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 - 第五十章

窗外正下著雨。

雨絲細密綿長，輕敲在玻璃上，節奏不急不緩，像某段埋藏在心底的記憶被緩緩喚醒。

一下接一下，滴落在時間的靜默裡，勾勒出一場無聲卻溫熱的對話。

蘇慕辰的診所如往常一樣靜謐，白牆淡淡地泛著柔光。

牆角那株綠植經過雨水的洗滌，葉子濕潤而晶亮，像是剛從夢裡醒來，生機盎然。

沙發上，賀清澄盤腿坐著，身形蜷得不顯得拘謹，反倒透出幾分慵懶的熟稔。

他的筆電架在膝上，屏幕發著淡藍的光。

畫面停在剛剛打完初稿的專題報導，光標還在最後一行閃爍。

像一個遲遲找不到出口的情緒，也像一種被歲月靜靜催促的思索。

他眉頭輕蹙，唇邊有一點若有似無的咬痕。

指尖時而在觸控板上劃動，時而又停下，凝神望著螢幕某一行文字。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84foNaXD

廚房裡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瓷器輕碰的聲音帶著某種日常的踏實感。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owi8zbnM

蘇慕辰的身影隨即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帶著幾絲水氣與淡淡的薑香。

他一如既往地安靜、俐落，沒說什麼，只是將一碗熱湯端了過來。

湯色清亮，瓷碗中幾片山藥與枸杞浮浮沉沉。

湯面隱約泛著溫潤的光，熱霧一圈一圈地在空氣中擴散開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Dov1uGJ3

模糊了眼鏡，也柔了兩人之間那種隱隱繞繞的情緒。

他將碗放在賀清澄面前，動作很輕，語氣依舊克制：「喝了再寫。」

那語氣平穩，不帶情緒，但熟悉的人聽得出來。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純粹的提醒，更像是一種早就內建進生活裡的牽掛。

就像每天會自動打開的鬧鐘，或者某個總在原地等他歸家的燈光。

賀清澄抬起頭，眼裡還殘留著從稿件中抽身未盡的專注。

視線對上蘇慕辰的那一刻，他的神情緩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什麼輕輕安撫了似的。

他嘴角彎起來，笑得柔而暖。

「你這是關心我吧？」

他語氣輕快，故意揚了揚眉，笑容帶著些沒長大的調皮，卻又讓人動容。

蘇慕辰沒接話，只是淡淡「哼」了一聲，低頭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水。

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總是這樣，把在意藏得不動聲色，但那雙眼卻早已習慣在不經意時看向賀清澄。

哪怕正在翻閱手中的醫學雜誌，視線仍會隔幾頁偷偷抬起，在對方未察覺的片刻落在他身上。

這人一忙起來什麼都忘，連時間都懶得顧，更別說吃飯。

可他總能記得這樣的他，總在該照顧自己時把注意力投進別人的故事裡，把所有的熱情與耐性耗在字句間。

就像蘇慕辰自己，也總是在白天處理繁重的病例，熬夜對照病歷、研讀最新的治療研究，像機械一般將所有情緒關在理性背後。

只不過，他可以忘了自己喝沒喝水，卻無法不留心賀清澄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們像兩條看似平行的河，卻在每個傾斜的時刻往彼此靠近。

默默地，不聲張地，在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裡堆疊出讓人依賴的軌跡。

而此刻的這一碗湯，像是一場被反覆排練過無數次的默契橋段。

不需要解釋，不需要請求，就已經知道該出現。

賀清澄低頭看著湯，手指繞著碗邊轉了一圈。

湯面倒映著診所的燈光，也映出蘇慕辰那張沉靜的臉，和一雙落在他身上的眼睛。

那雙眼明明總是平靜得近乎冷淡，此刻卻藏著某種讓人心安的溫柔。

他忽然想說些什麼。

關於他每次深夜寫稿寫到眼酸手僵時，蘇慕辰遞來的那杯蜂蜜水；

關於他在無數個雨天裡坐在這裡，一如現在。

心裡有話說不出口時，對方從不追問，只有一種比言語更能撫慰人的存在感。

他張了張口，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蘇慕辰不愛聽那些太滿的話。

那些熱烈的、感性的、像要擊碎他防線的話語，總會讓他沉默，甚至退後。

於是他選擇了不說，只是慢慢地舉起湯碗，喝了一口。

湯不濃，卻極清潤。

淡淡的鹹香在口腔裡散開，像是把整個人都輕輕包住。

那一瞬間，他彷彿覺得自己可以不用那麼倔強，也不必總是逞強。

屋裡安靜得只剩雨聲。

滴答、滴答，一聲一聲落在窗外，也落在他們之間。

像是說著無數沒說出口的話。

關於關心、關於默契、關於那種不必說明卻早已根植心底的習慣與深意。

兩個人就這樣在一場緩慢的雨裡，各自靜靜坐著，什麼也沒說。

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這靜默裡，又悄悄靠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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