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筱琪先安撫席尼後,莉恩匆促地打開酒吧店裡的部分電源和空調。副社長和班杰已經壓著社長去醫院掛急診了,而她和筱琪則留下來照看被過度刺激到的席尼,不過留在發生衝突的環境讓他一直無法冷靜下來,最後還是在副社長電話請託之下讓莉恩先帶他們轉移到星之眼酒吧休息和等待後續消息。週一是公休日所以是不會影響到班叔做生意,外加徐梧良之前也被警告過不准在公休日來打擾,莉恩能暫時放心不會有其他突發狀況,不然她還真的想不到有哪個既安靜又沒有太多人交談的地方。
席尼還在喃喃自語,整個人蜷縮在木椅上,一旁與他認識比較久的筱琪還在柔聲安撫。莉恩準備好飲料後拿出手機傳訊息給一早就不在家的班叔,通知這次的奎艾特聚會發生意外。在訊息中她簡短提到社長是羅人和使用項鍊型密錄器,想讓班叔有個心裡準備,好在摩根叔叔回國後再商討對策。
莉恩嘆了好大一口氣,昨晚就寢前她看到班叔並沒有回去主臥房,站在客廳中改變型態成為哈思塔的模樣後漂浮在半空中。肉色的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瓜,溫和的機械音催促她先去好好睡覺,而他則需要去碼頭抓一些偷東西的「壞老鼠」。
原本他們打算等摩根在國外的嘗試性計畫成功後,換成班德拉斯在國內的部分也可以開始進行,而莉恩則負責鼓勵社員們繼續創作。讓更多奎艾特開始選擇不退讓、積極面對和主動報警,就是為了後續由警方接手後能夠更加重視相關案件,以及他們會再利用媒體的力量去達到宣傳效果。一來是間接鼓舞其他躲藏起來、還在默默創作的奎艾特,二來也是警告那些參與非法交易的人們,讓他們知道這行為並不被默許,遲早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和得為自身的所作所為負起責任。
然而社長的背叛無疑是在打擊士氣,雖然奎艾特們手中的創作品並沒被搶奪走,但沒有人會喜歡被隱瞞,以及作品被當成他人獲取報酬的交易物品,更何況制定這個「聚會時請將手機、平板和筆記型電腦等電子產品進行關機並收好在隨身包包內」的規定,還是社長一直再三強調的,說是為了保護社員的隱私。
莉恩揉著太陽穴,她感覺頭有些疼。即使她不用像其他幹部那樣需要煩惱後續如何向大家解釋的難題,這突發事件還是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她和叔叔們的秘密行動。這件事對其他願意繼續創作的人們絕對會有不小的信任傷害,至少她自己是有這樣的感受。好不容易將每個奎艾特個體和小群體聯繫起來,原本是為了合作和能互相支持,現在卻有自私的老鼠屎毀了這一切。
想起社長居然懷疑她也用了同樣的手段並破壞她的護身符,這讓莉恩對對方的不滿又多了一條理由。或許有其他社員用了類似的方式來掩飾羅人身分,但身為秘密社團的創辦人之一,自己就利用聚會來增加接觸到其他人作品的機會,這行為一定會引起更大的反應和反彈聲。計畫勢必需要有所調整,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跟筱琪先照顧好席尼,還有等待副社長通知社長傷勢的嚴重程度。
遠離衝突地後,席尼的表情看起來有比較冷靜了,稍微放鬆下來的筱琪也有餘力欣賞起酒吧店內的擺設:「裝潢的感覺好棒哦!莉恩你有沒有想過要申請登記為聚會的場地之一啊?」
其實這個問題,之前副社長知道莉恩目前在一間酒吧內幫忙後,就有詢問過她的意願,而莉恩則是以酒吧為叔叔在經營的店面為由先暫時婉拒掉。奎艾特秘密社團會需要有更多且分佈更廣的場地作為聚會的候選地點,可是莉恩不像副社長自身就是咖啡廳的經營者,可以全由自己評估和做決策。外加星之眼只有營業四天也是班德拉斯當時刻意安排的,作為教廷協助者的他有時會需要出遠門處理一些「差事」,以及跟摩根早就約定好這裡做為他在國內的休憩據點之一。
這次算是緊急狀況,莉恩還能想到說詞來跟班叔解釋,也知道叔叔會願意通融這一次她在非營業時間帶外人進來。不過要成為社團長期聚會地點的話,先不論班德拉斯會做何感想,莉恩自己就會有很多考量。說到底,這裡離他們的住家很近,莉恩不打算讓避風港暴露在各種可能的風險之下。
用同樣的說詞來回答,也知道筱琪她只是在閒聊,好減緩稍早前社長帶給大家的震撼打擊。席尼不再像在咖啡廳時那樣過度換氣,而是盯著杯中的球形冰塊並用吸管不停地戳弄,筱琪也順勢關心起莉恩的情況,因為當時她進入社團的方式與他們不同。筱琪是在同為設計領域的高中同學引薦下加入,席尼則是副社長為了照顧他,以家人身分和幹部推舉進入社團內,至於莉恩是被國際知名的藝術家以親友身分來推薦她而受到邀請。
在進入社團後,她確實有被幹部們追問過關於那位藝術家的八卦和私事,還好莉恩已經先透過摩根叔叔給的資訊套好招,表示那名藝術家是叔叔的朋友,也是小時候見過幾次面和承蒙照顧的阿姨。基於莉恩是少數幾位能跨足多領域創作的奎艾特,而她本身就讀的科系卻又與創作領域天差地遠,這加深筱琪的好奇心,想知道莉恩到底為什麼有辦法具備這麼多面向的創作方式。
「可能跟我叔叔的教育方式有關吧?我沒有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我是由叔叔一手帶大的,他給了我極大的探索空間和自由,也常會帶我去接觸新東西。所以從小我就接觸過不少領域,也從許多人身上學到各種事物。」莉恩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汽水,雖然一開始她是想調製含酒精飲品請兩位朋友喝,不過考量到席尼的身體狀況,為了避免酒精與藥物產生交互作用或是加劇、引發新的症狀,她還是選擇最保守的碳酸飲料。
「真好,你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席尼停止戳弄冰塊,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莉恩的眼睛,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嘲諷或是任何言外之意,反而眼神中還帶著一絲的羨慕。莉恩起初一愣,見身旁的筱琪瘋狂使眼色後也沒跟席尼特別去討論這一塊,她猜席尼是遇到一些麻煩,導致醫學系唸到一半就休學了。或許席尼可能跟很多學生一樣,都是被雙親逼迫去念不喜歡又不擅長的科系,在龐大的課業壓力與精神持續緊繃的雙重影響下,最終導致他得先需要停下腳步喘口氣。
回想每次在繪畫場交流,席尼的畫冊裡始終只有各種解剖圖般的手繪稿,各式各樣的器官與骨骼,甚至還畫過十分精細的全身肌肉分佈圖,但就是完全沒有出現過其他的東西。最初莉恩以為是席尼對解剖圖這類畫面情有獨鍾,到後來看到他連簡單的隨手塗鴉都沒出現過……莉恩想起自己在大學畢業前那段時光,她也曾什麼都畫不出來,只能勉強繪製課本上參考圖來輸出感受、整理感覺。那時的她可不像現在這樣有辦法畫出各式各樣的抽象畫面,只能一直手繪各種細胞和裡頭的胞器,畫膩了就改畫分子圖像,再來就是各種實驗儀器和設備。別人也以為她很愛這些東西,孰不知是因為她畫不出來其它的東西了。
「可是跨這麼多領域,你不會感到害怕嗎?要到其他領域的話就要面對好多全新的東西,光是用想的都覺得壓力好大喔……。」淡藍的蘇打汽水見底,莉恩細心地又替筱琪倒滿一杯,消融變小的冰球在冒著小氣泡的液面上漂浮著,就像漂泊在北極海面上的浮冰。
「說真的,我當時並沒有想太多,當時以為自己會繼續待在生醫領域並繼續深耕發展……不過呢!世界變化就是這麼快,說到底我也只是為了生存而不停摸索方向,從一個地方又走到另一個地方而已。」看似輕鬆的解釋,其實莉恩很清楚當時的自己壓力有多大,以及面對那些未知有多麼恐懼。
大學畢業後,她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事實印證了教授當初的提醒,只有學士學位的莉恩是不可能在原領域工作的。先從體力活和基層的工作做起,隨著經驗累積和持續摸索後,莉恩也從數次轉職中逐漸確定自己的特長和能耐還可以怎麼發揮。這段時間她依然沒有停止創作,不管是繪畫也好,還是寫作也好,甚至在做飾品時也是。在創作當下除了進入心流以外,同時內心進行自我對話和反思。創作幫助莉恩專注當下和不被焦慮給綁架,將那些無法用言語述說的情感透過視覺方式給呈現出來,讓那些龐大的情緒能量不會一直堆積在體內循環發酵。
「你深愛那個領域,不是嗎?如果不能夠在喜歡的領域待著,那不就跟死了沒兩樣嗎?」這時席尼再度丟出一句讓人稍微難以招架的提問,筱琪的眼神已經變得不安,她擔心不清楚席尼情況的莉恩會產生誤會,然而莉恩已經逐漸知道如何和席尼對話。縱使席尼會一直畫解剖圖,卻十分不喜歡其他奎艾特跟他聊到與醫學有關的東西。他應該有真正喜歡的事物,可能是因為家庭環境讓他無法有自己的選擇,所以才會羨慕莉恩沒有會過度干涉的長輩,還有她能自主選擇就讀的科系。席尼的問法,讓人能感受到他因失去自我而痛苦到生不如死。
「是會很難過啦!但不至於會感覺要死掉了,而且還有其他能說服我繼續活下去的東西。生活中各種小確幸,美味的食物、好喝的飲料、可愛的小動物,還有喜歡做的事情……而且就算能追求自己所想要的志向,路上多多少少會碰到一些不順心的事情吧?就好比我當時進入了想要的科系,後來又礙於現實考量而轉換跑道。很多人都喜歡創作,卻沒有人會預料到現在的世界會因為科技發展而變成一種阻礙。」
苦笑中帶著堅定,莉恩不再像往常那樣面對這種犀利言詞會支支吾吾、不知所措。與其他奎艾特有更多互動後,她發現靈語在某種層面上來說會呼應創作者的情緒,可能因為都是人類情感衍生物的緣故。不只是席尼,其實社團內有不少人之前都陷入這種無力又不知道該是否繼續下去的糾結;有些人是找不到動力繼續從事創作,有些人則視創作為活下去的動力之一。
「你累了好長一段時間,先讓自己好好休息,之後再慢慢尋找動力來源吧!所以現在就該吃吃、該喝喝,讓自己放鬆去享受生活中一些小事情就好。」筱琪打趣地說,從包包中拿出另一本畫冊翻閱,上頭用麥克筆繪製不少看起來精緻又可口的糕點,角落還寫下是什麼時間、在哪間咖啡廳或甜品店發掘到的寶藏。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鼓勵席尼,打算之後找時間帶他去幾家店品嘗蛋糕。副社長之前私下跟她解釋過,私心讓弟弟加入社團,是希望在其他人的分享和潛移默化下,能讓席尼找回感受和抒發的能力。席尼不語只是點頭,視線又盯回眼前的玻璃杯,在他鍥而不捨的努力下,冰球已經被塑膠吸管給從中貫穿。
見席尼的反應,筱琪也不再勉強他而是轉頭跟莉恩繼續聊天,詢問後者是怎麼度過那段情緒低潮期。筱琪在畢業後就一直從事設計相關工作,直到捷諾安提夫語言模型的問題越來越猖狂,最後她們公司因此倒閉和被迫走人。現在從事補教業的她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難過,即使當設計師時常被要求改來改去的客戶給氣得半死,但總比現在完全沒興趣、為了討口飯吃的工作來的要好。
莉恩表示在離開學術界後她反而有更多的時間能進行創作,當然後來的工作也很忙碌和很累,至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常以實驗室為家。重新投入創作後,她終於有時間去沉澱心情,在平靜中理清腦袋內的各種聲音和感受:「就很像終於有時間去處理堆積在角落很久的毛線團,仔細觸摸質感和尋找線頭在哪裡,再慢慢地一絲一絲拆解,然後編織成一件作品。」
回想當時的感覺,莉恩盡可能將那模糊的感受化成一幅可以理解的畫面,她也分享比較具體的作法:利用不同的創作類型來整理內在不同的感受,比較清楚且能用言語表達的,可以用寫作的方式;細膩的情感就用手寫下來,有大量想法的話則用打字來快速紀錄;如果是比較模糊、連自己都還搞不太清楚的部分,就可以拿起畫筆來跟著感覺走。
「我沒辦法……我畫不出其他的東西,我感受不了,我做不到。」重新加入話題的席尼微微顫抖著,橘子汽水早已被融冰沖淡成粉嫩透明的橘,那接近滿杯的液面說明他並沒有喝掉幾口,同時身上還散發出奇怪的東西,如裊裊白煙飄散著。莉恩察覺到一旁的筱琪好像看不到,她拿下眼鏡用衣角擦拭鏡面、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不過就算拿下眼鏡後的視野變得模糊些,那纏繞在錫尼身上的灰黑色的煙霧依然清晰可見,甚至還有著與靈語十分相似的能量波動。莉恩疑惑靈語不是在進行創作時才會產生的嗎?為什麼席尼的會自動飄散出來?之前那個變相創作的奎艾特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不過她是在落淚後靈語才跟著淚水流露。
筱琪並沒有注意到莉恩的表情,只是擔心席尼又陷入那深不見底的異域,她有些慌張地轉移話題,提議說他們三人可以來玩個遊戲,算是一種感受和表達的練習。為了吸引席尼的注意力,筱琪思索一番後舉起食指出題:「兩百零六根骨頭中,你們對哪一個最有感覺?還有為什麼會想選這個骨頭?」
還好提到骨頭並沒有引起席尼的不適,莉恩先帶頭延展話題,她選擇位於頭顱中的蝶骨,選擇的原因是蝶骨的形狀獨特又很漂亮。她們看向席尼,他正專注地盯著桌面,這是他在思考時都會有的行為,之前在聚會時也會這樣,看來她們成功從情緒囹圄中帶著席尼離開。見後者還需要時間思考和摸索感覺,筱琪先給出自己的回答,她選像響尾蛇尾巴般的尾骨,但選擇的原因是覺得尾骨單獨來看的話會像是隻斷頭的蜈蚣。
莉恩被筱琪的回答吸引,她是社團中少數幾個能與莉恩的靈語產生強烈共鳴的奎艾特。莉恩的靈語波動獨特,最主要是能量強度足夠,這也是當初班德拉斯會希望她能加入行動的原因。而班德拉斯製造的布萊恩原體具有改變能量波形的能力,所以能對奎艾特們的各種靈語產生共鳴和放大。
良久,席尼終於張開口卻又反覆閉闔,像隻在陸地上掙扎和試圖呼吸的金魚。坐在身旁的筱琪輕輕拍著他的背,莉恩也溫柔看著他點頭表示鼓勵他慢慢說出來,最終深吸一口氣的席尼脫口而出深思熟慮後的答案:「肋骨,我選肋骨……因為很熟悉。」
為了引導席尼能進行更多描述,莉恩詢問說肋骨會讓他想到什麼,或是之前在學校學到什麼與肋骨有關的有趣知識。席尼慢慢搖頭,他伸出食指指著自己並緩慢道出原因:「……肋骨是一個籠子,我在肋骨裡面,我是一隻籠中鳥。」說完後,眼裡的哀傷說明他又被那惱人的感受給包裹住,讓莉恩和筱琪都替他感到心疼,不過某種層面來說算是有達到練習效果,只是沒想到變成這種發展而已。她們有些慌張地四處張望,想找個比較不會再讓席尼聯想到不好感受的東西。
看到飲料杯裡載浮載沉的冰球,莉恩心想一些特別的表演或許能幫助席尼先轉換心情,她說到自己有跟叔叔學習如何手雕冰球,可以現場為他們倆個表演一下。熟練地取出這禮拜班叔多準備的老冰和相關器材後,她還拿出自己使用的三叉冰錐和班叔專用的單叉冰錐向朋友們進行解說,之後炫技切出鑽石形狀的冰塊。清脆的削冰聲讓席尼的眼神重新來到莉恩的手上,筱琪也興奮地看著莉恩替他們的飲料杯口放上新切出來的鑽石冰。莉恩解釋鑽石形狀的冰球其實雕刻起來比較簡單,反而是最基本的圓形冰球更加考驗技術。
為了讓席尼的感官與現實維持連結,莉恩決定再增加一場表演來填滿等待副社長電話聯繫的空檔,在筱琪開玩笑起哄下她也現場鑿起冰球,不一會吧檯上變成有著四顆閃爍著光芒的創作品。莉恩將新鑿好的冰球放進刻意挑選過杯口直徑的酒杯,倒入麥茶並用調酒匙攪了兩下,讓透明的圓球在琥珀色的海洋裡滾動。
「上頭的裝置藝術是我叔叔特別設計的,他說當客人雙手握住酒杯時,就會有掌握整個太陽系的感覺。」將酒杯輕輕推給筱琪和席尼,莉恩按下吧檯內的裝置開關,果然在昏黃柔和的光線下杯中的冰球緩緩自轉,同時映照著天花板上的行星群,瞬間將整個星系收藏進這小小的圓球天地中。莉恩也是後來才知道班叔製作這個裝置不只是為了收集酒客們的情緒能量,這精心巧妙的設計也是想鼓勵那些透過酒精暫時麻痺自身的客人,在短暫紓壓後依然有勇氣掌握自己的人生。
「哇啊~你叔叔也太浪漫了吧!這樣子真的好夢幻喔!」雙手捧住酒杯後的筱琪發出讚嘆,忍不住一會看向杯中的小世界,一會抬頭欣賞著那些閃閃發亮的懸吊裝置。席尼並沒有太理會莉恩剛才的解說,自顧自地拿吸管戳進正閃著星光的酒杯中,他看著圓潤的冰球喃喃自語說這好像大腦,聽到他的形容讓筱琪苦笑提醒把冰塊雕成大腦也太困難了。
「不過我在網路上有看到大腦造型的製冰盒,或許可以跟我叔叔建議之後的萬聖節活動內容,到時候你們來的話就有機會可以看到大腦冰塊了。」 席尼的話反而讓莉恩的大腦又開始高速運轉,她想到不少應景的酒款裝飾,不管是在冰塊上雕刻加工或加料,還是用製冰盒做出甜甜的眼球果凍。前段時間班叔還買了烤箱,打算讓她可以盡情探索和在更多層面發揮創意。
提到萬聖節,筱琪提議想跟副社長建議活動地點,去年他們已經在副社長的咖啡廳舉辦過,今年或許可以跟莉恩的叔叔包場酒吧來舉辦聚會。莉恩想說包場活動算是單次聚會,班叔應該是樂意的……不過想像很美好,現實距離萬聖節還有幾個月,在此之前奎艾特秘密社團還會繼續營運下去嗎?
看出面露擔憂的莉恩正在擔心的事情,作為社團資深成員的筱琪反而有更多的信心:「應該是不至於因社長一個人的緣故就解散社團的,就我所知……有幾個比較低調的社員其實也是創辦社團的核心人物,只是他們平時工作比較忙,所以就交給現在的社長和副社長來管理。之後沒意外會是由副社長接任成為新社長,然後幹部們會再進行投票選出新的副社長來……不過應該還是避免不了有很多社員想離開的可能性,留下來的人也不知道願不願意繼續相信我們。」
「我想……社長就是因為自己在暗地幹羅人的非法勾當,所以每次才會表現出對黃帽駭客如此地排斥。不過也滿奇怪的,一般來說做這種事的人不都會保持低調嗎?」莉恩難得說出自己對於社團內成員的看法,之前每次聚會她都盡量保持中立的發言和不會刻意參與黃帽駭客以及布萊恩原體有關的話題,為的就是能夠低調地待在社團,好跟著叔叔們能幫助奎艾特們的聲音不要消散。
「就是所謂的心虛吧?他不是要說給其他人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為了說服自己說沒事、沒事~這樣說來,社長也是遭到報應了,親身體驗布萊恩原體有多麼厲害!」筱琪仿佛並不擔心社長燙傷的情況,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莉恩,記得把這一段也寫進要給班杰的小說裡喔!」
「知道了~我會把黃帽駭客寫成一位天才電腦工程師,因為想要替身為奎艾特的戀人報仇,於是利用自己超強的駭客技能來向科技公司宣戰。」雖然已經答應班杰要寫一部有關黃帽駭客的科幻小說,莉恩對此並還沒有太多的想法。如果真的撰寫的話,未來很有可能會被那些科技公司派出的駭客獵手給追蹤到,或是變成他們以此威脅和施壓的藉口。真的要寫的話,也要等到那些公司被布萊恩原體煩到完全無計可施,然後沒時間去追蹤那些從事相關主題創作的奎艾特。
「你是黃帽駭客的戀人嗎?」原本陷入自我世界的席尼突然語出驚人,這讓莉恩和筱琪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她們都以為席尼一直在專心戳冰塊而沒有去注意剛才的話題。
「當然不是!我剛才講的是答應要寫給班杰的小說內容。」莉恩大力搖搖頭,還用動作加強話語含意,想說席尼可能是後來回神、沒有聽清楚她剛才說的,「不過我相信現實中的黃帽駭客,應該也是一位想要逆轉局勢的奎艾特。」
「你是黃帽駭客嗎?」席尼又丟出讓莉恩感到哭笑不得的問題,她故意嘆口氣和聳肩表示自己如果像黃帽駭客那樣有這麼厲害的技能就好了,卻沒想到前者不但不接受這個說法,甚至更拋出一個讓莉恩張口結舌的想法:「你是個病原體,加入社團後就一直在傳播『有病思想』,你就是想說服大家繼續創作,這樣大家就會感到很焦慮!」
「社團成立的初衷就是鼓勵大家能繼續創作啊!席尼你先喝個水……你忘記你哥哥說過的嗎?社團是為了讓大家能有安心的方式交朋友和分享創作……。」一旁的筱琪急著打圓場,莉恩微微搖頭用眼神和表情示意自己沒事和不介意,心想可能黃帽駭客的話題也會讓席尼感到不舒服,看來需要趕緊換個話題好讓席尼能夠冷靜下來。後者毫無預警地揮掉筱琪的手,忽然站起身並低吼斥責莉恩就是布萊恩原體,因為她是在黃帽駭客出現沒多久後就進入社團。筱琪趕緊拉住想要衝進吧檯內的席尼,繼續提醒和想要幫助他想起這些事實:「你忘了莉恩是受到邀請才加入社團的嗎?那封手寫信還是你哥哥寫的耶!」
雖然不清楚席尼的狀況,見他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比較冷靜或是單純地陷入自己思考的小世界裡,讓莉恩繃緊神經和微微向前傾身、放低重心,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何會自動進入一種備戰狀態。下一秒席尼大力推開身旁還在攔阻他的筱琪,大步衝進吧檯內就對莉恩揮出鉤拳,後者本能地閃避掉又立刻爬上吧檯桌面,想要先離開小空間的限制。筱琪再度上前想要嘗試阻止席尼繼續攻擊,在拉扯過程中卻被推開並撞向不遠處的桌角,很快整個人就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筱琪!」剛跳下吧檯桌面的莉恩發現事情越來越失控,倒在地上的女人沒有任何回應,披散在地上的長髮被深紅色的液體緩緩吞噬。情況危急,但莉恩根本無法靠近查看筱琪的傷勢,已經陷入情緒風暴中的席尼一把抓起混亂中打破的玻璃杯,亂吼亂叫下直接隨手一砸。
一個快速蹲下躲過那些本該反射著美好光芒的酒杯碎片,莉恩還沒時間搞清楚身體為什麼又會自己動起來,下一秒就被席尼身上如同暴雨般張狂的能量風暴給嚇到。為什麼靈語會在人類身上直接……不對,那些不是靈語,那些黑藍色的煙霧到底是什麼東西?
趁莉恩還蹲在地上來不及改變姿勢,席尼直接把她撲倒並壓制在地,手上正拿著不知何時摸走的單叉冰錐。眼見大勢不妙,莉恩已經不管動作會不會傷到對方,便開始自我防衛地不停揮拳和踹踢,然而那擋住天花板光線的身影卻讓莉恩看到模糊又有些莫名熟悉的畫面。
「你早該跟那狗娘養的女人一起去死!」又是那跟夢境一起出現過的男人聲音,那在另一個世界的小女孩……明明那個夢境已經有好幾年不曾再出現過,然而莉恩卻立刻認出那幻聽裡的聲音是小女孩的爸爸。恍神之際閃著不祥光芒的金屬尖已經近在咫尺,莉恩下意識伸手去阻擋攻擊,劇烈的疼痛感讓她馬上清醒。
「你在焦慮,莉恩,你在焦慮……放心,我絕對會替你治好病的。焦慮邪靈喜歡躲在眼球後面,我會替你剷除掉它的!」難得席尼表達出以往都沒有這麼多字的句子,卻是在這種失去自主判斷力又被執念纏身的狀態下。見身下的莉恩緊皺著眉頭、咬牙阻止自己下一步的行動,席尼無法理解為何她會願意繼續袒護一隻躲藏起來的惡魔:「寧可選擇接受邪靈的低語,也不願意相信我嗎?」
「天殺的席尼!任誰看到冰錐離眼睛這麼近,都會焦慮到爆表好嗎?」手掌傳來的疼痛感反而讓莉恩的思緒更加清晰,她顧不了鮮紅順著銀錐蔓延滴落,也分不清流進眼裡的是汗珠還是血液。壓制她的不只有成年男性的重量,還有那莫名沉重的黑藍色能量……那是席尼的靈語,到底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
此時莉恩注意到被貫穿的手掌反而能順勢抓住席尼緊握把手的拳頭,掌部的骨骼與肌肉變成限制銀錐自由移動的勾爪,她藉此來阻止失去理智的男人試圖拔出冰錐的舉動:「如果你這樣子是在雕塑,我還可以理解這是一種自我療癒的方式……但我他媽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給你用來雕刻的石頭!快停下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情!」
「相信我!只要沒有感覺,就不會感到任何痛苦了!」席尼粗喘著氣,他的手心都是汗、都快握不住冰錐了,體力也逐漸消耗殆盡,然而莉恩卻還有力氣阻擋……她絕對不是人,她絕對是布萊恩原體,所以才會這麼地頑固!
「什麼都感覺不到才痛苦,這才是跟死了沒兩樣!」抱持著即使廢了一隻手掌也不要毀了一顆眼球的最壞打算,莉恩突然加大音量吼叫來攻擊席尼敏感的耳膜,下一秒抓準時機終於將他從身上踹下來。往後撞飛一張椅子又翻滾了一圈,席尼狼狽地爬起身,接著如一頭野獸般直接朝著莉恩跳撲過來。
正要緊急閃避的莉恩愣住了,席尼維持著四肢張開的詭異姿勢停在半空中,應該說是懸浮在半空中……隔了兩秒,莉恩才反應過來這反常的物理現象。猙獰的面孔發出幾聲咕嚕喉音,眼皮掙扎半秒抽搐後,停格在空中的席尼便陷入一臉癡呆。已經見過好幾次這樣的表情,喘著氣的莉恩知道自己得救了,直到熟悉的嗓音沒有如預期般出現時,驚覺怪異下才勉強用沒受傷的右手撐起身體看向四周。除了依然趴臥在血泊中的筱琪,她沒有看到那令人安心的高大身影。
「小烏鴉,我不記得……有允許過你帶朋友回來砸店啊。」
比以往低沉的電子音從角落傳來,莉恩瞇起眼看清楚那混亂不堪的桌椅區中閃爍著熟悉的銀輝,是自己被社長砸壞的護身符,看來剛才不小心從口袋裡掉出來了……裸露的隕石面開始蠕動,從裡頭徐徐地鑽出一條約手指粗的肉色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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