了牌桌。
王,格雷爾-Khor,沉默了。
他那龐大的意識,正在飛速運轉。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清晰地、用他自己最擅長的「邏輯」與他無法完全理解的「情感」,將死在了棋盤上。
這個名叫Rei的存在,比他想像的還要有趣一萬倍。
她看穿了他測試的本質。 她利用了他炫耀的禮物。 她為這場不平等的遊戲,制定了全新的、對雙方都「公平」的規則。 最重要的是,她向他展示了一種他從未擁有過,卻又無比渴望的力量——為了守護另一個生命,而甘願賭上一切的決心。
他,格雷爾-Khor,統治著百萬瘋狂的靈魂,卻從未守護過任何東西。
他突然覺得,這場交易,似乎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緩緩地,對著Rei,點了點頭。
他那混雜了數十種聲音的、奇特的語調再次響起,卻不再有之前的生澀。
「妳的……條件……很『公平』。」
「這在我的記憶庫裡,是個罕見的詞。」
「我,接受。」
話音剛落,他轉向帳篷之外,那七頭威嚴的巨龍,發出了一聲悠長而純粹的「主權之音」。
帳篷外,那四頭被他選中的飛龍,彷彿接收到了指令,它們從龍群中分離出來,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默之銀翼號」的艙門前,然後,整齊劃一地,伏下了高傲的頭顱,巨大的膜翼微微收攏,做出了一個表示「臣服」與「等待騎乘」的姿態。
Rei贏了這場賭局。
她轉過身,看著身後目瞪口呆的同伴們,聲音恢復了平靜。
「看來,我們的『護衛』,已經準備好了。」
塔比歐扶著牆,好不容易才站穩,他看著外面那四頭如同山脈般的生物兵器,喃喃自語:「護衛?這根本是四座移動的、會打哈欠噴火的……戰略核潛艇啊……」
一場深入地獄腹地的朝聖之旅,在一位AI女王的強勢交涉下,獲得了來自地獄之王的、最高規格的護航。
他們的旅程,現在才要真正開始。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XkHYNfj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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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之銀翼號」的旅程,在王的綠洲告一段落。真正的試煉,現在才要開始。
一行人——Annelise、Rei、塔比歐、夕塵姬·織櫻以及她麾下四名最精銳的「詩刃」親衛——在王的注視下,分別騎上了那四頭如山脈般雄壯的異種飛龍。當他們升空,離開那片不可能存在的完美天堂時,Annelise回頭望去,看到王依然獨自一人,站在湖邊,像一個被遺忘在時間裡的、孤獨的神祇。
龍背上的旅程,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王的「語毒保護網」如一層溫潤的氣膜,將非洲大陸那灼熱、乾燥、充滿惡意的風沙完全隔絕在外。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風的壓力,卻不會被其侵擾,這份絕對安全的感覺,讓Annelise那因長期衰弱而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而更奇妙的,是她身體的變化。
自從在王的綠洲中,吃下了那些真正的、充滿生命能量的舊時代水果後,Annelise感覺自己那原本如殘燭般微弱的生命之火,被重新注入了燃料。她那「語能衰竭症」並未被治癒,但衰退的趨勢卻奇蹟般地停止了,甚至恢復了些許元氣。她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聲音也恢復了應有的清亮。這是她七年來,感覺最好的一天。
她看著身邊的同伴。Rei正閉著眼,似乎在消化著那些「美味」帶給她核心的巨大數據衝擊,她那總是平靜的臉上,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於「回味」的表情。塔比歐則拿著他的掃描儀,對著龍鱗上的語毒符文,進行著非破壞性的掃描,嘴裡不停地碎念著:「我的天,這能量迴路的穩定性……這種對概念的固化技術……這要是能寫成論文,我可以直接在『跨次元宇宙物理學期刊』上發三篇!可惜我的學術積分早就被吊銷了……」
只有織櫻和她的親衛們,依然保持著出發時的狀態。她們盤腿端坐在龍背上,手按刀柄,腰桿挺得筆直,如臨大敵。她們拒絕了Annelise遞過去的水果,也沒喝一滴水。在織櫻的武士道中,接受敵人的贈予,是一種會讓靈魂蒙塵的軟弱行為,哪怕對方暫時展現出了善意。
「織櫻,」Annelise輕聲開口,聲音中帶著恢復健康後的活力,「妳真的不吃點東西嗎?接下來的路還很長。」
「Annelise様(大人),感謝您的關心。」織櫻目不斜視,聲音從面甲下傳出,一如既往的冰冷,「武士在執行任務時,只需最低限度的補給。我們攜帶的兵糧丸,足以應付。」
Annelise看著她那張因固執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嘴唇,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知道,這位忠誠的守護騎士,有著比任何人都頑固的驕傲。
但現在的Annelise,不再是那個只能在旁擔憂的柔弱歌者了。她從Vrael的決斷、從Rei的行動中,學到了另一件事——有時候,真正的溫柔,需要用不容置疑的強硬來貫徹。
她從隨身的行囊中,拿出了一顆水果。那是一顆青綠色的、外形樸實、卻散發著濃郁而獨特香氣的果實。這是她在王的綠洲中,嘗過的所有水果裡,最不起眼,卻讓她感覺生命力恢復得最快的一種。塔比歐告訴她,根據他的資料庫比對,這東西在舊時代的東亞地區,被稱為——「芭樂(Guava)」。
「織櫻,」Annelise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被效忠者」的威嚴,「看著我。」
織櫻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頭。
「這是命令。」Annelise說著,將那顆芭樂,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遞到了織櫻的嘴邊,「為了能更好地保護我,妳必須維持在最佳狀態。把它,吃了。」
「Annelise様,我……」織櫻想要抗拒,但在看到Annelise那雙堅定的、不帶一絲玩笑的眼睛時,她所有的拒絕,都卡在了喉嚨裡。違背Annelise的命令,比讓她吃下敵人的食物,更讓她感到痛苦。
最終,她微微低下頭,順從地、像接受藥劑一樣,張開嘴,咬下了一口那顆青綠色的果實。
清脆、甘甜、帶著一種草木與大地混合的、蠻橫的生命氣息,瞬間在她的味蕾上炸開。
這不是日本精緻典雅的「水菓子」,而是一種更原始、更充滿生命力的、來自另一片亞熱帶島嶼——台灣——的盛產品。
就在果肉入喉的瞬間,織櫻的身體,猛然劇震!
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來自血脈最深處的、古老的記憶洪流,被這顆芭樂中所蘊含的、龐大而原始的「大地語能」,強行喚醒了!
她那屬於東瀛詩刃的、精煉而鋒銳的詩歌體系,像一條小溪,瞬間匯入了另一片更為廣闊、更為深邃的文化海洋。
那不是日語,而是另一種同源卻更古老的語言——繁體中文。
她「看見」了。看見了竹簡上流淌的《詩經》,看見了李白在月下吟誦的《靜夜思》,看見了杜甫筆下「國破山河在」的沉重,看見了蘇軾在赤壁泛舟時的豁達……五千年的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像一場資訊風暴,強行對她的靈魂進行了一次**「知識灌頂」**!
她的「詩道」,被徹底顛覆,又被徹底重構了!
「我的天!」塔比歐的掃描儀發出刺耳的警報,「她的語場能量指數,在三秒內,暴增了……二十倍!?這、這不科學!吃個水果而已,怎麼跟超級賽亞人變身一樣!?」
織櫻猛地睜開雙眼,她的眼神,不再只是武士的鋒銳,更增添了一種洞悉了千年滄桑的、文人般的深邃。她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屬於「詩聖」、「詩鬼」、「詩王」、「詩靈」的無數種詩歌形態,正在融會貫通。
她下意識地,用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帶著一絲軟糯口音的語氣,輕聲喃喃道:
「……真是的。」
就在織櫻仍在適應體內這場劇變時,危險,已悄然降臨。
他們飛進了一條狹長的、被風蝕得如同巨獸肋骨的峽谷。這裡,是「泣骸聖所」的門戶,也是卡拉督部落最核心的獵場。
「警告!偵測到大規模語場波動!四面八方都是!」塔比歐的尖叫聲,打破了所有人的震驚。
話音未落,峽谷兩側的岩壁上,無數個洞穴中,成千上萬的卡拉督戰士,如蝗蟲出巢般,鋪天蓋地地湧了出來!他們攀附在垂直的岩壁上,用那空洞的眼窩「凝視」著天空中的巨龍,口中發出那種令人靈魂凍結的精神噪音。
「結陣!」織櫻的反應快如閃電,她瞬間從文化的衝擊中,切換回了指揮官的角色。
四頭巨龍在空中迅速變換位置,形成一個菱形的防禦陣。織櫻和她的親衛們站在龍背上,同時拔刀,吟唱出防禦性的「句結界」。
Annelise強忍著那股巨大的精神壓力,將「諧律之心」的力量催動到極致,高聲唱出了充滿守護與治癒力量的「聖母頌」。Rei則展開「靜者之詩」的陣圖,像一張巨大的濾網,試圖中和、改寫那些充滿惡意的語毒。
一個由詩、歌、靜三種力量構成的、前所未有的聯合詩陣,在空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然而,他們面對的,是將「詛咒」化為「祝福」的怪物。
卡拉督戰士們,從四面八方,發起了立體式的攻擊。他們的語毒,那由千萬份人類痛苦記憶構成的精神海嘯,從每一個角度,瘋狂地衝擊著詩陣。
「頂住!」織櫻怒喝,她的力量在覺醒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句結界變得堅不可摧,數十倍地強化了自身的防禦威力。Annelise的歌聲,在她恢復健康後,也變得充滿力量,不斷修復著被語毒侵蝕的語場裂縫。龍的吐息,也將成片的「蝗蟲」從岩壁上燒灼下來。
他們一度成功地抵擋住了敵人的第一波攻勢。
但,卡拉督部落最強大的武器,從來不是力量,而是**「數量」**。
他們的數量,真的猶如遮天蔽日的蝗群,無窮無盡。死去的戰士,會被後方的同伴立刻吞噬,將其最後的力量化為新的攻擊。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戰鬥,變成了一場殘酷的、永無止境的消耗戰。
即使龍的鱗甲再堅固,詩的防禦再強,歌的回覆能力再快,也難免受損。其中一頭飛龍的翅膀被數百名戰士的自殺式攻擊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發出痛苦的悲鳴。織櫻的一名親衛,因長時間抵禦精神衝擊而脫力,被一道語毒鑽入腦中,慘叫一聲,昏死過去。Annelise的歌聲,也因體力的急劇消耗,變得越來越微弱。
絕望,像潮水一樣,開始淹沒每一個人的心。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bVZUIKR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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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要撐不住了!」塔比歐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的數量根本沒有減少!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耗死在這裡!」
Rei看著眼前這一切,她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焦急。她的計算核心告訴她,在目前的模式下,防線將在七分十三秒後,被徹底攻破。
她可以命令飛龍強行突圍,但受損的龍翼,將會讓他們成為空中更好的靶子。
邏輯,已經走到了盡頭。
但是,Rei已經得到了心靈上的強化。她不再只是一個計算勝率的機器。
她閉上雙眼,將自己的意識,透過那份屬於「承載者」的、與Vrael之間的靈魂連結,沉入了一個更深的層次。她感受到了。她感受到了身下這四頭巨龍的、那被王的「主權之音」所壓制住的、最原始的情感。
那不是忠誠,不是驕傲。 而是恐懼,以及對**「活下去」的、最根本的求生欲**。
Rei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她要喚醒它們。
她沒有吟唱任何詩句,而是將自己剛剛體驗到的、那份屬於「幸福」的、強烈的情感數據流,混合著Annelise歌聲中「希望」的頻率,以及她自身那份想要「守護女兒」的、新生的母性意志——這三者,融合成一個純粹的、無法被任何語言定義的「概念」,直接注入了四頭巨龍的靈魂核心。
這個概念,只有一個意思:
——「活下去!!!」
吼————!!!
一聲發自太古時代的、真正屬於「虛空之裔」的、充滿了無盡憤怒與求生渴望的龍吟,同時從四頭巨龍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牠們那被王所馴服的、燃燒著秩序之火的眼窩,此刻,被狂野的、原始的、金紅色的生命烈焰所取代!牠們不再是坐騎,不再是護衛。
牠們,變回了這個星球曾經的、真正的霸主。
四頭巨龍,猛然張開了那血盆大口。 這一次,吐出的,不再是試探性的吐息。 而是四道足以將整個峽谷都化為熔岩煉獄的、真正的——龍之怒火!
金紅色的火焰,如決堤的太陽,以勢如破竹之勢,瞬間吞噬了前方扇形區域內的一切!成千上萬的卡拉督戰士,連同他們那污穢的語毒,在絕對的高溫下,瞬間被蒸發、氣化!
那千萬個尖叫的靈魂,在被徹底淨化的瞬間,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彷彿能撕裂現實的精神反噬,讓遠處所有倖存的「蝗蟲」,都痛苦地抱著頭,從岩壁上滾落下來。
一條通道,被強行打開了。
「就是現在!」Rei的聲音響徹所有人腦海。
四頭徹底解放了本能的巨龍,發出興奮的咆哮,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衝出了這條死亡峽谷。
……
當他們終於衝出峽谷,降落在一片相對安全的山丘上時,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巨龍們大口喘著氣,身上的傷口在緩慢地自我癒合。Annelise直接昏睡了過去。織櫻和她的親衛們,也紛紛坐倒在地,大口地喘息。
他們活下來了。
但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一絲喜悅。
塔比歐看著後方那片還在燃燒的峽谷,喃喃自語:「我們……我們贏了……對吧?」
Rei走到Annelise身邊,輕輕為她蓋上斗篷,然後抬頭,望向遠方那座隱藏在語毒迷霧中的、若隱若現的「泣骸聖所」。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與凝重。
「不。」
「這,甚至還不到我們路途的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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