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之下，唯我為尊 - 第六十八章《幻蝶月谷盡斷情》

月色如水，靜界回風谷深處，雲霧輕繞、幽光浮動。

周玄身形掠過崖頂，足尖落地無聲。當他步入谷中，一股清洌靈息撲面而來，彷彿踏入另一方天地。

—

四周山壁環合，霧氣氤氳之中，一片花海悄然綻放。

那是靈谷獨有的夜綻之花，色澤斑斕，形若蝶羽，隨風搖曳間散發淡淡清香。

花叢之中，數不盡的蝶影翩翩飛舞，皆生有半透明的靈翼，在月光灑落之下折射出淡藍微光，宛若星火流轉，夢幻至極。

—

周玄腳步微頓，竟一時忘了前行。

他神識本欲探查異息源頭，卻在步入這片花與蝶交織的秘境後，心神微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月華傾瀉在他白衣之上，與蝶翅藍光交映，映得他面色如玉，雙眸微閃，彷彿也被這片靜謐幻景所攝，許久無言。

—

「……竟有此景？」

他輕聲低語，眼神中首次浮現幾分未掩的讚嘆與失神。

於是在這片靈蝶花海中，停下了尋索的腳步，靜靜望著眼前，如凡人般，陷入了一場柔靜的驚艷。

—

然而就在這片片蝶影飛舞之中，一縷微不可察的氣息，正如蛇游水下，緩緩自花海深處逸散而來……

那是萬蝶翅羽所散的極細粉塵，無聲無息，混於花香與靈霧之中，若非細查難以分辨。

而周玄，因這片天地實在過於靜美，神識雖張卻未深探，心念方浮，便不覺吸入了數縷蝶粉。

—

靈息微亂，心神便如被輕輕扯動。

四周蝶影愈發緩慢、綿延，幻化成一幅幅似真似幻的畫面，如記憶浮光，如夢中殘影，牽動心念，難以自拔。

一瞬之間，他彷彿看見了雪中初見的青衣背影，或是蝶雪霞最後回眸的剪影……

—

周玄眼神微凝，卻不曾出聲。

他仍立於原地，似沉思，似寧靜，實則意識已悄然被幻境包裹而不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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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外幽風輕起，一縷無聲無息的氣機，自遠處飄然掠至。

那氣息輕若鴻毛，卻極其內斂隱蔽，於夜霧之中幾不可察，直入靜界回風谷深處，落於一處花影掩映的崖間高石之上。

來者，正是溫太源。

—

她身披暗紋輕袍，紅衣如霞，氣息卻如寒月，眼神中閃爍著幾分審慎與凝重。

那股不明氣息雖已漸淡，卻未曾完全消散，且落點正是此地。她不確定此處是敵是友，故一入谷即收斂氣息，以「萬影潛形術」伏行其間，只為先觀其變。

—

然而當她目光掠過谷中幽林時，卻忽地一頓。

她看見了周玄。

—

白衣身影立於花海之中，沉默無言，身周萬蝶繞舞，藍光流轉，月華灑落於肩背，如銀光披身，映出一襲孤影如雪。

那一瞬，溫太源竟微微屏息。

她原本欲即刻喚他一聲，卻在開口前止住，只靜靜望著那人，那景。

—

四周蝶影翻飛、花光瀲灩，風聲與夜息交錯，如夢似幻。

而他，就這樣靜立於其中，仿若與整個天地融為一體，不驚不懼，不語不動，只用一雙眼靜靜地望著世界，也讓人不忍打擾。

—

溫太源微頷下巴，低聲呢喃：

「……這樣的你，倒也難得。」

她眉眼中閃過一絲柔意與若有若無的感傷，旋即抬眸，目光凝向遠方那絲氣息消散的方向，眼神再度轉為冷靜與審慎。

—

而就在這片寧靜如夢的幻境之中——

萬蝶流轉間，一點異色悄然游入其間。

—

那是一隻與其他翩翩輕蝶無異的存在，翅膀亦如琉璃半透，在月光之下閃著淡淡微光。

唯有一處不同——

牠左翼深處，有著一塊近乎黑曜石般的暗色紋片，若不凝視幾乎無法察覺，隱在蝶影翻飛之中，宛如月華輕折下的陰影。

—

牠緩緩靠近周玄。

步步貼近，那靈蝶之影如浮塵無聲，距離周玄不過數步之遙。

而此刻的周玄，仍沉浸於眼前幻境之中，毫無所覺。

—

崖上的溫太源原本正掃視谷中景色與靈息脈動，忽地眼角掠過一抹異樣。

她眉心一皺，目光凝起——

「……那是什麼？」

—

在那萬蝶環繞之中，竟有一道細微黑影穿行，違背了所有靈蝶的飛行節奏。

她初時還以為是月光角度折射下的錯覺，然而當她以神識鎖定那黑點一瞬之後，整個人瞬間心頭一震。

—

那蝶身竟微泛墨光，翅緣輪廓不屬自然靈氣，而是一絲極為熟悉的——邪異之氣。

溫太源瞳孔驟縮，心頭猛然一震。

那氣息，她太熟悉了……

「不對！」

「那是……蝶雪霞！？」

「不對……怎麼會是她……！」

「這氣息……不像是被控制……她的靈息，已經……染入魔血？！」

「難道……是冥燼的手筆？！」

更讓她驚駭的是，就在她識破之時，那隻漆黑靈蝶已距離周玄不過兩步之遙。

—

而下一瞬——

—

「唰！」

—

蝶翅翻轉，如碎光崩散。那團黑影於空中猛然一凝，竟化作一道人影——

長髮如墨，披散於風中，髮絲間隱有幽光流轉，手中則握著一柄幽光縈繞的長劍！

她一襲黑袍貼身而舞，裙擺翻飛如暮夜濤浪，周身縈繞著絲絲黑焰與扭曲靈息。

—

那劍通體漆黑透明，劍身如深淵吞星，周圍黑霧盤旋，彷彿自身便是邪念之源。

溫太源一眼望去，頓時驚呼於心：

「——那是冥燼曾經的的佩劍，萬年前名震全域的斬神之刃……『冥淵劫』！」

—

她立刻欲呼喚周玄，聲音已至喉間，卻驚覺氣機鎖定之下，時間仿若凝滯——

「……糟了，來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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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變之際，溫太源瞳孔驟縮，幾乎來不及思索，直覺般地瞬身而動！

全身靈息爆發，紅衣似焰飛舞，她身形如殘光閃至——

在周玄與蝶雪霞之間猛然展開雙臂！

「不行！」她低喝一聲，強行擋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

—

然而，蝶雪霞的長劍早已先行刺出。

「噗——！」

悶哼聲響起的同時，血光乍現！

接著，又是一聲悶哼傳來，另一道鮮血灑落，猶如月光之雨，濺在蝶雪霞蒼白的臉龐之上。

—

這一劍——竟是同時刺穿了兩人！

劍刃自溫太源右胸貫入，又從背後穿出，直刺入周玄心口後側，幾乎貫穿心脈！

—

那一瞬，周玄心神劇震，意識如雷霆驟醒！

體內靈息驟亂，本能想閃避，卻發現早有一道紅影搶先一步擋在了自己身前——

「……小源——！」

他瞳孔劇縮，驀地驚醒於幻境之中，整個人在電光火石之間猛然掙脫！

身形一震，強行自劍刃上抽身而出，鮮血自背心飛濺而起！

下一刻，周玄橫掠而出，來至蝶雪霞側翼，怒掌翻湧而出！

—

「轟——！」

—

這一掌裹挾原初之力，雷霆萬鈞，如星瀑斷空，將蝶雪霞整個轟飛而出！

她那柄染血的長劍脫手而出，重重插入地面，黑霧繚繞。

—

周玄轉身再看，溫太源已似洩氣皮球般癱軟下墜，他一把抱住她：

「小源！妳沒事吧？！」

她胸前鮮血狂湧，傷口處黑煙縷縷，顯是中毒極深！

—

溫太源虛弱睜眼，目光掙扎著聚焦於他臉上，嘴角勉強勾起一抹微笑：

「玄……太好了……你沒事就好……」

話未說完，氣息已斷成絲線，她眼神一鬆，終於昏迷過去。

—

周玄強忍心頭震怒與自身傷痛，迅速扣住她傷口，運轉靈力封住血脈。

接著雙掌貼附其胸側，將原初之力緩緩灌入，開始驅逐那股詭異的黑氣。

他眉頭緊皺，額上冷汗淋漓，顧不得自己背後那同樣翻湧的劍傷之痛，咬牙撐住。

「還沒完……不能讓她出事……」

片刻後溫太源體內黑氣漸被逼出。

—

此時周玄自身也是黑氣翻湧，幾欲侵蝕心脈。

他咬牙低吼，強提最後一絲靈息，雙掌貼於自己腹前，再次運轉原初之力——

「咳……！」

他猛然一震，體內黑氣自脈絡之中被硬生生逼出。

自口中化作一縷漆黑血霧噴出，墜落地面，瞬即腐蝕出一道焦痕。

—

周玄氣息幾乎耗盡，但他仍強撐著身形不倒。

接著才迅速從袖中取出兩枚丹藥，一顆喂入溫太源口中，一顆自己仰頭吞下，強行鎮住靈息。

—

靈息稍穩，他終於低下頭，看向懷中之人。

只見她蒼白的臉龐在月光下宛若白雪，眉眼緊閉，氣息微弱。

那曾經靈動自若的溫太源，此刻卻如風中殘花般柔弱無助。

—

周玄左膝跪地，右手輕輕托起她後頸，讓她安穩靠入自己懷中，指尖微顫地將額前幾縷濕亂髮絲撫起。

那一瞬，他心頭竟泛起前所未有的悸痛與憐惜。

「傻姑娘……這一劍，妳何苦替我擋……」

—

下一刻，周玄喚出識海中的小樹。

那株小小的原初神木一現身，便自動泛起淡淡綠光，幾條細長枝條溫柔伸出，將溫太源輕柔地包裹其中。

周玄低聲交託，眼神沉穩堅定：

「好好救她。」

小樹枝條輕輕一擺，似在點頭。

做完這一切，周玄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濃濁黑血。

—

魏凌塵與鐵霜正好來到此地，一見眼前慘狀，臉色皆變道：

「師尊！」

「溫師叔——！」

—

魏凌塵急忙衝至周玄身前，蹲身攙扶住他，慌聲道：

「師尊，發生什麼事了？！」

—

周玄抬頭，目光凝重，聲音低沉：

「……方才誤中幻境……被襲了。」

他望向那被小樹包裹的紅衣人影。

「是你溫師叔……救了我一命。」

聲音多了幾分心疼與懊悔。

—

語落之際，周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眉心一凜，猛然轉身，袖袍一揮。

—

「——破！」

—

原初之力轟然炸裂，一掌拍出，周身百丈內萬蝶齊震！

那漫天翩翩飛舞的半透明靈蝶，在一瞬間盡數崩散成塵，化作斷光碎影，在靈壓中徹底湮滅！

他轉頭對魏凌塵沉聲叮囑：

「這些蝶粉……有毒，」

「別吸入，凝氣封息！」

—

魏凌塵與鐵霜聞言一驚，兩人也是立即運轉靈力封住氣息，連連點頭。

—

而剛那道被原初之力震成流光的身影，早已然重重墜入遠處花海之中，花瓣飛散，靈蝶四竄。

蝶雪霞橫躺於地，氣息萎靡如絲，此刻全身黑氣隨著蝶雪霞氣息漸弱，也是如退潮般飛快散去。

原本血紅的雙眼，也在微顫中逐漸褪色，恢復成那熟悉的水藍澄澈。

她那如墨的長髮，漸褪為柔靜淡紫，隨風散亂，披落在肩頭與石間花影中。

—

隨著黑氣散去，她身上的氣息，也從邪異狂戾，轉回那縹緲澄靜的靈息。

只是，那氣息……已微弱到幾近不可察。

—

就在那氣息熟悉的一瞬，周玄胸口命印微顫，如有共鳴。

遙遠處的周玄忽然神情一震，猛然轉首。

他感知中，那股熟悉而心魂震動的氣息，自花海遠處幽幽傳來。

是她。

—

「這……這是……」

周玄瞳孔驟縮，心中如遭雷擊，一個名字幾乎本能地脫口而出：

「……雪霞……？」

—

他忽然意識到——

剛才那一掌，他極力反擊，毫不留情……

而如今，他感知到的氣息，竟是她的！

—

「不……！」

—

他腳步一錯，身形化光，驟然掠向蝶雪霞倒落之地！

—

周玄身形尚未掠出，忽地——

—

「嗡——」

—

識海深處，一道悸動悄然浮現。

那是命印的震顫。

自他識海之中，那枚與前世宿緣相繫的命印，竟在此刻緩緩綻放光華。

紋理中浮現出微弱的紫紋之芒，微微閃動，與他心跳幾乎同步共鳴。

—

「命印……怎麼會……」

周玄身形一頓，心中一震。

那命印震顫不止，與他心跳共鳴。

這是……命魂之線的共振。

他那一掌……擊中的，竟是她——蝶雪霞！

—

周玄喉頭微緊，聲音中透著難掩的顫抖與自責：

「……是妳……怎麼會是妳？！」

目光死鎖身影，每一步再遲，都是無法挽回。

—

周玄目光凝在遠方，身形瞬息掠出，幾步之間已至蝶雪霞身前。

只見她倒臥於花海之中，黑氣已然散盡，衣袍破碎、氣息微弱，眉眼如昔，卻滿是蒼白與無力。

他的手微顫地伸出，輕輕將她扶起，將她靠入懷中。

—

就在此時——

魏凌塵亦悄然來至，不遠處目睹這一幕，神色一震。

此刻看著師尊雙膝跪地，神情近乎悲痛癲狂的模樣，心中已然明了幾分。

他眼中滿是震撼與唏噓，最終低聲出口：

「……師娘……」

—

語聲極輕，卻在這片靜寂的月谷之中，如雷鳴般擊在周玄心頭。

周玄聞言一震，手指微緊，指節泛白，低垂的目光落在懷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顏上，心中翻湧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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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雙膝跪地，將蝶雪霞輕擁入懷，指尖輕貼其丹田處，艱難地運轉著體內殘存的原初之力。

然而，他自身早已重創未愈，此刻又強行逼出魔氣，靈息早已透支。

鮮血緩緩滑落，濺落在她額前的紫髮間，如殘紅點點。

即便如此，他仍咬牙堅持，雙掌微顫，不肯停下。

—

魏凌塵站在不遠處，雙拳緊握，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終於忍不住低聲喚道：

「……師尊……」

—

而就在這聲低喚之後——

懷中之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蝶雪霞那雙水藍色的眼眸迷茫地望著他，先是恍惚，接著驟然聚焦，瞳光微顫。

她聲如游絲，卻仍抬手，顫抖著輕撫他臉頰。

「……玄……」

那指尖冰冷顫抖，卻小心地拭去他嘴角的血跡。

「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她低聲喃喃，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我……已經沒救了……別再給我輸送靈力了……」

「……我真的……撐不住了……」

—

周玄一語不發，臉色蒼白如紙，血絲沿著下顎蜿蜒滴落，卻仍舊咬牙灌輸靈力。

他的聲音低啞、卻滿是決然：

「不許說這種話。」

「妳不能死……我不允許。」

—

蝶雪霞眼神一顫，似乎從中感受到什麼，嘴角浮起一抹極淺的笑意。

忽而像是獲得了短暫的迴光返照。

她氣息忽然平穩了一瞬，緩緩靠近，唇角幾乎貼到他耳畔，輕聲呢喃道：

「玄……你聽我說……這幾萬年來……有你陪著，我真的……很幸福……」

「如果……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做你的蝴蝶繼續陪伴著你……」

—

話音甫落，她氣息驟斷，身體猛然一輕。

她的軀體，竟在周玄懷中化作一片片七彩靈光的蝶影，如夢似幻地飛舞升空。

—

一隻、兩隻、無數靈蝶自她體內飛出，在周玄身周盤旋縈繞。

光羽斑斕，溫柔得如同一場絕美幻夢，又哀傷得彷彿靈魂剝離。

—

而在這些靈蝶完全消散之前，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他識海最深處輕聲響起——

「……主人……我走了……」

—

聲落如塵。

七彩蝶群齊齊化光，如夜風中碎雪，徹底消散於空谷無聲之中。

—

天地霎時靜默無聲，只餘周玄呆坐於原地，懷中空無一人。

他茫然抬頭，望著那片本應有她的空間，眼中空洞、唇角微顫，卻一言不發。

—

就在這死寂的瞬間——

周玄忽然一震，像是整個人猛然僵住。

他瞳孔驟然放大，眉心微顫，神色間透出一抹罕見的錯愕與痛苦。

—

下一瞬，他眼眸猛地睜大！

彷彿識海深處，有什麼封印的鎖鏈斷裂開來。

—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盪從體內炸開，記憶如決堤洪流洶湧而至——

畫面斷續、聲音交錯，一道道熟悉又遙遠的身影掠過心海，那淚光、那笑容、那並肩而行的歲月……

—

他怔怔望著蝶雪霞最後化光消散的方向，身形微顫，喉頭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般，久久無言。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只覺得胸中似有萬刃穿心，一種名為「記得」的感覺，正如星火燎原般，在體內擴散開來。

—

天心斷處無歸路，夢底誰喚一縷霞。

萬載傾情封命印，此生不敢再見她。

—

——被塵封的過去的部份記憶，正在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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