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 - 第四十九章

喬予琛從車上取來那瓶自釀的梅子酒，瓶身澄澈乾淨，透著微微的光。

酒液在陽光下緩緩晃動，泛著一層若有似無的玫瑰色暈光。

如同春日午後微風中初綻的杏花，溫柔、克制，卻又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眼。

「朋友送的，說配茶剛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BkjaHshi

他的語氣平靜，但指尖緊緊握著瓶頸。

溫知遠接過，低頭看了片刻，唇角微勾：「真好。」

溫知遠眼尾微挑，笑意像午後剛露臉的太陽，不張揚，卻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帶著喬予琛穿過古玩店的後門。

沿著青石板小徑，兩人來到後院那間被藤蔓半掩的小廳。

門扉虛掩，木窗開著一線，室內香火未散。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sHzWZHMs

裊裊青煙混著淡淡的茶香，幽靜而沉穩。

一壺養胃茶正冒著溫熱霧氣。

氤氳中，桌上那隻修好的青花盞靜靜地放著。

盞身裂紋錯落，卻被金絲一一接合。

素雅中透著風骨，彷彿歲月在上面留下了詩意的筆觸。

「這盞子修得不錯吧？」溫知遠輕聲開口，帶著一種溫柔的珍視。

他小心翼翼地將茶盞捧起，遞給喬予琛。

「老王說，這種裂紋是它的魂。」

「裂過的東西才有故事。」

喬予琛接過，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一道道裂痕。

他的手骨節分明，可落在盞面上的觸碰卻極輕極緩。

他垂著眸，久久凝視那茶盞，眼神似乎被什麼柔和了。

「確實……像你說的，古玩不只是物件，還有故事。」

溫知遠看著他，忽然覺得喬予琛身上那種時常讓人難以親近的銳氣，此時竟緩緩散去。

他的輪廓依舊分明，神情依舊克制。

可坐在這小廳茶席前，熱茶蒸氣浮動眉眼時，他顯得安靜、貼近，甚至讓人感到一絲柔軟的靜謐。

溫知遠坐下，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茶。

清香淡雅，熱霧在杯口縈繞，微微潤著兩人沉默的神情。

他低頭，打開一只小木盒，取出一捲泛黃的錄音帶。

他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記憶裡的聲音。

「今天……聽了一段故事。」他輕聲說道。

語氣平靜，卻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凝重。

「是我媽當年錄的。」

「她講的是我爸的事。」

他停了停，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以前總覺得他大大咧咧的，不拘小節……」

「現在才知道，他把所有的愛都藏起來了。」

「藏得很深，像是不願讓人發現。」

「又像是……怕一說出口，就碎了。」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微微垂下，落在面前那杯茶上。

茶水搖晃著，像是映出什麼過去的畫面，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靜默和沉。

喬予琛沒有立刻接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眼神溫和而深遠。

他視線微偏，看向那捲舊錄音帶。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zKRsyCFKz

眼神凝住了片刻，像是記起什麼，也像在掙扎什麼。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帶著從未展露過的脆弱。

「……我母親也留了一疊信給我。」

他的語氣克制得近乎平淡，卻壓著什麼情緒在底下慢慢浮動。

「是她年輕時寫的信，一封一封，沒署名，也沒日期。」

「她寫她的愛情，寫她的掙扎……」

「寫她想要離開，卻又走不掉的那段日子。」

「她沒說是寫給誰的，也沒說這些信是要給我的……」

他停了一下，指節在茶盞邊緣輕輕敲了下，聲音輕得像風掠過窗前的竹葉。

「我一直沒勇氣打開。它們放在抽屜裡好多年……」

「我怕一打開，只剩下沒說完的遺憾。」

他眼中沒有淚光，卻比淚更讓人心疼。

那是一種長久以來的壓抑與逃避，在這靜靜的午後終於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破口。

像陳年的酒，緩緩被開封，一點點滲出來。

溫知遠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將自己的茶杯往他那邊推了推，動作溫和而靜默。

院中一片靜謐，鳥鳴遠遠傳來，風過竹影，光影斑駁地落在他們之間。

彷彿那茶盞上的裂紋，也悄悄映進了他們心底的縫隙裡，織出一層細密的、帶著溫度的金線。

溫知遠望著他，那一瞬間，看見他眼底的疲憊與溫柔交錯。

他放慢語氣，聲線低柔：「或許她留下那些信不是為了讓你遺憾的。」

「她只是……想讓你知道她真的愛過，活過，也掙扎過。」

喬予琛沒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回那隻青花盞上，指腹再度輕觸那道裂痕。

「你總是能說到我心裡去。」

他輕聲開口，語氣像酒意未發時的微醺，乾淨柔軟，連尾音也帶著一點倦倦的親昵。

溫知遠笑了笑，輕輕替他把盞子斟滿。

燈影搖曳間，窗外梅花正落，一瓣一瓣，靜靜地鋪在廊前青石上。

兩人聊著，茶香繚繞，夜色靜謐。

溫知遠突然起身，從櫃檯拿來一隻小錦盒，遞給喬予琛。

「這是我前陣子在市場淘的，送你。」

喬予琛打開錦盒，裡面是一隻雕花銀簪，簡單卻精緻。

他愣了一下，低聲道：「為什麼送我？」

「因為你送了我青花盞，這是回禮。」

溫知遠笑得坦然。

「而且我覺得很適合你，像你母親的氣質，溫潤又堅定。」

喬予琛握著銀簪，心裡像被什麼輕輕觸動。

他沒說什麼，只是小心翼翼地收好錦盒，低聲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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